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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殇 5 离 by 菜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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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离(上)

    “左相容谦强横欺主,专权擅政,斥令革职查办,闭门思过,待有司论罪。”

    终于,他们定下了这个旨意;终于,他们稳了朝臣,安了军心,做好了后续安排;终于,他们可以面对着他们的敌人展现自己的实力;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前去宣旨的是新上任的内侍总管,也姓王,被称作王公公。他进宫时,由于和老王公公同宗,所以颇得老王公公的照应,随带着在燕凛身边伺候。当初老王公公被赶出宫门,他便是最伤心的一个,连带着,他对容谦,是恨不能嗜其血,食其骨。

    当然,也就是因为这个,燕凛才能安心让他坐这个内侍总管的职位,让他这么多年留在身边,在许多紧要时刻在身旁伺候。

    十七岁的史靖园站在燕凛旁边,这一年在官场左右逢源让他又成熟了许多。眼看着原本高高在上的容谦逐渐为官员所鄙弃,那些狗腿墙头草随风即倒,对于人性,他看得也更加的透彻,年轻的脸上所表现出来的,多了一抹沧桑。

    听着王公公在那里禀报颁旨时的情况,知道百官之中没有一个留在相府与其同进退,看着旨意颁布了这么久了,没有一个人入宫为他求情,眼看着那些接旨的官员全都尊旨行事,没有一个怠慢抗旨。史靖园的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

    那个从容得风轻云淡的人要死了,那个骄横跋扈的人要死了,那个有着出奇温暖笑容的人要死了,那个居心叵测心怀不轨的人要死了,那个有着传奇历程的人要死了,那个阻碍着他们前行脚步的人要死了。从明天开始,燕凛会掌握燕国的最高职权,他史靖园作为皇帝的知己好友,作为皇帝的心腹大臣,有着罢相之功,会正式登上燕国政治舞台,在全天下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开始他自己的仕途。

    多年的夙愿就要达成,可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不明白自己的这种感觉源自何处,但是很快,他就帮自己找到了理由。

    容谦位极人臣,又身负大罪,关押定罪,居然就只能对付他一个人,就连容府的奴仆,想株连都没法株连。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似乎容谦早就知道了今天的情形,已经准备多时了。

    心中隐隐的感到一丝触动,好像明白了什么,这种感觉一闪而过,想要抓住却又什么都想不明白。算了,就算他另有所图又怎么样,只要他真的死了,那么一切就自然都结束了。

    于是史靖园开口建议:“为防将来不测之乱,最好……”一个虚劈,提前了那个人的死期。

    可是史靖园万万没有想到,容谦居然会说出“我有受死的勇气,却无坐牢的耐性”这种话,他等不及要死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各方势力没有丝毫动静,情况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若说容谦还有后招翻盘,他是第一个不信的。可是容谦的反映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一心求死?

    心中又被触动一下,一种不安的感觉冒了出来。史靖园觉得荒谬,即使他那里还有什么后招,他们这里也做好了各种准备,退一万步讲,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到底还有什么,会让他不安呢……

    史靖园一时失神,却不想燕凛听到了这句话大怒:“既然他这么想死,朕就成全他。不过,这个死法,却是要朕来决定的……”

    “皇上!”得知燕凛居然要凌迟容谦,史靖园大惊。

    他知道燕凛对于容谦几乎偏执的执着,知道这么多年燕凛的愤怒与怨恨,但是他却没想到,这种怨恨居然会让他完全失去理智。

    “皇上,凌迟之事万万不可。皇上如今还没有亲政,在执政之事所做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以如此残酷的刑罚处死三朝重臣,定会留下严酷之名。也会让那些已然投靠过来的臣子生出警觉之心。更会……”

    “不用多说,朕意已决,不会更改!”年轻的君王眼中满是怒火和冷酷,冰与火的碰撞,在燕凛的体内肆虐横行,连他的周遭也都是不安定的气息,“靖园,别人不懂,难道你也不明白?”

    史靖园知道这个时候的燕凛没有丝毫理智可言,但是还是忍不住劝诫:“皇上,臣明白。可是凌迟真的使不得。

    容谦如今仍然如此从容,万一有什么后招……凌迟要行刑整整十日……

    皇上,至少要即刻行刑。皇上,臣知道你怒火难消,臣也不认为要留其全尸。但是,现在急需快刀斩乱麻,要发泄怒火,市场斩首也可……即使腰斩……五马分尸……也比凌迟恰当啊……”这话已然说得极为露骨,也极为越界了,若不是如今没有外人,而他又是皇帝的心腹好友,这话,是绝对可以抄家灭族了。

    这种话,即使史靖园和燕凛一起筹划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说,他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的,就是为了打消燕凛这凌迟容谦的念头。

    可是他低估了容谦带给燕凛的怒火,也高估了燕凛面对容谦时候的自制力。

    “不!朕已下定决心!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朕,朕绝对不会让他痛痛快快的死!”燕凛原本英挺俊秀的脸已然扭曲,手握成拳敲下书桌,“北靖王世子史靖园听旨!今卓北靖王世子史靖园,传旨罪臣容谦,斯强横欺主,且毫无悔过之心,辱慢君上,目无法纪,罪无可恕,于明日午时三刻菜市口凌迟处死!”

    一锤定音。

    ———————————————————————————————————————

    “宋大人,皇上曾经交代过,容谦武艺高强,需多加防范,仔细看守。可是为何他如今如此轻松?看来宋大人,倒是念旧情的很啊。”刚步入牢房,史靖园看到的,就是容谦闲着没事在牢房里面走来走去活动身子,他不禁出言试探随他前来的刑部侍郎宋承风。

    “世子,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下官特地嘱咐了天牢的守卫,现在天牢的看守数量,是以往的三倍。而且您看,容贼身上带着的,那是两百斤的大枷啊,全都锁在柱子上了……这已是举国最重的大枷了,再重的刑具,咱刑部也没有了……”宋承风点头哈腰,擦着汗不断的解释。

    史靖园看着心烦,甩了甩手,让他退下。原本以为这还是个顾念旧情,悄悄照顾旧主的有情有义之人,却没想到,完全是个没有原则的墙头草。史靖园心中不屑。

    忽然他又皱了皱眉,似乎从他们定了容谦的罪开始,他就一直在等人为容谦求情,自己是怎么了?难道就这么怕他的后招?

    史靖园有点无奈的苦笑,这么多年,一直习惯着防范容谦,怎么现在这么不自信呢?容谦武艺高强却毫无反抗的束手就擒,即使这些都是他埋伏的伏笔潜藏,那又如何,他们已然不是以前那没有军政权杖的孩子了,如今的他们,有足够的实力面对任何的变故。

    史靖园肃容颁旨,看着容谦干净利落的起跪行礼,毫无倦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居然这么主动的就擒入牢,没有丝毫反抗,还真是奇怪……

    “凌迟处死?不会吧?”接了旨的容谦站起身,愕然面对前来颁旨的史靖园。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想要打破他从容镇定的表象,今天,他们终于做到了。可是看着他难得生动的表情,史靖园不仅笑不出来,反而心中有些抑郁。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害怕惊恐,就只要震惊,对了,自己的不满,定是从这里生出来的。而且,如此重大的事情,他有的,居然只有震惊,太反常了……

    看着容谦脸上微微的疑惑,听着他的声声的询问,史靖园心里烦躁。所谓反常即为妖,容谦现在的反应完全不正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子你和皇上朝夕相伴,皇上的事,你再清楚不过。你可知,皇上这样决定,有什么深意?”仍然是当年一般无二的声音,没有一分官场失意的落寞,甚至没有一丝牢狱之灾的辛苦疲惫。

    恍惚中又记起当年,在相府的后花园,他也以如此轻柔的语调说过“世子和皇上朝夕相伴,皇上的事,你再清楚不过……”可是为什么,现在听来,却是和当初完全不同的两个感觉。

    是了,如今的这个声音,没有一丝的虚伪做作,完全的出自真心,轻松快意,而以前的那个,则包含着太多的算计和包袱,包裹在层层面具下的含义,无法辨其真伪。

    是了,容谦看来是真的接受相位被罢,即将处死的现实了。没有什么后招,没有任何算计,就是单纯的接受了现实。可是,容谦,你居然如此轻易的就接受了现实,如此轻松的就抛弃了那些荣华富贵,那你你当初为什么为了那些东西,放弃了真正应该珍惜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到了这一刻,才肯放下一切?

    史靖园觉得自己有些愤怒。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总是一直心神不宁,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似乎表现的对于这个逆贼还有丝丝的牵挂在意,但是他至少还有些理智:如果以这种态度面对罪臣,那么他就太没风度了,所以他木然的回答:“天机圣意,岂是我等臣子可以测度的。”

    他维持着自己木然的脸孔,内心却忍不住想要质问:

    你为什么当初不能对皇上好一点?你现在这么的风轻云淡,当初为什么不能早一些放下手中的权利?

    你既然如今还能保持这种傲然洒脱的从容,当初为什么要肆意奢狂,冷落心腹臣子,远贤臣亲小人?

    你如今的果都是自己种下的,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这么能不知道!

    史靖园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要这么不甘,而且这种不甘似乎是为了容谦。自己居然在为他鸣不平?这真是……太荒谬了……

    可是还没等他理回自己的思路,更荒谬的话从容谦嘴里说了出来,看着他随意淡然的说着如何处死自己的种种恶毒方式,听着他满不在乎的探讨如何在他死了之后鞭尸切片……那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命啊!难道他居然真的能够置生死于度外,难道这尘世间的一切,完全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留恋的吗?

    “罢了,皇上也长大了,自有他的考虑,他的决断,我都这样了,还管三管四,指手画脚,实在有些可笑……”笑容中带着失落。

    这么多年,无论是最开始温和从容的容谦,还是后来骄狂自负的容谦,都是一直那么自信满满,坚挺不拔,他的笑容,永远不会带上失意寂落。可是如今他居然失落?

    史靖园有些不敢置信,心里被狠狠的触动了一下,那种愤怒荒谬的感情退了一些,逐渐生出来的,是一丝的酸涩复杂。

    容谦,原来这个世上还是有你在乎的东西,有你在乎的人的?

    原来你真的在这个世上活过?

    原来你还是把皇上放在过心里的,即使是现在,你还是关心皇上的?!

    史靖园不知如何回答,但是倒也完全不再认为容谦会行什么后招谋反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临死的一刻,即使容谦神通广大,也改变不了他将死的命运。而且他如今这么洒脱真实,毫无掩饰,史靖园也真的可以感受到他对于皇上的关心牵挂。

    史靖园心里翻江倒海,他张口想问:既然你这么关心皇上,既然你到临死前的一刻心里面记挂的还是皇上,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那么多年以前,我们一直努力想要引起你的注意,你却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久了,直到现在,你才让我知道,你是有心的,你是关心着皇上的?

    容谦,容相,为什么……

    可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些话都是不能说的,也不是他该说的,更不是现在这种时刻能容许说出来的。所以,在听到容谦问他“世子还有什么吩咐”的时候,他只能闷闷的回答“没有了”。

    史靖园梦游似的转身回走,如今他大脑里面一片混乱。

    他觉得自己在犯傻,对这么个快要成为过去的人较什么真呢?

    他放下了也好,没放下也罢,总之,他曾经做过的事,犯下的错,都在哪里。如今的改变,就能够纠正当初的错误吗?

    既然如此,他现在,又有什么要动摇的呢?

    虽然现在到了这一刻,容谦的态度让他疑惑,他忽然发现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而且问题也什么都没有解决。但是他都没法问,也不能问。

    也许,他就应该也只能带着这种无奈不甘的疑惑,过一辈子了。史靖园有些无奈的想。

    “史世子。”听到容谦忽然开口,史靖园立刻转回身子看着他,看着造成他浑噩的源泉,不知道他还会有什么惊人之语。

    只见容谦微微一笑:“这么说或者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确是真心,史世子,陛下以后,拜托你了。”

    忽然的,史靖园如遭雷劈。是了,是这个笑容。那么多年以前,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温和的笑着,暖暖的目光,深邃幽深的眸子,映着漫天星辰,漾着满池湖水,包含着他所有的关怀和温暖,这个,从容自然高洁伟岸的男子……

    史靖园脑中满是闷雷:皇上,你可知道,你思念了那么久的容谦回来了;你可知道,我们寻觅了那么久的容谦回来了;你可知道,在他快要离去的那一霎那,他回来了……

    史靖园已经消散的愤怒伴着怨愤再次升腾了起来:

    容谦,你为什么到了这一刻才回来。你可知道,皇上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着你变回以前那个风华高洁的容谦?

    你可知道,即使是在准备罢相的时候,皇上也是等着你回来的?你可知道,你的这个笑容让皇上思念了多久,让皇上等了多久?

    可是你为什么要到这一刻才回来,要在你完全失去了一切的时候才回来,要在你和皇上再也无法坦诚面对的时候再回来,要在这完全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时候再回来?

    史靖园觉得可笑,难道容谦也是一个随风倒的势利小人么?难道他也是看着自己没有希望了,所以才放弃了一切,企图回到过去的无谋之人么?

    不,不对,史靖园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那种小人,不可能会抛弃那些荣华富贵抛弃的那么轻松,不可能会这么毫无反抗的束手就擒,也不会在这失意之时笑得这么风轻云淡。

    史靖园相信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绝对没有错。容谦的从容镇定是真的,是从心里面散发出来的,那份洒脱轻松,是发自心底的。

    那么,这到底是这么回事?现在的一切,好像都是他所追求的,他现在的反应,似乎他早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天,好像他早就在等待这么一天了。

    难道,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不,不可能,有谁会计划着把自己送上死路的?

    不!不对!

    如果是以前的容谦,以前那个一心为了燕凛,一心只有大燕的容谦,为了国家,为了皇上,把自己送上死路,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史靖园被自己的推论吓到了,容谦居然从来没有变过?这个想法让他混乱,以至于在之后发生了什么,史靖园完全不知道。他满脑子都被这种想法充斥着,震撼,震惊,不知所措。他愣愣的回到了马车,坐着马车准备回宫复命。

    坐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的微微晃动,史靖园逐渐开始理清自己的思路。他否决了那个推论。容谦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他完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那绝不是一个忠臣会有的行为,他差点把整个大燕给拖垮了!这么多年,现在他和燕凛能有现在的成就,完全是靠的他们自己的努力。容谦没有给过他们任何帮助,他一直所起的,就是个绊脚石的作用。

    终于定下了神,史靖园稍稍安了些心。可是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了,就不再容易消下去。最后,被自己的推理搞得心烦意乱的史靖园下定决心,准备回宫再劝劝燕凛。如果可行,留容谦一条性命,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说,如果不行,至少希望他死的没那么痛苦,希望,他能死的安心……

    ———————————————————注:文中提到小容是三朝元老,但是小容接到托孤的时候才22岁(虽然在小容篇第一章说他是25岁成为托孤之臣,但是小容比小豹子大21岁,小豹子送到他手里的时候还是个襁褓婴儿,所以,偶就把托孤的时间默认为22岁了),所以大概会有不解吧,觉得怎么也就是两朝重臣。所以这里我说一下我的看法。

    首先,原文里面没说小容14岁入朝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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