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感觉到了皇帝的恼怒,还是道,“陛下,臣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如何会为了些许小事敢派人刺杀一国储君呢?退一万步说,就算臣要谋害太子,也不应该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更不应该让刺客带着臣府上的腰牌,这样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臣是幕后主使吗?陛下,臣以为,这是陷害!”
皇帝眉头皱的更深了,这时候,太子冷声道,“说不定是辅国公故布迷阵,因为你这些话谁都能想得到。就因为你认为人人都这样想,所以才敢明目张胆这样做!”
众人听了不禁面露惊奇,太子这样说也对啊。
季裳华莫名觉得好笑,太子竟然能想到这一点,看来是长脑子了!不,恐怕这些话是有些人教给他的。
不经意间,她望向了宋南庭,只见他唇角一抹似笑非笑,正转动着酒杯,似乎察觉到了季裳华的目光,他对她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季裳华勾唇一笑,清冷而讥诮。
辅国公面色惊诧,再次道,“陛下,臣绝对不是狡辩,臣知道刺杀太子是何等大罪,一个不好就会连累整个家族,怎么会做出这种愚蠢之事?”
太子冷笑道,“可若是刺杀成功了呢,孤的性命就没了,你再一狡辩,就能脱罪。届时你能达到不可告人的心思!”
说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太子的目光落到了萧承佑身上。
周围起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太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辅国公派人刺杀太子是为了给晋王世子铺路,或许……根本就是晋王世子指使?
是啊,皇帝就剩下太子一个儿子,若是太子死了,自然要从其他宗室挑选人继承皇位,皇帝素来喜欢晋王世子,若太子没了,晋王世子很可能会成功登上皇位啊,晋王府和周家又是姻亲关系,想来周家也能获得很多好处!
皇帝很是精明,这个时候若是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可就白当这么多年皇帝了。他的目光扫过太子,又转开了。
太子只觉得那抹目光极其阴冷,他甚至有一种如坠地狱的感觉!
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为了自己的皇位,他不能反悔!
皇帝声如洪钟,“辅国公,你还有什么话说?”
太子目光闪过一丝欣喜,好像胜利在望了!
辅国公现下无法脱罪,但他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太子谋害了的。“陛下,臣绝没有做过刺杀太子之事。”
突然,周贵妃跪下,盈盈施了一礼,“陛下,臣妾斗胆,有一言想要说与陛下。”
皇帝侧目看她,“贵妃有话直言。”
周贵妃一袭青衣华服,端雅幽静,吐气如兰,“陛下,如今辅国公和太子各执一词,难辨真假。太子以为辅国公是故布迷阵,如此一来,既可刺杀太子,又可成功脱罪。太子的猜测固然有理,可臣妾也相信辅国公的品行,也许幕后指使另有其人也未可知,其目的就在于挑拨离间,使得君臣离心,误惩良臣,最后好坐收渔翁之利。说起来,此案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但是臣妾相信,真相如何终究有迹可循。现在刺客已死,只留下令牌。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有一日另有一名宫女光天化日刺杀陛下,刺杀不成而自尽,从她身上翻出太子府的腰牌,不知道陛下会不会以为是太子想早登皇位刺杀您呢?届时,太子定会和辅国公说一样的话,认为是有人陷害,那时候也会有人认为是太子故布迷阵。”
周贵妃一向平静冲淡,鲜少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而且字字珠玑,还把太子扯了进去。
果然太子沉不住气了,皇帝还未说什么,太子立刻道,“贵妃娘娘此言实在是荒谬,孤何曾想过要刺杀父皇?”
周贵妃面上的笑意一闪而逝,“本宫并未说是太子要刺杀陛下,不过是假设而已,太子何须着急?”
宋南庭暗道太子蠢,周贵妃又没明面上说他要刺杀好皇帝,他就急得跳脚了。
这样的太子要能力没能力,要气度没气度,哼,将来他登上帝位也只能依靠宋家。
太子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立刻讷讷不言了。
皇帝眼尾余光扫过太子,挥挥手让贵妃起身,又道,“贵妃所言有理,真相如何终究有迹可循,那就去查一下这宫女的来历罢,看看都是和谁接触过。”
所有人都留在这里,等待结果,尤其是周家人,不能离开半步,这样一来,周家人就没有了做手脚的机会。
过了半日,就看见禁卫副统领让人压着一个男子过来,周家人大为震惊,这竟然是辅国公长带的随从钱庆!
钱庆回头偷眼看了辅国公一眼,别过眼去,“噗通”跪在地上,因为第一次见到皇帝浑身颤抖。
“回禀陛下,经过盘查,两日前,那名宫女和辅国公身边的随从接触过,而且他已然招认,是受辅国公指使和宫女接触,找机会刺杀太子!”禁卫军副统领道。
太子喜形于色,然后又赶紧故作恼怒,“辅国公,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这个随从可是你的心腹罢?”
周贵妃也是震惊,没想到辅国公身边的人被收买了,旁人也就罢了,钱庆可是跟了辅国公十几年了,辅国公待他不薄,不但接济他家里,而且还帮他娶妻,没想到他就这样被收买了!
她下意识去看季裳华和萧承佑,却看到两人稳坐如山,面色平静,身子都没有动一下,好像半点都不担心。
莫名的,周贵妃的心安定了许多,裳华向来聪慧,她都不着急,那就一定还有转圜之地!
宋南庭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季裳华。你不是一向有本事吗?现在人证物证都齐了,我看你如何给辅国公脱罪!
皇帝面色变幻不定,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季裳华心道,恐怕皇帝对太子的厌恶又多了一层,他不但想除掉辅国公,还要拖萧承佑下水。
若辅国公真的被定罪,那么一定会牵扯出萧承佑,这是皇帝最不能容忍的。
可惜啊,太子不懂皇帝的心思,只觉得这出戏能逼着皇帝惩治周家和萧承佑。
“父皇,请您为儿臣做主啊,儿臣不知做错了什么,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儿臣除之而后快!”
这“他们”指的是周家和萧承佑了。
辅国公终于有了一丝惊慌,“陛下,臣冤枉,臣不知钱庆为何要诬陷臣,但臣未做过的事不会承认。”
宋南庭没说一句话,默默看戏,都这个时候了周正明还在嘴硬,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皇帝看向萧承佑,冷声道,“逾明,你怎么看?”
萧承佑起身行礼,“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无论是辅国公还是臣,都没有那等龌龊心思,行刺太子,绝不会做。”
太子冷笑,“你这话说与不说不都是一样吗?”
萧承佑神色漠然,根本不理会太子。太子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可是又不能发火只能忍下。
反正,萧承佑和周家都脱不了罪,等萧承佑落到他手上,一定要好好折磨!
他正期待着萧承佑和周家人倒霉,对钱庆的审问开始了,钱庆如他所想,一口咬定就是辅国公指使他和宫女接触找机会刺杀太子。
可辅国公依旧否认。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有禁军喊道,“大胆,你是谁家的仆婢,谁允许你擅闯禁地的!”
“我要见皇上,我有重要的事要禀告皇上!”这个声音,是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她好像是一句跑来的,气喘吁吁,“真的很重要,求你们让我见皇上!”
女子声音很大,清晰的传到所有人的耳朵,皆是惊了,皇帝深深皱眉。
石公公道,“陛下,要不要奴婢去说一声,将那个人赶出去?”
皇帝沉默了一会,道,“她说有很重要的事禀告?”
石公公点头,“是这样说的。”
萧承佑执起酒杯,看了一眼皇帝的方向,饮下一杯酒。
皇帝眸光一闪,道,“那就将人带过来吧。”
“是,陛下。”石公公道。
少倾,就有禁卫军带着一个中年妇人过来了,这人不是别人,却是钱庆的妻子朱氏,她一下拜倒在地,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
石公公看了眼朱氏,代皇帝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一定要见陛下?”
钱庆一看是朱氏,也是震惊至极,她怎么来了!
几乎是迫不及待,朱氏又实诚的磕了个头,“奴婢是钱庆的妻子,今日来是要揭穿他的谎言!”
太子暗道不好,忙道,“父皇,一个乡野妇人,胡言乱语怎可相信?”
萧承佑似笑非笑,“依照太子殿下的意思,只有来作证辅国公是幕后黑手的才不是胡言乱语。那以后判案只给太子想要的结果就是,还断什么案?”
皇帝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感情,看向太子,太子浑身一凛,赶紧道,“父皇,儿臣绝无此意。”
皇帝不理会他,看向石公公。
石公公会意,对朱氏道,“继续说,如果有半句虚假,绝不轻饶!”
朱氏磕了个头,“是,是……”
“说罢。”
朱氏擦了擦头上冷汗,解开了身上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这一倒出来,真是晃花了人的眼睛。
里面装的不是别的,而是许多金银珠宝和首饰,价值连城,无数的银锭子,白花花的躺在太阳底下。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朱氏道,“最近钱庆一直行踪诡秘,我本来以为他是去喝花酒了,便没多在意,可是越来越觉得奇怪,便趁他出去的时候,在床底下一个洞里找到了这些,我以为是他手脚不干净偷了国公爷和夫人的东西,便去质问他,却发现他左顾右盼的出府去了。于是,我就跟着他,发现他和一个蒙面人见面,原来他和蒙面人达成了交易,这些珠宝银子也是蒙面人给的,我还听见事成之后还会赏他一个小官做,让他也过一把官老爷的瘾,而他需要帮蒙面人做一个伪证,诬陷国公爷指使人刺杀太子!此次我跟着夫人来了猎场,便偷偷带着这些来了,就是想找机会拆穿你,可是犹豫了几次,我顾及夫妻情分没敢告诉国公爷和夫人,拖到了现在,我不得不冒犯龙颜强行闯进这里拆穿你的谎言了!”朱氏大声指责,义愤填膺,“钱庆,老爷夫人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诬陷老爷!当初你差点死在雪地里,是老爷路过救了你,给你吃穿住,还将你培养成心腹,更是做主给娶妻,到头来你就说这样报答他们的?你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老爷这么好的人,你为了荣华富联合外人陷害他!你这种人当了官也是祸害百姓!”
钱庆被骂的面红耳赤,他本就心虚,当下有些结巴,“我……我……你胡说……”
朱氏嗓门很大,冷笑道,“到底是水胡说,心中有数!我虽然嫁给了你,但自小受国公府恩惠,不会和你狼狈为奸!你真是不要脸!”
石公公冷了脸,“钱庆,她说的可是真的?你们两个,无论谁说了假话,严惩不贷!”
朱氏道,“我没说假话。”
石公公一噎,心道这妇人太粗鲁了,不过看起来是个爽利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时候,萧承佑悠悠开口,“有时候,不用刑,是不肯招的。”
宋南庭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皇帝道,“昨日朕让人活捉了一匹罕见的白狼,刚好一天没吃东西了,就将他放进去,看看白狼能不能在一刻捕到他。”
拿活人投喂白狼?钱庆浑身发了一个哆嗦,少倾就看到有护卫抬着一个又高又大的铁笼子过来了,果然就看见一只高瘦强壮的白狼卧在里面,看到钱庆,一下子站了起来,号叫了一声。
石公公一个眼风过去,就有护卫将钱庆半拖着拉过去,钱庆哀嚎一声,吓得哭了出来,“我招……我招……”
“朱氏说的都对,可我真的不认识那个蒙面人是谁,他每次见我都蒙着面,他给了我许多珠宝,还承诺事成之后给我个官做,所以我才背叛了国公爷……”
实际上,他是来到猎场才被人收买的,可结果都是一样的,面对这头白狼,他其他的也就别说了,反正也差不多……
皇帝冷笑,“赏给你官做?谁这么大权利,能随便给你官做!”
经过此事,大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太子了,太子心中一慌,对上了宋南庭的眼神,勉强撑住了,沉住气,假装不知道大家想的是谁。
“如此看来,收买钱庆的,和刺杀太子的幕后之人是同一个人了,目的就在于嫁祸辅国公。”萧承佑淡淡道。
没有人说话,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无一人不在怀疑太子。
太子诚惶诚恐,方才还振振有词,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冷冷瞧了太子一眼,其中的冷漠无情显而易见,太子觉得全身似乎要被冻僵了。皇帝拂袖起身,“将此人押回刑部,择日处斩!”
语罢,就龙行虎步的离开了。
“恭送陛下。”众人呼啦啦行礼起身,目光怜悯的看了一眼太子,然后散去。
宋南庭很是失望,又痛恨,他不明白那个朱氏是哪里跑出来的!他觉得,突然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握。若不是朱氏跑出来,就算皇帝不愿意,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得不处罚周家,可是现在竟被一个朱氏破坏了!
可是,事先没透露出半点风声,若是季裳华搞的鬼,她又是如何得知他的计划的?如何这么快安排好一切呢?
周贵妃柳眉微蹙,“裳华,你不是知道什么?朱氏是怎么回事?”
季裳华微微一笑,若有深意,“不过是不愿意被动防守罢了。我不过是让朱氏故意让宋南庭听到抱怨的话,说什么钱庆觉得当了十几年下人,什么时候能有大造化。宋南庭听了,自会好好利用。”
“那朱氏呢,如何愿意配合你?”
季裳华悠然道,“朱氏年老色衰,又只生了两个女儿,钱庆想要个儿子,便越来越不喜朱氏,还喜欢去青楼寻美,幻想什么时候平步青云,甚至还将主意打到了一双貌美女儿头上,一边想让女儿嫁给什么贵人做妾,一边想着成为两位表哥的房里人,朱氏这个人脾气火爆爽利,自是不同意的,夫妻情分已然没了,我与她说了许多,她便同意了。”
听到此处,周贵妃才知道,怪不得季裳华方才半点不着急,原来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宋南庭如果知道又被季裳华耍了,不知道如何气闷呢。
季裳华微笑道,“如今虽没有证据,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谓刺杀不过是太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想必不久后京都人都会知道当今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
再有一日狩猎结束,便要启程回京都了,今年的秋狩实在是风波不断,恐怕再待下去会出更多事,还不如早早回去。
萧承佑温柔笑道,“宋南庭接连败在你手下,这几日安静不少。”
季裳华歪在榻上看书,闻言抬头笑了,“不知他此次回去如何向自己父亲交代。”
死了一个弟弟,又让太子倒了霉,宋南庭现在一定气死了愁死了。
萧承佑将她手上的书抽回去,“天快黑了,这样看书伤眼睛。”
他顺势将她推倒在榻上,身体支撑在她上方,眼睛浩如星海,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
季裳华抬手勾住他的颈,笑的甜美,“明日最后一天狩猎,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