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特建在一个山凹里,这座山,就是依雷的唯一一座山脉了,也是大陆上最负胜名的一座山脉,只因这座山已经是人类脚步所能抵达的极限了,在连弥斯雪山之后究竟是怎样的世界,种种传闻总没个准,有说雪山之后是连绵的冰川的,有说雪山之后是一片被冻结的汪洋的,但无一例外的,没多少人对雪山之后的世界真的感兴趣,也不会奢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去做个求证。
因此,建于连弥斯雪山旁的布兰德路特又有一个别名,这别名要远比原本的名字来的响亮,叫做止步之城,意指布兰德路特是所有到来旅者的终点,前方再无通行的道路。
其实,布兰德路特在大陆上虽然十分有名,但愿意来这极北之地可真没多少人,多尔尼维亚人就不必说了,受自然女神的垂青,他们就经受不起冰雪女神的摧残,而艾尔多人呢,艾尔多人一向居危思安,如非必要,绝不愿做长途的旅行,艾尔多人口中的冒险,往往仅限于出家门三十公里的范围。至于克兰人呢,克兰人就更对这苦寒之地没兴趣了,他们眼中最奢望的一片土地,就是查理顿死后分裂开的其他两块土地,一块是艾尔多,一块是奥提雷。
所以,在这大雪纷飞的时节里,这雪原的旷野除了奥斯科乘坐的这辆马车之外,就再无任何的点缀。从这场大雪开始下起来,对于依雷人说,漫长的闲散季节就来临了,在这季节,男人出门只去酒馆消遣,而女人呢,依雷女人极其恋家,即便在最为温暖的夏季也不怎么愿意远行省亲,在这寒冷的季节李,就更没丝毫的指望了。
道路在一种几乎察觉不出的情况下开始缓慢拔高,其实,这空旷的雪原已然是连弥斯山脉的范围了,只因被大雪覆盖,才让人误以为一路行的是平路,但这种错觉也只是维持了两日的时间,在第三日,即便奥斯科坐在车厢里,也能明显的感觉出车厢的倾斜了,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奥斯科不得不把放在火炉上的水壶拎了下来,要万一倾倒了,也是件倒霉事。
这时,奥斯科却突然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他正诧异是否车轮又陷入了雪坑里,那车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部一把拉开了。
“先生,您得瞧瞧,您得下来瞧瞧。”
庇卡底人揉着冻的通红的脸蛋,却兴奋不已的对奥斯科讲出了这句话。
奥斯科有些诧异,就下了马车,透过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朝道路的前方看去,在视线的尽头,能隐约的看到一线连绵的白色,从左到右无一遗漏,这是造物的传奇,是横亘于极北之地的天堑,让人一看,就不得不心生肃然,甚或是畏惧。
这一线白色正是连弥斯山脉,奥斯科环顾四野的空旷,心绪乍然一阵开阔,只觉得自己行于传说之路,他心里隐约的有种渴望,这种渴望就是——能翻越这座雪山,做前人不敢做的创举,瞧瞧山后那不为人知的世界,这源自于他心灵中最真实的对冒险的渴求,但,这种渴望也只维持了那么片刻,就消失无踪了,因为奥斯科又记起那命运的重负,他怀里还珍藏着那片金桦树叶,长者罗伊德的死,在一定程度上已经禁锢了他的这颗心灵。
奥斯科的心情从澎湃又转为惆怅,这时,他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就转过头看,看见安诺也下了马车,想必也是因为好奇心无法抑制的缘故,然后,奥斯科就看到当她视线落于远处时,她的那张脸上也毫无例外的充斥着肃然的神色,这是对大自然的膜拜,是对造物的尊敬,任何人,哪怕是心无旁骛的信徒也不能避免。
但奥斯科真正关注的却不是这一点,他关注的是安诺脸上的憔悴之色,从这场大雪开始下起,甚或是说从他们三人开始踏上依雷王国的土地时,这酷寒的天气已经让安诺饱受旅途的艰辛。
奥斯科不止一次的怀疑安诺经受的这一切是否值得,她心里的所寻求的答案真就那么重要吗?值得她与自己一起从大陆的南部游荡到这北部的尽头?更何况,奥斯科自己又无比清楚,他根本不能给予安诺任何的解答,她所相信的,偏偏是自己不相信的,假若这世界真有全能的父神存在,焉何种种灾难还要发生?焉何吝啬给自己信徒一个明确的预示?
奥斯科想着,假若这传说中的父神真的存在,那么想必他也绝不是个称职的神灵,这样的神灵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这是一个解不开的疑问,只存在于奥斯科心底的最深处,却从不曾对安诺提起过,她既然有她所期待的,那么,奥斯科总希望这愿望能得以实现,否则,她所经受的一切磨难就别具讽刺意味了,等答案真正揭示之后,那颗一贯坚定的心灵被空虚击碎,又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这种痛苦奥斯科已经不止一次的经历过,从他固执的不愿意相信命运的存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