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坐在马桶上,手里拿着那张纸片。纸片上写着他的电话。1369728916222。初春的寒冷把我的大腿两侧冻成了两张鸡皮,手也枯冷。 窗外好像有暖流和阳光在拱动,我却不想到外面去。我拉上裤子,不经意看了一眼小腹。它让我突然想到草原。一只动物也不曾出现的草原。面对自己的肉体,我总有些怪异的念头。我想象它们与骨头和有机质的距离。
时间在耳边响着,像火车辗过没有轨道的草原,草原就是我的身体铺成的草原。它被时间以寂寞的方式辗压着。尤其是在春天上午的某个时刻,在我的男人刚把我的身体唤醒之后,又把我留在荒漠之中。我抬眼四望,全是苍茫一片,伸开五体,我没有方向。当我发觉有疼痛从头上向脚尖轰然开赴的时候,我看到自己十个手指,变成了夜叉的手指。我拼命揪住自己的头发,一种母狼的声音从我喉管里滚落出来,在屋子里到处乱撞。顺着头发的方向,我的右手抓住了我的左手。五个血痕在左手背上绽然开放,疼痛像五条牵牛花藤蔓,顺着抓破的血管,一瞬间爬遍了我的全身。
泪水也来赶集了,我用那只带血的手再次拿出那张纸片。我的心变得柔软,颤栗也从脚心升上来。我只得缩到沙发上,闭上眼睛,嘴里不停地念着两个字:“不行,得装进去,不行”印第安童谣又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十个印第安男孩
噎死一个剩九个;
九个印第安男孩
劈死一个剩八个;
八个印第安男孩
勒死一个剩七个;
七个印第安男孩
蜇死一个剩六个;
六个印第安男孩
砸死一个剩五个;
五个印第安男孩
淹死一个剩四个;
四个印第安男孩
吓死一个剩三个;
三个印第安男孩
摔死一个剩二个;
二个印第安男孩
枪杀一个剩一个;
一个印第安男孩
吊死一个全玩完。
二
我一想到这个齑语童谣,就感恐惧。现在,我想用它来捍卫我控制我,让我在一个周的时间里面安然无事。有过寂寞经历的女人都有体会。老公偶然回来一次,不仅会唤醒我的身体,还会唤醒我的心。他回来休息三五天,我的身心像睡在一口深井里的猫,他一点点撩拔,一点点将我弄醒,让我成为一个酣畅的女人。老公再次出发的日子临近了。我对他的依恋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害怕他走后,又回到从前,变成一个活死人。每次,我都会用一个周的时间,一点点死掉。那种一点点死掉的感觉,就像毒蛇在吞噬我的肉。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让我颠狂,让我精疲力尽,直到全身像软泥一般滩到床上。因此,我最害怕老公走后的第一个周,我想过很多办法来对付它。我抽烟、喝酒,租来一箱碟片,连轴看上几天几夜;还专门购买了一台电脑,整夜整夜聊天;还约上闺中秘友鸡毛一起泡迪吧,逛商店,去夜总会消遗。做这些的目的,我就是想让自己舒服地死掉,然后像一只猫一样蛰伏,等待老公下一次归来,等待我下一次活转来和死掉。
可是,我不喜欢浮华,不喜欢生活的假相。我在熟悉了它们之后,从此我拒绝上网,拒绝泡吧,拒绝没完没了看碟片,拒绝把自己灌得醉薰薰的,拒绝让自己的身体沾染烟臭。我恢复了静静地死掉的生活。在那个如期而至的第一周里,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听着自己血液的流动声,然后一点点死掉,一点点封闭,一点点伏下去。起初我借助自己的信念,然后我借助自己的意志,再然后我借助对儿子的承诺,最后我不得不借助自己的毒誓,那个印第安童谣。
现在,我给自己雕刻了十个印弟安小木人,然后把它们装进琥珀瓶里——在它们下面,压着写有他的电话的纸片。然后我说出了我的齑语。在我的齑语里,只要我拿出任何一个小木人,我就会立刻死掉。
鸡毛看着我一天天死掉的样子说:“你没有必要为他守活寡。”
我说:“鸡毛,你不是不懂。我必须的。我不能违背自己。”
鸡毛说:“你为了这个承诺活着,等于你这一生没有活过。”
我说:“我一直在活着。虽然我是以死掉的方式活着。”
鸡毛说:“人活得太认真了,是不幸的。我无法说服你。你不能把自己只理解成一种知恩图报。这是有违生命本义的。”
我说:“鸡毛,你说什么我都同意。但是,我是绝不会走出一步的。我已经发了毒誓。”
鸡毛说:“就因为他娶了你而和他的家人反目?你就永远为他守上了活寡?”
我说:“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也爱他。他惟一没做到的就是天天不能抱着我睡觉。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我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去背叛他,去给他戴绿帽子。这样会让我心疼的。而且,我会永远不安。我做不到这一点。”
鸡毛说:“你真是活在上个世纪的女人呵,都什么时代了,你的内分泌失调就是没有得到爱情滋润的结果。”
我笑了:“爱情真是女人的鸡汤? 我有爱情,我爱我老公。”
鸡毛也笑了:“可是,你是形而上的爱情,你的身体干涸了,还有了裂隙。”
我说:“你说什么也没用的。我不能。我已经起了毒誓。我不想把自己诅咒死掉。” 三
鸡毛走后,我开始烦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我突然萌生了不顾一切的想法。我开始盼望这个周像闪电一样快点结束。我把那个琥珀瓶儿拿在手里,看着里面十个小印弟安木人。我想,一个周之后,我一定要将它们全部烧掉。
四
一个周以后,鸡毛看着我手指说:“你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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