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泽见蒋仪不答,亦不走,以为是自己说动她回转了心思,虽手不抓着门柄,人还是站在门上道:“九叔的心不在这府中,他娶你也不过是为了有个身强力壮的女子好主中馈。你正值青春年华,很不该如此荒废在这深宅中。就如我也不该困在这方寸间的驸马府中一样。我从三月里候你到如今,也不过是为了叫你能看清楚,你若一直呆在陆府,一日也好,千日也好,一生也好,俱是今日这样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生命的尽头。而我若在这公主府里,一日也是今日,千日也是今日,至死也不过如此。我们还没有太多牵挂,九叔自会照顾好府里,为了遮丑也会掩了不叫人知道我们走脱的消息,咱们就呆在居延,那里远在关外朝中甚少人去的。”
蒋仪见他急于想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而缓步走了过来,趁着空儿就去拉那门柄,谁知才沾上手,就叫陆远泽一把抓住了她手腕。
“你放开我。”蒋仪低声道:“外面我院里的丫环马上就要来了。”
陆远泽见说了这么多她仍是没有一丝要回转的意思,只想着从这门里如何突出去,心中气她不能体恤自己又恨她如此固执,怒道:“名节有什么重要?你的父亲曾那样作践于你,舅父更是拿你作伐要引我上钩,你守着空屋守着名节就是为了这个?还是陆府里这虚作的浮华迷了你的心窍,要你沉沦此中而不知悔?”
蒋仪叫他拽的手腕生疼,一脚踩在陆远泽脚上颤声道:“我读《金刚经》的时候,惟爱最后一段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昨日痛彻心扉的苦,只要太阳落了也自会跟着散去。今日十分的欢愉,费劲心计也留不到明日去。既然因缘合和不过梦幻泡影,所谓情与不情,也只能是露珠闪电般的易逝。抛下年迈的祖母与身弱的母亲远循,连带半生的功名都付诸东流,不过是为了点如露亦如电的儿女情长,这很不该是个男人该做的事情。”蒋仪见他因脚疼而松开了手,自己抓了那门柄一拉而开,见他仍愣在那里,回头道:“你是这家里唯一的男孙又是嫡长,很不该辜负了祖母与母亲,我亦不能辜负她们。你九叔只是一座桥,叫我踩了过到这陆府中来,而母亲、大嫂和昊儿,他们和这陆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也是我不能辜负的。我惟愿一生平直能就这样定了百岁生死,我惟愿困守在陆府中一生也不踏过那座来时的桥,外面纵有万里江山如画,……”
她不能再说下去了,又雪端着茶自那凉亭上找到这里来了。蒋仪出来重掩了门,走下浮桥迎上又雪道:“久等你不来,我就到这湖心亭里转了转,你怕找的久了?”
又雪摇头道:“奴婢也是刚才过来,昊儿少爷抓了许多小鱼要带回府中去,这里没有合适的钵盆,老夫人差我到丁香院里拿了个大笔洗才来的。”
宫中才降了圣旨,就把婚事上赐宴的银子拨了下来。胡氏与蒋仪早就粗算过了一应开支,既拿到了银票,先就到钱庄兑换开来,一注注摊派下去,各样事务上都是先派三成,待货物办好了,再验货到帐房支取余下的银票。
满府里这样忙了起来,公主府里的大厨房也收拾起来,该是那边的用度便送到那边去,一丝不乱的。这样操办起来,眼看就是中秋了。
中秋这日仍是忙了半天,中午蒋仪实在要乏了,正与昊儿两个在床上困中觉玩闹着,就听外面报说清王妃到府上来做客了。她忙起来换了件庄重些的长衫,又叫福春带着几个小丫环把起居室略清扫了一番,才迎到丁香里门上,元秋已经进来了。
蒋仪忙迎上去敛衽道:“恭迎姐姐下降。”
元秋笑道:“今儿中秋,怕你们正在团圆,可扰到你们了?”
蒋仪忙请元秋坐了道:“那里那里,妹妹本该到府上贺秋的,只是这段日子忙着公主下降的事情,才耽误了。”
元秋也是笑笑道:“倒也不必,你这里办着大事。”
半晌无话,未几初梅送了茶盘果盘来,蒋仪替元秋斟了茶捧过去,元秋接了道:“你与陆中丞还好吧?”
蒋仪道:“他惯常在朝中忙碌,甚少来后院的。”
元秋听了点点头道:“想来也是。前几日为了新政的事,陆中丞那里抓了我外家的一个堂叔,他是京中观察吏,这些年也是做的兢兢业业,想必是其中有什么误会的。若陆中丞回府来,你请妹妹在他面前言说几句。”
蒋仪想到去年在醉仙楼碰到过的那个王左使,心道莫非元秋说的是那个人。便问道:“可是王中书家的侄子王左使?”
元秋道:“正是。”
蒋仪心道他去年就窜掇着要孟泛拿了陆远泽好治陆钦州的,如今必是有什么事做的狠了叫陆钦州无法容他了才要被抓,况且看那人的行事伸手都是十分歹毒的,被抓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话自然不能说于元秋听,当下便笑道:“若他回来,我说一声也是无妨的。可他几月之中不回后院也是有的,前院书房我们这些人等闲去不得,怕是帮不上姐姐的忙了。”
元秋见她说的莫棱两可,只好再追了一句道:“王左使如今也算是王家一门的顶梁柱了,他若出些事情,王这一门上到圣人下到中书都要受到打击。你是从我们孟府出去的,也是孟府中人,俗言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蒋仪低头道:“妹妹省得了,多谢姐姐提点。”
元秋略饮了口茶,搁下茶盏道:“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你这里忙着也不便打扰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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