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生匡卫的气,最终她还是来了。
依雀钻出鸾轿,才抬起螓首,就见紫宸宫外有比平常还乡的禁卫军看守着,隐约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步上玉阶,两名侍卫上前拦下依雀。
她摆出王后的架式,柳眉倒竖的瞪着他们。“本宫要见王上,你们敢阻拦?”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卫互觑一眼“这是太后的懿旨,任何人都不准进去打扰王上,还请王后娘娘不要为难属下。”
她怔住了。“太后的懿旨?”
“是。”侍卫职责所在,不能让步。
依雀越过他们,往紫宸宫内看了一眼“真的不能让本宫进去?”难道匡卫真的被囚禁在里面了?不行!她必须想办法救他。
“请王后娘娘恕罪”
“大胆!”依雀扮得有模有样,觉得自己还满有演戏的细胞。“本宫是听说王上这几天龙体欠安,特地前来探望他,要是王上出了什么事,你们这些人担待得起吗?还不退下!”
“可是太后”
“太后那边有本宫负责,还不让开!”
侍卫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总算让出一条路来。
抬头挺胸的越过重重守卫,依雀心里其实很紧张,就怕唬不倒他们,幸好她的演技不错。
晏福听到声音出来迎接。“奴才见过王后娘娘。”
“王上呢?他没事吧?”她焦急的问。
他有些吞吞吐吐。“王上他”
依雀没耐性听他支支吾吾,撩起裙襬就往里头走去。
穿过前殿,来到内室,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让她把鼻子都摀住了,再看到醉趴在几上的男人,依雀真的很想扁他一顿。
靠!借酒浇愁就能解决得了事吗?
“匡卫!”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七零八落的龙袍,将他黏在几上的头抬了起来。“你给我起来!”
喝得醉醺醺的匡卫含糊的怒斥。“滚出去!”
她气炸了。“你敢叫我滚?!”
匡卫挥动双手,醉眼迷蒙。“统统都给朕滚出去!”
“晏福,去舀一盆水来!”
“是。”晏幅出去没多久又进来了。“水来了!王后娘娘”
没空跟他解释,依雀双手接过,就往还在醉生梦死的匡卫头上泼了下去,这下让他整个人都惊跳起来,想不清醒也不行。
他破口大骂。“大胆!”
“清醒了没有?”依雀两手抆腰“不够的话,外头的水还多得很,要泼几盆都可以。”
晃了晃脑袋,吃力的睁开眼皮,看清眼前气愤难平的女子,满腔的爆怒顿时全熄了。“雀儿,你终于来看朕了?朕以为你还在生气。”
依雀瞪大秀瞳,从齿缝里进出声音。“我的气是还没消,不过看到你这副德行,我就更火大了,以为把自己灌醉就可以减轻痛苦了吗?你就是把自己溺死在酒缸中,事情也不会改变。”
“够了!朕的头很痛,不想听这些大道理。”他捧着彷佛有无数支槌子在敲打的头颅,逸出痛楚的呻吟。“晏福,再去拿酒来!”
她回头下令“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是。”晏福想了想便转身离去。
匡卫俊脸扭曲的大喊“晏福!”
“他已经走了,你再怎么叫也没用。”依雀由高往下的睥睨他狼狈的模样,想到应该意气风发、权倾天下的黑帝变得这么落魄,她也很想哭,很想痛骂他,却也替他感到悲哀。
“王后!”他怒不可遏的咆哮“别以为朕爱你,就可以放肆了。”
她噙着泪光跟他呛声。“那你想怎样?把我拖出去砍了吗?”
“你”匡卫气结。
依雀抖了抖唇,缓缓的跪在他面前,然后张臂将匡卫搂向自己。“想哭就哭吧!喝酒逃避只是暂时的,最后还是要去面对现实。”
“可是朕好累,真的好累。”他身躯僵硬片刻,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抗拒,将已经冒出短髭的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问,逸出痛苦折磨的瘖哑嗓音。“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那具看似强壮,此时却轻颤不已的背。
“哭吧!不会有别人听见的。”
匡卫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朕的眼泪已经干了”
“那就吃点东西,听晏福说你这阵子滴水不沾,这样会生病的。”她皱了皱秀眉,斜睨他一眼“还有,你身上好臭,我从刚才就一直停止呼吸,不然早就被你醺昏过去了。”
“很臭吗?”他嗅了嗅身上,的确有股怪味,俊眸一瞋“从来没有人敢说朕臭,还巴不得黏在朕身上,只有你敢这么说,你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她撇了一下唇,心想,这个道理还不简单。“那是因为你是一国之君,他们怕脑袋不保,所以都挑一些好听的话哄你,如果你想听的话,多的是人跟你说,不差我一个。”
“确实是如此。”匡卫也承认了。“朕自从出生那一刻,就被天帝选中,成为朢国的君王黑帝,没有人敌对朕的权威有任何的质疑,朕可以说是天之骄子了,或许就是这样,神界才会不断的考验朕,让朕经历一次又一次的丧子之恸不过,听说墨国的苍帝这辈子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比起他来,朕还算幸运多了,不该在这里自怨自艾。”
依雀横他一眼“本来就是,也许他们他们跟你有缘的话,还会再投胎来当你的孩子。”
“朕也希望如此。”他闭上眼皮,倒在她的大腿上,放任自己的意识飘忽,一股极度的倦意袭至全身。“朕真的好困,好想睡。”
她俯睇着他疲惫不堪的俊脸,喉头一梗“那就睡吧!”
“你会在这儿陪朕吗?”匡卫在睡着之前问道,只要在她身边,他可以不必顾虑身分,卸下心防,完全放松。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反正她也无处可去了。
依雀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爱一个人。
出生在一个亲情单薄的家庭,没有得到太多的爱,自然也不愿付出,经常一起鬼混的死党都说她是个冷血动物,可以见死不救,依雀也承认,唯一能获得她关心的只有弟弟而已。
但是,遇到这个男人,即便身分高高在上,终究只是个人,却不能像普通人那般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有时想想真的有点同情他,虽然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不过她愿意去试试看。
脚都麻了,依雀也没动一下,只是盯着他没有设防的睡颜,舍不得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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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手上的奏折用力摔下。
“王上息怒!”大殿下的文武百官全跪了下来。
匡卫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几天没有早朝,简直快要变天了。“联有准许兴建奉天殿这回事吗?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违抗朕的旨意?”
“回王上的话,兴建奉天殿是为了感谢神界的庇佑,为了供奉天帝。”新上任不久的丞相斗胆启奏。
厉目扫过殿下一干大臣。“用这么庞大数目的银两来兴建一座宫殿,还要加重百姓的赋税,难道要搞得民不聊生、天下大乱吗?丞相认为天帝要是知道,会认为朕这么做是对的吗?”
御史大夫颤巍巍的上前一步“启奏王上,这是太后娘娘亲自下了懿旨,微臣等也只能照办。”
“什么?母后?”匡卫脸色丕变。
“确实是太后的意思。”他们这些当臣子的也是身不由己。
丞相用玉笏板挡住脸上的奸臣笑意。“因为王上正逢丧子之痛,伤心过度,无心处理朝政,所以太后不得已只好代替王上批阅奏章,至于兴建奉天殿的事,已经开始进行当中了,一切有微臣在,王上大可放心。”
“意思是,连朕也管不着了是不是?”黑眸警觉的瞇起。
他以恭敬之姿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王上英明,太后娘娘这么做也是为了帮王上祈福,让王上早日拥有皇子。”
匡卫沉下属于君王才有的脸孔,冷冷的睇着笑里藏刀的丞相,当初是接受母后的建议,这才挑上他来顶替告老还乡的老丞相,想不到却是引狼入室。
在短短的时日,母后几乎取代了自己的地位,朝中大臣也纷纷靠边站,整座王宫跟着蠢蠢欲动,即便是亲生母子,当最高权力介入其间,就有可能产生变数,尤其王权是至高无上的,任何人对王权的削弱和侵夺,都是绝对不能容忍,匡卫无法坐视不管。
“朕明白了。”他按兵不动,从龙椅上起身。“诸位爱卿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要禀奏,那就退朝吧!”
文武大臣松了口气,恭送匡卫离开大殿。
“丞相大人,以后还得靠你多多提拔了”
“是啊!丞相大人现在可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往后得靠你了”几个大臣围到丞相身边拍起马屁。
尾椎翘得老高的丞相哈哈大笑。“各位大人太客气了,哈哈”在场之中,只有干贤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
莫非真让司天监说中了,天象所指的后族擅权真的应验了?
他不能让那种事发生,看来,只能那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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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嫔娘娘,王上不在御书房”
不在?那他会去哪里?
“回芷嫔娘娘的话,王上目前不在紫宸宫内”
也不在这里?那他到底在哪里?
到处找人都碰壁的芷嫔几乎快站不住,宫女只得搀扶着柔弱无骨的她离去,王上已经好一阵子都不曾到玉澄宫探视过她了,因为她失去孩子,所以再也得不到君王关爱的眼神了吗?这就是身为后宫嫔妃的悲哀吗?她好恨、好恨哪
她万念俱灰的低喃。“王上此刻一定在交泰殿,他一定在王后那里为什么?是王后害死我和王上的孩子,王上为什么不废了她?为什么?”
“娘娘要保重身子。”身旁的宫女闻之鼻酸。
芷嫔恨恨的嚷着“保重有什么用?王上已经不要我了对!我去求王后姐姐我要去求她”
片刻之后,轿子在凄风苦雨的心情之下来到王后的交泰殿。
“王后姐姐”她仆倒在依雀面前哭喊。
吓退两步的依雀瞪着跪在脚边的女子。“你你有话先起来再说,快点把芷嫔娘娘扶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她嘛!
她抬起珠泪斑斑的娇颜“王后姐姐求求你把王上让一半给臣妾不要全部抢走孩子没了,臣妾只剩下王上了”
依雀面有难色。“我也很同情你,可是王上是个人,不是东西,不是我说让就可以让的,你你自己去找他好了。”
“王后姐姐是不肯答应了?”芷嫔泪眸中隐约含着恨意。
搔了搔头“这种事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王上呢?王上在这里对不对?”她左右张望,发疯了似的到处找人。“王后姐姐把他藏起来了,不让他去看臣妾王上!王上!”
“你要干什么?他没有在这里。”依雀有些不爽了。
芷嫔不信,翻遍了整座交泰殿内外,就是非找到人不可。“王上!臣妾来救你了,王上快出来!”
哇咧!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我说他没来就是没来,你是听不懂国语啊!”她很想把人赶出去,懒得跟这种疯女人啰哩叭唆。
“不可能!王上一定在这里!”芷嫔娇柔的容颜变得有些疯狂,扑上去抓住她。“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快把他交出来!”
被惹毛的依雀气恼的想挣开她。“我没有藏他,不信你自己去找!”
“你害死我的孩子,现在又想要独占王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她陡然之间放开依雀,双手的虎口转而对准颈项,用力掐下去。
依雀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来不及防备,被她掐住脖子,本能的伸手想要拨开它们。“你咳放咳”“娘娘!”芷嫔身边的宫女惊恐的冲上前制止。“
无奈芷嫔的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没有人能把她拖离。
“咳咳”依雀被掐得眼前发黑。“救、救命”在交泰殿当差的宫女、太监即便发现里头情况不对,各个都当作没听见,守在外头不闻不问,因为他们可不想跟太后作对。“咳咳呃”十指掐得更用力了。“你去死!我要替我的孩子报仇!”
她两眼翻白,无法呼吸了。
这次真的死定了吗?
可是她不想死,好不容易才找到爱她的男人,找到她的幸福,她不要死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耳畔再度听到叫声。
“王上别急,先掐王后娘娘的人中几下”
那嗓音听来有点熟悉,好像是干贤。
接着,依雀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一点一滴的回到四肢百骸
“太医来了没有?”匡卫交杂着愤怒和焦灼的吼道。
晏福在旁边迅速回应。“回王上,已经去宣了,应该快到了。”
是匡卫来了,她得救了,还以为这下死定了
“咳咳咳”她呼吸得太用力,连咳了好几下。
男性大掌顿时将依雀搂得更紧了。“雀儿!”
依雀没想到自己像九命怪猫,又逃过一劫了。“我我没死?”
“朕不会让你死的。”匡卫梗声的拥她入怀道。
她伸臂回拥,说不出话来。
“王上,太医来了。”晏福赶紧示意匆匆前来的太医上前帮王后娘娘诊脉,确定凤体安然无恙。
匡卫盯着太医号脉的动作,频频追问“怎样?王后身子还好吧?”
偏头想了想,太医再号了一次脉。“嗯王后娘娘的凤体并没有受到损伤,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快说!”他声音不由得紧绷。
露出笑意的太医拱手跪下,宣布喜讯。“恭喜王上!贺喜王上!王后娘娘已经怀有身孕了。”
依雀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真的还假的?
“你说什么?”匡卫俊脸凝重,看不出半点欣喜若狂的样子。
太医再次重复。“王后娘娘腹中已经怀了龙种。”
“你确定?”他问。
“微臣敢以脑袋担保。”
即将升格为准妈妈的依雀一脸呆滞,她才十九岁就要当妈了?会不会太早了?
“朕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匡卫的表情严肃到不行。
以为王上高兴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医作势起身“微臣马上回去帮王后娘娘准备最好的安胎葯。”说完便走了。
“恭喜王上!”晏福含着老泪道贺。
吧贤同样也跟他道喜。
依然没有笑容的匡卫却只是淡淡的说:“你们都出去吧!”
“是。”寝殿内的人全都退下了。
“匡卫,你怎么了?”依雀狐疑的将他的脸转过来,瞅了几眼“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很高兴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很想要有个孩子。”
他深吸了口气,这才透露心底的秘密。“朕好害怕。”
依雀懂了。“我会很小心,不会让孩子出事的。”
“她们也这么跟朕说过,可是最后还是”匡卫吞下舌尖不吉利的话。“雀儿,求你帮朕保住这个孩子,朕不能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她轻抚着他脆弱的俊颜“我答应你,不要担心,你看我两次都没有死成,这就表示我命大,运气也比别人好,所以一定可以把孩子平安生下来的。”
“就算孩子最后孩子依然没能保住,你也要勇敢撑下去,不要让自己疯了,你还有朕,我们以后可以再有别的孩子。”想到芷嫔,当他目睹宠爱的女子发狂般的哭叫,口口声声说要报仇,甚至指责他没有保护好孩子,那心神丧失的模样,匡卫看了真是心痛如绞,不忍卒睹。“答应朕”
咽下喉中的硬块“好,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会让自己发疯,绝对不会丢下你。”
匡卫搂着她,紧紧的闭上眼皮。
天啊!他愿意用权位、生命来换取心爱的女子,和末出世的孩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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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太后娘娘吩咐太医准备的安胎葯,请王后娘娘趁热喝了。”老宫女率领着两名宫女,用银盘端着一碗汤葯来到交泰殿。
依雀瞟了那碗东西一眼,哼了哼气“本宫的身体很好,不需要喝什么安胎葯,帮我谢谢太后的好意。”打从她怀孕的消息公开之后,不管吃什么、喝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唯恐被下了毒,紧张到都快得到躁郁症,真不晓得接下来几个月要怎么熬下去。
“这是太后赐的,王后胆敢不喝?”口气转为强硬。
她也不客气的回瞪。“就是因为太后赐的,本宫才不能喝。”
老宫女不苟言笑的脸上蒙上冰霜。“王后娘娘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已经够白了,还要再更清楚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依雀可没那么傻。“不管太后是为了什么,别想害我的孩子,要喝她自己留着慢慢喝好了。”人家说为母则强,谁敢动她的孩子,她绝对会跟他们拚了。
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亲信,老宫女可不把她放在眼里。“王后娘娘太放肆了!”敢对主子不敬的人都得死。
“这样就放肆,你想不想看更放肆的?”
“你”老宫女可咽不下这口气。“来人,抓住王后!”
苞着她来的宫女马上上前抓人。
依雀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做,奋力的和两名宫女扭打成一团,也不想被她们抓住。“你们想干什么?!”
端起葯碗,老宫女恶声恶气的叫着“快把她抓牢!”
“我不要喝!”她死命挣扎。
老宫女阴冷的笑着“就算灌,也要让你喝下就不信打不掉”
“放开我!”依雀不断踢动双脚,不肯乖乖就范。
碗里的葯汁都溅了出来,气得老宫女只得扣住她的下巴,逼她张嘴。“给我喝下去!”
“不不要”
就在这干钧一发之际,那碗汤葯被人猛力的挥开,飞了出去,摔成碎片。
她咬牙切齿的低吼“是谁?”
“该死的贱婢!”匡卫一脚狠狠的踹下去。
惨叫一声,老宫女滚了两下才停住。“王王上?”
要不是不想太快和母后撕破脸,他早就将这些奴才给一一处死了,虽然交泰殿处处有太后的耳目,不过他也另外安插了眼线,随时跟他通报消息,幸亏赶上了,不然后果光是想到那碗汤葯里加的东西,他就感到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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