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的吧?看两位的举止气度,定是胸有万象的饱学之士,想来安阳城有两位襄助,必能化解此劫,重见天日!”他一改先前冷漠之态,滔滔不绝地对卢东篱介绍安阳城内情况。说到温疫夺人性命,短短十余日,城中已有上万人感染上疫症,神色不禁惨淡,语声数度哽咽。
卢东篱虽早已料到城中死伤无数的惨景,但亲耳听到一条条鲜活的性命忽然之间就化为游魂,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不忍再听书生说下去,低声道了一声“多谢”,转身慢慢离开,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道:“你们的父母官不曾放弃你们,你们自己反倒要放弃自己吗?!”
几人面面相觑,那书生忍不住大笑,笑声竟有几分遮掩不住的讥诮恶毒:“这位先生倒是好心肠!听说只要跟染病的人讲过话,便也逃不过被传染的下场,这位好心肠的先生,难道不晓得我们几个早已染上疫症了吗?”
卢东篱顿时愕然,难道此人突然好心热情地介绍安阳情形,竟是怀了如此恶毒心肠么?他虽见惯了官场尔虞我诈的黑暗,却对普通百姓始终抱着纯朴、善良的心态,此时被这素不相识的人莫名其妙地陷害,一时也不知是悲是痛,只是愣愣地望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风劲节扬眉冷笑:“原来自己不幸,便想着全天下的人都该死,你也算是读过书识得字的斯文人!”
那几人冷冷看着风劲节,书生阴阳怪气地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怨得谁呢!哎呀,不好意思,我又对着你多话了!”
风劲节也晓得跟这些绝望等死的人说不清,冷冷瞪了书生一眼,懒得与他们计较,拖着卢东篱往西城而去。
“自己不好过,便看不得别人好过么?!”卢东篱神色惨淡,喃喃自语问道。
“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人类对待自己的同伴,可以让你无法想像的残忍、冷酷、阴狠、卑鄙,但这世上最美好的还是人心,只有人类才有真、善、美、光明、正直、忠义的情感。区区一个疯子,就让你对人性失望了吗?”
卢东篱微微一笑,眉宇间淡淡的悲哀一扫而空:“只要面对面谈话,便会被传染吗?如此厉害的传染途径,难怪安阳城戒严如斯!劲节,你可有把握治愈疫症?”
风劲节扫了他一眼,忍不住翻翻白眼,这人,刚刚还伤感着呢,一会儿功夫,便又担心起别人的生死来了。唉,成天就晓得忧国忧民,就算他是起死回生的风大神医,也挽不住他劳心劳力的两鬓星霜呀!
“怎么可能说说话便传染?普通百姓不懂医术,怕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辞了。若真是通过空气、唾液传染,十几天过去,也不可能只有上万人感染而已!安阳怕是早成一片死域了。一般说来,水灾过后,又是夏秋之交,最有可能引起的便是肠道类传染病,基本上都是因为食物腐败、卫生原因而引起的温疫……”他这边解释,卢东篱侧耳细听,极是专注。风劲节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东篱,你这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性子,便是想要偷得浮生半日闲,怕也难之又难,我就知道,跟你一起,一世逍遥山水也不过是可望而不可即罢了!哎,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吗?”
卢东篱被他似真似假的哀怨神情逗得一笑:“是是是,你可是阎王莫敌的天下第一神医,能者多劳嘛,风大神医!”
越往城西而去,所遇着的人越多,大多数人神色倒是十分平静,看见他人,都是淡淡的,既不热情,也不仇恨。那种认命般的平静反而让卢东篱、风劲节感到心惊肉跳。
到底要怎样的绝望,才能让一向求生yu望强烈的人们,生出这样解脱般的淡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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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是安阳的贫民区,自从水灾以来,逃难的百姓大量涌入安阳城内,几乎都是安置在城西落脚,也是温疫最先开始暴发的地区。
因为人群太杂,居住地又太密集,开始不过数人身上发热、呕吐、腹泻,因为是灾民,生病也属正常,连大夫也请不起,便无人顾及,没想到,短短数日,竟有上千人同时发病,如此一来,就算是一般的百姓也知道肯定感染上了温疫。
安阳太守江楚听得温疫暴发,立刻城中最好的大夫看诊,大夫看过之后,认定是极严重极难治的疫症,他们都没有办法解决此疫。江楚听得大夫回报,无奈之下,只能一边将疫情上报,请求朝廷派最好的太医前来安阳救治,一边通知守城将军封锁城西地区。
城中那些消息灵通的达官贵人早早得到温疫的消息,连夜便离开安阳城。而其他不曾感染温疫的百姓一直以为温疫集中在城西暴发,主要是针对那些灾民,城西既然封锁,他们便也没有危险。整个安阳城总体来说,还是十分平和的。
没想到,情势急转而下,城西封锁不过一日,在城南最繁华的商业区,竟然也发生了温疫,且以一日成百上千人地速度传染。江楚无可奈何,只能下令封城。这样,就算一些权势较为普通的富贵人家也被困在城中,无法离城了。
幸而江楚十分镇定,他本来可以在第一时间离开安阳城,但却留了下来指挥百姓。虽然没有行之有效的药方,但他还是尽力隔离病人,指挥百姓清扫脏乱,火烧死于温疫的尸体,减少传播之源。
刚开始城中也是一片混乱,百姓或绝望哭泣,或激动疯狂,或沮丧寻死,一些无赖、地痞、甚至绝望的人们趁机烧杀抢掠,更加增添了城中的混乱。江楚及时以铁腕手段镇压这些闹事的人,又一遍一遍地宣传自救、自力、朝廷必定会派人来解救众人的道理,一边开仓放粮,筹备全城药物,尽力让温疫发作得更缓慢,让感染了温疫的人们得到救治,最算不能根治温疫,但也一定要支撑到支援。
在江楚的带领之下,且百姓们也意识到一味的慌乱只会带来更多的混乱、死亡,经历过最初的疯狂之后,所有人都渐渐冷静下来,也开始平静生活,静静等待朝廷的救援。
但温疫委实太过厉害,人们在惊恐、畏惧中猜测、揣摩,到底温疫是如何传染的,各种传言漫天飞,到后来,发展到只要曾经与有病的人接触、说话,皆有可能被传染。人心惶惶之下,只能躲在家里,不再出门上街,不再与人交谈,只是就算是这样,似乎温疫也不曾完全放过他们。
如此过得十几天,城中数十家药房的药材早已被哄抢完毕,城西更是大面积传染,每天都有无数的人闭上眼睛,焚烧尸体的黑烟日日不停燃烧。全城百姓每日看着城西那冲天的黑烟,而期盼中的救援始终不曾到来,人们也一日日地沉默下去,到得后来,人们也不再哭闹,不再咒骂,只是淡漠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其实江楚心中十分明白,安阳离京城临江太近了,不过数百里的路程,安阳百姓若是脱逃,首先去的地方便是临安,而这些脱逃的百姓,谁又能保证没有一个染上温疫呢?对于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朝臣百官来说,最要紧的便是不能让安阳城跑出一人,至于安阳的十几万百姓有没有得到救治,能不能活下去,都不是太重要的问题。
至于太医?哪一个人又不是爱惜自己的性命甚过救死扶伤,谁愿意冒着丧命的危险,来到安阳城里,诊治温疫呢?何况,安阳几个有名的大夫,医术在越国也是赫赫有名,他们既然没有办法诊冶疫症,京城的所谓太医们,谁又敢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够解决温疫?既然没有把握,自然也不愿冒险了!
自下达封城的那一刻起,江楚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困死危城,恐怕是安阳百姓的最终命运,包括他自己。
只是,一息未止,终不能坐以待毙。
他一日复一日地巡视城中,一次又一次鼓励着百姓,他尽力安排百姓们的衣食住行,尽力保持微笑坚信奇迹,他尽心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能够怀着美好的希望,他尽心让那些丧亲失友的人们振作坚强起来……
他憔悴,他消瘦,他悲哀,他无奈,他心力交瘁,他无能为力……
一天又一天过去,一个又一个人倒下,人们慢慢醒悟,慢慢绝望……
江楚看着淡漠着带着悲痛的人们,心中也痛得无以复加,父母官,父母官,不能护佑子民,如何做人父母官?
“大人,先吃下东西吧,你若是支撑不住了,大家就更没有盼头了!”清朗而略带稚气的声音传入耳中,江楚回头,冲着身边清秀少年微微一笑,只是这淡淡的微笑也说不出的凄凉无奈:“我知道了!”
这少年是在水灾之时入安阳城的,温疫刚刚传染时,凭他的本事,要离开安阳城,估计不是难事,偏偏这少年竟是天生侠义心肠,在大多数的大夫都或逃或躲起来的时候,他一个外乡人,居然站了出来,天天看诊,帮忙染病的百姓,更提供了许多预防传染疫症的办法。他自称不过学医数月,本事不济,但看他沉稳熟练的手法,睿智有效的预防办法,真让人不敢相信他学医才短短数月。
少年一直说他与师父约在安阳会面,他的师父是天下第一神医,一定会赶到安阳,一定有办法解救安阳百姓。
他说他的师父可以起死回生,妙手回春,再严重的病症,也难不倒他师父。
或许是这少年一直的信心、热情、活力感染了他,就算是最无助最悲哀的时候,最算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他是残忍的刽子手时,他也默默地坚持下来,仿佛他也隐隐地对那位神奇的师父,抱着不可置信的希望。
伸手接过少年手中的干粮,却在那一瞬间,看到少年脸上不可置信的狂喜。他手一颤,食物落地,心中隐隐闪过一丝惊喜,果然,听到少年喜极而唤:“师父!”
江楚转过身去,只见到一袭白衣飞扬,恍若最明亮的太阳,灿然夺目,耀眼生辉。明明天地一片惨淡,倏然间,却似占尽了天地的光华,整个天地因着他一人,而光彩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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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千金
风劲节不是神,不可能吹一口气,挥一挥衣袖,所有的灾难便远离,所有的苦痛便消失。
他也只能根据实际情况,判断温疫的性质、传染源,只能尽快地针对各种病症给出治疗药方,以及尽力做好防治工作。
不能喝生水,所有的井水必须烧开之后,才能饮用;消灭苍蝇蚊虫,最好扎紧裤腿、袖口,防止蚊虫叮咬;清除垃圾污物,管理好粪便、污物;不要接触污水,不要随地大小便,所有的污物尸体都要焚烧干净;绝对不能吃已经腐败的食物,护理病人也要小心谨慎,尽量避免身体接触,注意防止皮肤受伤,一旦受伤要进行消毒、包扎……
这些预防措施,在风劲节到来之前,江楚听从谷子扬及一些大夫的嘱咐,也已经尽量吩咐百姓做到,虽然诸如生水、污物、苍蝇的管理,可能尚不到位,但整个安阳城,在卫生方面已经算是做得极好的,所以,后期传染人数才渐渐减少。
针对病症,风劲节开出种种药方,一些染了温疫的病人,在吃了药之后,短短数日便明显有了好转。众人知晓终于有了可以根治温疫的药方,都激动地欢呼起来。刹时欢声如雷,震得天地失色,整个安阳城顿时宛如活了过来一般,许多百姓都自家中跑上街道,又喊又叫,又哭又笑,更有许多人跪倒在地,满怀感激之情地谢天谢地,当然,更要感谢那位妙手神医风先生。
天生神医,天佑安阳!
一时之间,“风神医”之名传遍全城,人们口中不停地呼唤“风先生”,诚心祈盼风先生好人有好报,一生平安。
万家生佛,功德无量,当如是!
百姓都在欢呼,狂喜,可江楚、卢东篱、风劲节却聚在太守府内,愁眉相对。
安阳是越国第二大城,存粮足够城中百姓吃上一年,但药材,却只有几大商家才有存货。封城将近一个月,外面的人进不来,朝廷也不曾派人给予支援,城中商家没有办法出去进货,有些急需的药材早已告罄。就算风劲节有办法治愈病患,但巧妇还为无米之炊,没有药材,如何治病救人?
风劲节微微垂眸,手上握着一块温润玉佩,手指轻触玉佩,微凉的触感自指间传至心头,轻轻一叹,风劲节神色渐渐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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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堂”是一家集治病、卖药于一体的药行、医馆,遍布天下各国。一般的医馆总是惧怕江湖中人,不肯尽心尽力为江湖中人治病疗伤,惟有“千金堂”来者不拒,进了“千金堂”,不问身份,不管恩怨,不论对错。大人尽心为患者治病,病人也老老实实地配合治疗,但凡有任何的恩怨争端带入“千金堂”,“千金堂”再不会给予任何的帮助。
“千金堂”规矩极严厉,以前尚有些凶狠之徒不信邪,借口“千金堂”帮了自己的仇敌治病疗伤,只管到“千金堂”挑衅闹事,结果,一个个销声匿迹,最后连影子也找不着。渐渐地,江湖中人也罢,达官贵人也好,都明白了“千金堂”绝对不是一家普通的药行医馆,它的后台为何方神圣,始终也没有人清楚,但谁也不敢再冒险去和“千金堂”过不去。
临江“千金堂”后院,数十人神色紧张,肃然之气充斥整个院子,劲装持刀剑弓枪,形成一个包围圈,正中间,一个白衣男子含笑而立,神态轻松,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拿刀抡枪,喊打喊杀的敌人,而是与他诚挚相交、品茗饮酒的知交。
“在下自安阳而来,为安阳百姓求药,还望贵主体谅百姓困苦,慈悲援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贵主多多包涵见谅!”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冷哼,三人自厅堂中走出。当先一人年纪不过二十余几,雍容温和,看着风劲节,眼中流露几分好奇与兴趣。另外两人,一个四十几岁,神色冷漠如冰,仿佛万事不萦于怀,只是紧紧护住那青年,另一人则是位老者,白发苍苍,但容颜却并不显苍老,让人摸不透他的年龄与修为。
发出冷哼的正是这位老者。
“阁下好大口气,就凭你一人一言,便要千金堂倾尽全力提供药材,千金堂虽然也有每月一日义诊的善举,到底还是生意人,阁下凭什么要千金堂做这等亏本买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千金堂行医天下,自当禀持医者仁心之理念。何况,在下也不曾要求千金堂免费提供药材。安阳太守、十万百姓,得千金堂大恩,又岂会让千金堂凭白损失?”
“阁下空口无凭,可有官府信物?可否先下定金?”
风劲节淡淡一笑:“在下来得匆忙,倒是不曾备下钱财。”心中却是懊恼,唉唉唉,生意人哪,当然得看对方的信用、担保,甚至是身份地位,自己两手空空,凭白要人作主提供这么大批的药材,恐怕是个人,都不会轻易赞同!唉,想想当日,顶着赵国第一商人的名头,他说一句要货,哪个不信,谁人又不是乐意之至?
老者嗤地一笑:“阁下莫非是来消遣千金堂不成?”
风劲节摇头正色道:“人命关天,在下又岂敢胡言乱语?”
老者哼了一声:“就算千金堂愿意运送药材到安阳城,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难救万千百姓,何况,这些药材是否真能医治温疫也无把握,倒是让阁下白费心机了!”
风劲节微笑道:“余堂主此言差矣。以千金堂遍布天下的实力,要提供区区一城之药材,虽说匆忙了些,但还是能够做到的!至于是否能医治温疫,在下若无这个把握,又何必多此一举,要求千金堂调送这些药材呢?”
众人闻言,皆有些动容。
千金堂在安阳也有分行,主持安阳分行的大夫,论医术,在千金堂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他诊治过染病的患者,自认无法对症下药,没想到到底还是有人解决了温疫的根治问题。
“安阳温疫果真可以根治?”那青年急急问道,声音清澈如泉,虽略微有急色,听入耳中,仍是感觉到他的优雅从容。
风劲节眼波一闪,微微扫过青年,发现青年发话之时,那老者神态恭谨,想来这青年便是千金堂主事,自己此行的对象了!不由朗声一笑:“那是自然!”
青年含笑道:“若真是如此,倒是天佑苍生了!商人虽重利,却也未必无义,救死扶伤,份所当为。千金堂也不需要阁下立即付药款,但若能有实在的担保,千金堂自当竭尽所能,筹得一应药材,且在下保证,千金堂以最低价格出卖药材,绝不赚一分钱银,也算千金堂对安阳百姓的一点心意!”
“实在的担保?!”风劲节面色古怪,盯着青年问道。
青年叹气:“千金堂虽然禀持治病救人宗旨,但这么大笔数目的药材,千金堂也做不到完全义诊,免费送药!何况要筹集这么大批的药材,就算是千金堂多年积累的底子、人脉,一时半刻怕也难以应付过来。若阁下能让官府出面担保,再下一笔定金,在下也可在诸位管事、老板面前有所交待了!”他停了一下,瞅着风劲节,不觉一笑,淡淡问道:“难道你打算用嘴让千金堂答应这桩没本生意吗?”
风劲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朝廷?官府?若是那些脑满肠肥的狗屁官员能够一心一意帮助疫区,又何必要他出来辛苦跑腿?至于安阳府衙的保证,他倒是容易拿出来,但,安阳一场温疫下来,谁知道还能活下几个人,万一担保的官员也出了意外,到头来,找谁认帐去?官字两张口,从来都难以得到百姓的真心认可,何况是这些成精的商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江楚出面,正是因为即便是江楚以安阳太守的名义,请求商人出钱出力出物,恐怕人家也根本不会买帐。
叹了一口气,想想他风劲节六世英雄,哪一世不是威风凛凛,忠义无双,到头来,想要做个好人,救死扶伤,还得顶着绑架、抢劫的名义,真是让人感到……呃,新鲜,太爽了!
微微一笑,风劲节手上多了一支短剑,斜睨众人:“不知这个算不算是实在的保证呢?”
老者大怒,喝道:“拦住他!”
话音未落,风劲节身形如电,向前直冲而来。
数十个劲装大汉中,六道人影疾窜,蓦地合成一个阵势,围住风劲节。
剑若雷霆,刀似疾风,枪如闪电,各自从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探出,封死风劲节前后左右退路。
风劲节双臂一振,格住双剑,凌空一跃,双脚踢飞双刀,身形一转,从容落地。脸上笑意未退,眼前银枪闪闪,枪花朵朵,自四面八方封锁而来,招招直取风劲节要害之处。而挡过长枪之后,又有剑风呼啸,竟是刀剑枪轮番直上,式式精妙无比,迫得人有守无攻,难以施展功夫。
风劲节轻轻喝一声好,却是好整以睱地信步闲走,白衣飘飘,出尘脱俗,每每于不经意间,避开刀剑枪合击。
旁观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惊讶万分。
这双刀双剑双枪的六道轮回阵,环环相扣,步步为营,长短相配,上下相成,连绵不绝,正是千金堂最为精妙的阵势,昔年江湖上号称掌力无双、轻功独步的步江南,身陷六道轮回阵,竭力抵抗了数百招之后,最后力尽而亡。没想到这个孤身闯入千金堂、大言不惭的青年公子,竟如闲庭漫步般,丝毫不曾感到阵势的压力,仿佛眼前的不是强悍凌厉的杀局,而是漫步云端,这等风采气度,竟是世间罕见。
那青年叹了一声,摇头苦笑:“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还是莫要献丑了吧!”
他身后那中年男子闻言,举步往前走去,直逼向六道轮回阵势。
他每走一步,劲风激荡,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一股威临天下般的气势直逼风劲节,人未至,劲气已漫天遍地,强大无形的气场压得布阵的六人几乎无法呼吸,手中刀剑枪一滞,阵势瞬间瓦解。
风劲节抬头,微微一笑:“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这样的剑气,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吗?”
中年男子瞳孔一缩,刹时无匹的杀气如瀑般倾泻而出,右手按向腰间刀柄,用力一拔。
突然间,空间仿佛扭曲,似乎有无形的手压迫着他,他练得千万次、纯熟无比的拔刀动作,竟然顿住!
面色一变,手上青筋迸起,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肌肉,才能让人明白,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在拔刀。
刀出鞘,刀光还来不及闪耀,他那无匹的劲道突然落入空荡荡的虚无之间,仿佛用尽全力一拳挥出,却是打了一个空,那突如其来的落空,令他难受得几欲吐血。
然后,又是一股张扬激烈的剑气扑天盖地涌来,连着他原来拔刀的力道反扑冲向胸口,一虚一实,饶是他修为再精深,也受不了这样的反击,噗地一声,鲜血直喷。
只是呼吸交睫瞬间,白影已自他身边掠过,宛如轻烟一缕,他大惊失色,来不及调理气息,转头看去,风劲节手中短剑已横在那青年颈间,左手出手如风,连点青年身上十几处要穴。
这时,风劲节才笑盈盈地说道:“这样的保证,可够份量?”
老者站在青年身边,只觉一阵风吹过,根本还来不及反应,青年就被风劲节制服,以他的眼力,竟然无法看清风劲节那一瞬间的动作,只觉背心一片寒意,又羞又惊又怒,死死盯着风劲节,怒道:“你、你竟敢对……对公子无礼!”
风劲节耸耸肩,叹道:“没办法,不用这一招的话,你们怎肯听我的吩咐呢?”
青年神情自若,微笑道:“阁下好身手,我这护卫虽然不才,但也自信这世上能胜过他的人亦是不多!却不知阁下是哪一位高人?”
“我不过是一无名小卒罢了,只为安阳百姓请愿而已,得罪之处,还请洛令主多多海涵!”
他这么淡淡道来,青年、老者、中年男子三人却是同时脸色一变。
“你既知晓我是谁,既知晓千金堂的来历背景,看来是有备而来了!只不知阁下是否有承受我家主上怒火的觉悟?”青年神色一整,不再笑如春风,语声带了几分冷傲凌人。
风劲节一笑:“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日贵主若要怪罪在下,在下也只好承受了!不过,现在却要劳烦洛令主尽快调集这几味药材,三日内送入安阳城中。”
他收起短剑,取出一张信笺,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十几味药材名,递给青年。
青年接过信笺,淡淡扫了一眼,顺手传给老者,双手抱胸,神色淡漠:“你虽给我下了独门禁制,但,你就如此自信,我一定会按你意思行事?!”
“如此功德无量之事,洛公子又何必太过计较?”风劲节眉一扬,“何况,在下也不打算强抢强买,药材到安阳之后,在下自当凑足银两奉上!”
青年朗声一笑:“阁下劫富济贫的功夫倒是独步天下,无人能及!”
风劲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人独行而不悔,就算有罪,何惧之有?”
青年深深地看了一眼风劲节,傲然道:“阁下既知洛隐身份,想来,对洛隐性格也应有所了解才是。洛隐生平行事,从不受人挟制,宁可玉碎,不为瓦全,阁下武功虽胜我百倍,却也未必能够折服我!”
风劲节一怔,他还真不曾仔细研究过洛隐此人的性子,行事风格,此时听他说得刚烈果决,斩钉截铁,转念一想,洛隐乃是逍遥阁四大令主之朱雀令主,朱雀主南方之火,自是性烈如火,刚强坚毅,想来他所言非虚。心中不禁哀叹自己怎么就遇上这么难缠的主,一声长叹,恭身作揖:“洛公子,是在下鲁莽孟浪了!要胁挟持实非在下所愿,只要你肯援手安阳,但有所吩咐,在下无有不从,还望公子看在百姓无辜的份上,暂息雷霆之怒。”
洛隐见风劲节服软,目的已然达成,微微一笑,漫声道:“如此,阁下莫要忘记你欠我千金堂一个人情——”突然脸色一变,眼睛直直盯着风劲节腰间玉佩之上。
风劲节正色道:“当然!”
洛隐收起冷冽之色,突然道:“既然如此,为显在下诚意,在下便随风先生一同前往安阳!”
他从冷傲不屈到热情主动,转变得太快,决定太过突然,众人一时惊诧至极,就连风劲节也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望着他,浑然不曾注意到洛隐居然知道自己的姓氏,直呼自己“风先生”!
“不可!”中年男子一直不语,眼见公子作出这等危险的决定,下意识地就出声反对。
“公子,万万不可呀!”老者也急忙叫道。
洛隐微笑道:“有风先生在,我的安全自不用担心!好了,余堂主,有闲聊的功夫,你不如还是尽快筹得这批药材,送往安阳吧!”扬眉浅笑,“你越快准备好药材,我越没有性命危险呀!”
老者又气又急,一张脸涨得通红:“公子!”
洛隐挥挥手,转对风劲节道:“风先生,咱们这就动身吧!”
风劲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配带的玉佩,洒脱一笑,道:“好,请吧!”
两人慢慢往外走去,那中年男子紧紧跟在洛隐身后,不言不语,一身寒意,比起初见之时,更是冷冽三分。
洛隐叹气:“齐叔,我是和朋友去喝茶聊天的,又不是相杀打斗,你这副模样,难怪我至今都找不着心上人,人家姑娘家一看你这万年冰山冷面孔,哪里还敢上前与我搭讪!”
中年男子眉头皱得紧紧的,半晌,憋出一句:“受不了的,太弱,不要也罢!”
洛隐身子一晃,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咳咳两声,摇头叹气。
风劲节忍不住放声大笑,心中暗爽:“幸好我身边可没有这等死脑筋的奇葩,要不然,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岂不是要伤心死了!”突然想到自己身边虽然没有冷面男,但也有一个正人君子。这位卢圣人对女色向来是非礼勿视,自己若想着流连烟花,风liu纵情,倒是先要抛下某人,自己与那红粉佳人谈些个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去也。
不过……风劲节嘴角突然抽搐几下,这个“抛”字,用得可不太妙啊!前些日子,自己与段弦走马章台,混迹于红巾翠袖之间,张大魔女说什么来着?……瞒着“正妻”偷香窃玉?!啊呸呸呸,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真是被张敏欣毒害不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