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江山伴君同
出了千金堂,风劲节对洛隐道:“劳烦洛公子等在下一天,明日辰时,在下再到此地与洛公子会合,一道回安阳。”
洛隐抿嘴一笑:“风先生何必在意些许钱财,我既答应一同前往安阳,那些药材款,自然可以缓上一缓。”
风劲节正是打算去打家劫舍,好好过一把侠盗的瘾,没想到竟被洛隐看穿,不由一咳,道:“洛公子误会了,在下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至于药材款,千金堂如此仗义,自然也不能让千金堂太过吃亏。”
洛隐点点头,似是拼命压抑自己的笑意:“既如此,我就在千金堂恭候先生了!”顿了一顿,“洛隐排行十二,我家主上一向唤我十二,先生不妨也以十二称呼,不必公子、令主的客套生分了!”
风劲节连忙拱手告辞,走得远了,似乎还可以听到洛隐低低的笑声,不禁羞恼万分:“哼,劫富济贫嘛,有什么好笑的!”
他走得飞快,脑中不停地思索临江城中有哪几户贵人为富不仁,值得下手。忽听得一个声音叫道:“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劲节,果然是你——”
风劲节一惊,这世上知道他真实姓名的,除了小楼一伙同学及卢东篱外,再无他人,这临江城中,可不曾有他的故人。抬头往声音之处看去,只见一个秀美温雅的蓝衣青年摇着折扇,冲着自己微笑。
“赵、赵晨?!”
蓝衣青年缓缓走近风劲节,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跑到临江城,果然,我真是太天才太聪明了!”
风劲节翻了个白眼:“死奸臣,你怎么会跑到越国来?”
赵晨摇着扇子,眯眼道:“你一声不吭,丢了两个大活人叫我照顾,我是欠你的么?还要帮你照看人?你不会打算以后救出苏婉贞母子后,也把卢家一大家子搬到我那儿吧?”
“切,你那里很舒服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嫌东篱一家命太好了吗,往你那里丢!”
“啧啧,从来奸臣活得滋润享受,忠臣含冤辛苦丢脑袋,也不知道是谁每一世都比我短命!”
风劲节哼了一声:“是是是,你会找论题,你会享受,每一世都过得美滋滋的!”想想这个奸臣,虽然身后名实在不咋样的,到底活着的时候,天下的福几乎都享尽了,大权在握,美人在怀,随心所欲,逍遥自在,简直就是让人嫉妒得天怨人怒!暗暗磨了磨牙,好歹自己也顶着忠臣的名头,忠奸不容,自己要不要大喊一声:“我代表月亮消灭你!”
小小地汗了一把,风劲节忍不住笑道:“说实话,你怎么来这儿了?难不成魏国看着越国受灾,还打算继续盘剥一番?”
“我的论文是论奸臣的享受人生观,难不成就只能成天躲在自家屋子里,吃喝玩乐?天下这么大,美景这么多,各国美人更是各有风情,我怎么舍得就呆在魏国?”
风劲节白了他一眼,真是天打雷劈呀,这个死奸臣,怎么可以活得这么潇洒,这么自在呢?朝政不管了吗?翘班翘到别国去了,怎么不叫他这个忧国忧民的忠臣狠狠地鄙视呢?
“你就一个人这么大摇大摆地到处闲逛?还是用你魏国中书令的身份,招摇过市,骗吃骗喝?”
“这嘛,自是随心便好!”
风劲节看着他一身华丽无双的翩翩公子形象,恶毒地笑道:“你这般模样,若是没有几个保镖随从保护,小心被人抢劫!”
“抢劫?”赵晨笑容一敛,“我倒想知道这天下有谁敢来抢我?!”
风劲节笑得诡异万分,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呀!”
终于轮到赵晨愕然了:“你?”
风劲节一把抓住赵晨,恶狠狠地狞笑道:“打劫,绑架,快点交赎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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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城中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突然之间,天下第一药行千金堂出资出力,一批又一批的急需药材运送进城。
突然之间,朝廷又派了钦差到安阳坐镇救灾,源源不断的食物、药材、防疫用品送来,简直让全城百姓目瞪口呆,又莫名地感恩戴德。
皇上果然是英明神武,心系百姓的一代圣贤明君!
前一阵子朝廷一直没有消息,定然是皇上与百官在尽力想办法,如何解救安阳,说不定,连风神医也是皇上派来的呢!
自然,没有人会告诉安阳百姓,朝廷之所以如此热心,如此高效率地关注、救援安阳,只不过是因为,魏国的天子第一宠臣、中书令、人称“赵相”的赵晨大人,居然被人“挟持”到了安阳!
江楚看着欢呼雀跃、喜极而泣的众多百姓,看着前些日子还奄奄一息的病人转眼又活蹦乱跳,看着这座一度死寂的安阳城重新焕发出活力,只觉心底欢喜得快要炸了。
他与卢东篱这些日子合作得极是默契,两人性情、志向颇为相投,彼此又佩服对方的仁义勇气,相谈甚欢。两人慢慢走在重新热闹的大街之上,时不时有些百姓上前冲二人施礼道谢,二人忙搀扶闪让,心底却是激动万分。
“此次安阳温疫,若非风大夫与冯先生,也不知最终能有几人撑得过这场灾劫。先生仁心动天,本官代安阳百姓多谢先生援手!”
卢东篱笑笑:“大人谬赞了,我和风兄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哪里比上得大人你辛苦操劳?若非大人你指挥得当,百姓皆敬服于你,这安阳也等不到救援之日!”
江楚忍不住笑道:“我们彼此就不需要互相吹捧了!”
卢东篱也是忍不住微笑。两人相视而笑,笑意俱是轻松之至。谁想卢东篱就这么笑着笑着,却突然眼前一黑,身体就那样摔倒下去。
江楚吃了一惊,手忙脚乱扶起他,却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也不知发生何事,唤了数声,卢东篱皆无反应。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好的感觉,连忙将卢东篱送往府衙,又派了寻了风劲节前来。
风劲节一听卢东篱昏倒,也顾不得惊世骇俗,直接便施展轻功往府衙而去。身形如风似电,直冲入府衙,那些守卫只觉眼前一花,连人影也不曾看见,仿似一阵风卷而过,不由面面相觑。
“怦”地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一道白影旋风般直冲而入,正站在卢东篱床前的江楚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身体不由自主往一旁跌去。好不容易站直了,正见着风劲节伸出手抓着卢东篱脉门,脸色却甚是难看。
“风大夫,冯先生他……”
江楚一句话未说完,又是一道淡蓝身影突如其来出现:“如何?”那声音清淡如泉,又似冰玉相击,竟是说不出的好听。江楚诧异,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男装打扮,却秀美若女子的青年,微蹙眉头,望着风劲节。
风劲节狠狠瞪了一眼昏迷中的卢东篱,只觉又气又恼,又是心疼,喘了一口气:“是温疫!”
江楚啊了一声,却又松了一口气:“有风先生在,又有良药可对症下药,料来冯先生应无大碍!”
赵晨却见风劲节脸色难看,料想卢东篱病情并非如此简单,不由问:“连你也觉得棘手吗?”
风劲节皱眉道:“所谓生病吃药,也得要看人身体的抗病能力强弱,药物本就是辅助之效。这个笨蛋,本来底子就被掏空了,虽然这大半年来被我逼得调理了一段时日,到底还是较寻常人更为虚弱,平常倒不觉得,一旦劳累过度,便无法抵抗病毒的侵袭。他身上的每一分精力都透支得差不多了,哪里还有抗体去对抗病毒?就算我所开药剂能够针对病毒下手,他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病毒也已经侵入至深,哪里那么容易治得好?”越说越是生气,若非卢东篱昏迷着,他只怕就要纠着卢东篱,狠狠一通怒骂。
江楚听风劲节说得凶险,心中也自着急,叹道:“冯先生这段日子,都是没日没夜的守护着病人,既要配药,还要不停地鼓励、安慰、开解众人……早知如此,我便不该让他这般劳累……”
风劲节冷冷道:“凭他这种性子,要他坐着看别人干活自己休息,又怎么可能?!”
江楚苦笑一声,目光投射在风劲节脸上,却是带着期冀之色:“风大夫,话虽如此说,冯先生的病……应该能治好吧?”
赵晨轻轻一笑:“若不能治好,这家伙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骂人?江大人,你身负重任,这安阳城里诸多事宜,还须你主持,至于冯先生,你就放心好了,只管交给他便是!”
江楚瞧瞧风劲节,却见他脸色虽难看,却也不曾反驳赵晨之话,想来卢东篱应是无碍,这才放下心来。又是看了赵晨一眼,心中微动:“这位先生是?”
赵晨轻摇折扇,笑道:“在下不过一介小民,不劳大人过问。风兄这便要下针施药,大人日理万机,还请自便!”
江楚听他话中驱逐之意,不由苦笑,深深看了赵晨一眼,突然躬身施了一礼,便告辞出了房门。
赵晨摸摸鼻子,叹道:“居然一眼便认出我的身份,现在的官都这般精明吗?还好他不似别的官员,跟苍蝇般围着你转,没被烦死,也被恶心死!可惜,那位满城找我找得很辛苦的钦差大人,怕是等会儿便要来了吧!”
风劲节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就你这副形貌,要认出来,有什么难的?天下谁人不知,魏国赵相,姿容秀美无双,人称赵郎。那位钦差大人一到安阳,便要江楚安排人手满城寻你,江楚若还认不出你,倒是笑话了!”他嘴里说着话,手上却是不停,将金针一根根摆开。
赵晨笑眯眯地也不说话,直接走上前去,伸手握住卢东篱的手,真气直输入卢东篱体内,维系卢东篱体内生机。另一边风劲节施展金针刺穴,惊天医术配合赵晨的真气,卢东篱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起来。
卢东篱只觉自己似乎很久不曾如此舒适地睡了一觉,全身暖洋洋的,如在云端,所有的疲惫、忧虑,似乎一扫而空。
轻轻睁开眼睛,只见案前烛光盈盈,那道白色身影倚着床柱,闭目而寐,眉宇之间,依稀几分疲惫。
微微苦笑,伸出手,似乎想要抚平那人微皱的眉头,却又担心惊醒了那人的美梦,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一直一直,都是风劲节在他身旁守护着他,无论经历多少时光,只要一睁开眼,那人永远在他身边。
身子一动,正想坐起来下床,风劲节已然惊醒,抬头看着卢东篱的面容,微微一笑,光影黯淡的房间,瞬间光辉烂然,炫亮耀目。
“东篱!”
卢东篱怔怔地望着那双关切含笑的眼眸,也慢慢绽放一个极温暖极开心的笑容:“劲节!”
风劲节漫然一笑,下一刻,却又敛了笑容,庄容问道:“兼济天下,造福百姓,是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
卢东篱的笑容一瞬间冻结在脸上。
即使历经了无数的磨难与黑暗,即便曾经心碎神伤,即使一次又一次地无力无奈悲哀,即使物是人非,一切也回不到从前,他始终也不曾忘记,那个小小的少年,睁着那样一双纯洁清澈的明眸,朗声起誓:“卢东篱愿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即使早已明了,曾经的理想、志向已经灰飞烟灭,即使早已有觉悟,下半生自当隐姓埋名,悠然度世,心底深处,却仍然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愿意用尽自己一生的努力,即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去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即使是很微不足道的守护,即使是无人明了的执着。
不愿再看见百姓流离失所的悲惨,不愿再看见兵荒马乱的求存挣扎,不愿再看见白骨遍野的凄凉……
只是,这样疲惫、软弱、无能的他,又还能够为这个天下、为百姓做些什么?
卢东篱静静望着风劲节,只是眼神渐渐悲哀,眼底的光芒渐渐黯淡。
“是!”长久的沉默之后,卢东篱说出了这个字!他从来不会回避朋友的问题,也从来不曾回避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
风劲节微微叹息,瞪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东篱啊东篱,你还真是个笨蛋!”
这个傻瓜,这个白痴,就算被牺牲了无数次,就算被伤害了多少回,原来,一直一直,都不曾后悔过,都不曾改变过。
这样的笨蛋,这样的傻瓜,明明他应该破口大骂,明明他应该敲开他的脑袋让他明白自己的愚蠢,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底却如此感动,为什么,他却深深为之骄傲?为什么,他也会有如此疯狂的冲动,想要就这么守护着他,看着他,堂堂正正站在世人面前,去坚守心中之志,去完成心中之愿。
东篱东篱,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愿意陪你跋山涉水,披荆斩棘,去为那摩天高塔添一粒微尘,为这蛮荒世界流尽最后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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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相,安阳温疫基本上已经解除了,你还打算继续留在越国吗?”面无表情的二号冰块男,正是号称对赵晨死心塌地、忠心不二的护卫赵宇。
“咳,小宇宙,不要总是板着一张扑克脸!你瞧瞧,越国是多么美丽呀,桂子飘香,十里荷花,配上白墙黑瓦,处处小桥流水,简直就是一幅绝佳水墨风景画!哎哎,你看你看,那个姑娘,啧啧,水灵白嫩,虽是布衣粗服,难掩天然国色,估计西施綄纱就是这般清水出芙蓉的风情了!”
赵宇完全无视自家相爷的花痴样,冷着脸,目光平视,完全就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架势。谁又知道,此时,他心底不知腹诽了多少百遍赵相,若非关系到自己的形象,他真想捂起脸,大叫一声:我不认识他!
说起来,真是丢人哪!
魏国第一美男、天子第一宠臣的赵相,人前精明,人后迷糊,人前奸诈,人后白痴,简直就叫人怀疑,赵相是不是得了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奸臣,别流口水了,那位钦差大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赵晨翻翻白眼,真是没见过如此嚣张的绑匪。“等就等嘛,左右也不过是拍马讨好,生怕我追究越国保护不力的大罪。嘿嘿,说起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然盗匪横行,蛮横嚣张,视王法如无物,我的人身受到惊吓威胁,我的精神受到严重的恐吓伤害,难道越国君臣不该负上点责任吗?!”
风劲节喷地一笑:“真是没天理,估计越国上下杀你的心都有了!”
赵晨挑眉,手指轻轻按在钦差大人送来的名琴“绿绮”琴弦之上,轻轻一拔,琴弦发出铮然之声,清幽如泉,虽不成曲调,却别有一番淡雅忘俗之意。
“杀我么?”声音轻柔淡然,却在那一瞬间倏地抬头,清澈如水、幽深如潭的眼眸深处,竟似有风雷激荡,“铮”的一声,琴弦重重一挑,一道无形月眉气劲直飞而出,正击在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一道惊虹般的银光之上。
银光乍起,却又倏忽黯淡下去,只听得一声闷哼,一道黑色人影自半空中跌落,手中握剑,虎口却已被震得鲜血直流。
黑衣男子的面容出奇的年轻,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怒视赵晨,口中喝道:“狗官,本少爷今天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长剑一抖,锁定赵晨气息,不待他飞身扑出,赵宇已经冷哼一声,手中一支匕首脱手飞出,正中黑衣男子手腕,顿时血涌如泉,长剑落地。
风劲节摇头叹气:“原来是行侠仗义嘛,好胆色,好气魄!”明明是夸奖的话,但配上他拉长的语气,感觉便是讥讽嘲笑了。
黑衣男子一招未出手,便已受伤,一直以为自己身手高明,此时才知不过是笑话,一时受打击太过,傻愣愣地瞪着赵晨,说不出话来。
赵宇慢腾腾地走了过去,一把提起黑衣男子,用力一掷,男子顿时化为天际流星,不见踪影。
“这些自命不凡、自以为是所谓侠少,还以为天下只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官员也只有忠臣与奸臣之别,难道每个人都如戏文一般,是忠是奸,但凭脸上是红是白,便可分个一清二楚么?真真可笑又可怜!”赵晨轻摇折扇,平淡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讥诮。
“呵呵,难得赵大奸臣大发感慨,莫非你是大忠若奸,人家找错人不成?!”
赵晨翻了个白眼:“不要告诉我,你从来没遇上这种所谓替天行道的大侠!”
风劲节笑嘻嘻地道:“那是你人品问题,别扯到我身上!”
赵晨摇头叹道:“原来你人品很有问题,难怪这般短命!”话音未落,飞身一掠,闪过风劲节随手丢过来的茶杯。
笑闹过后,赵晨正色道:“我打算一路游玩下去,主要目的地是楚国,据说狐狸很郁闷,我这么有同学爱的人,怎么也要过去表示一下慰问之情!”
风劲节抬头,愕然道:“我们同学之间一般是不刻意聚集的,你往楚国去,难道是为了魏国?这样,只怕是要违反小楼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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