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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枯桑16-18前生/韶光/长夜 by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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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必然会到来的未来。

    无奈的叹息,传不到遥远的过去,眼下,摆在容谦面前的重要事项,不是转生后重又看着这一切的燕凛的感悟,而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孩子,终于将要开始的学习。

    其实,才刚三岁的燕凛还不到正式开始蒙学的年纪,但一来,容谦认为,让皇帝在进学前先打个好底子,绝不是什么坏事,二来,他也实在是已经受不了每每自己批改奏折的时候,小燕凛趴在桌子边上,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手中笔案上墨的那副又好奇又向往的神情。他觉得,与其让他这样天天无所事事地关注下去,还不如正经教教他怎样自己读书写字来的好。

    燕凛生命中的第一个字,是容谦握着他的手写下的。因容谦说现在他还小,不必考虑太多书法的问题,只以认字为先,教他的时候,便不挑间架结构容易把握的,而是捡着那些表述身边事物、写起来认起来都很简单的字来教他,其中尤以是日月山水这等最象形文字为主。

    燕凛本就早已对每日里看到的折子上面那些漂漂亮亮的黑道道好奇欣羡不已,此时又是容谦亲自教他,一心只是想着要叫他的容相满意,好换来那个自己最爱看的温柔笑容,学得便认真已极。他生来聪颖,虽然年纪尚小,但这般用心之下,功课仍是极快极好,博得容谦时常就要夸奖两句。因是来自最喜欢之人的表扬,小燕凛兴奋之下,深深觉得学习时的辛苦全都不算什么了,他打定了主意,要再多努力一点,好叫容谦更加高兴,也得来更多的夸奖。而在容谦这边,学生学的这样成果斐然,自然也觉得颇有成就感,亦很有几分得意,觉得自己这个决定下得实在很好。况且,这学生不但聪明好学,还极是乖巧可爱,教他功课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容谦欣慰之余,教的也是更起劲了。

    屏幕中两个人一教一学都是开心惬意,屏幕外,已是转世重生的燕凛却看得苦笑连连。一颗心里面,感动、温馨、回味、歉疚、悔恨、心痛,种种感情缠杂在一处,暖昧含混难明,简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只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得不承认,能坐在这里,亲眼去看那一段记录,能再去重温那段还未曾有过误会、未曾有过伤害、未曾有过任何一点裂痕,幸福得近于完美,以至现在想来几乎都要难以至信的时光,确实是让他从心底里体会到了一种盈沛融然又难以名状的感激,和并不如何激烈,却是深沉得如万丈深渊般望不到底的悲怮与怅然。

    毕竟,那段生活中全是和暖的颜色、几乎是连空气中都透着甜美和温馨的日子,是发生在前生的自己还太过年幼的时候,所有那些即使如今再看,也仍是要觉得幸福的往事,在当年的燕凛心中,留下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已不记得自己曾被圈入的那个怀抱是如何温暖,不记得环住自己的手臂是有多少呵护,不记得握住自己的那双大手是怎样仔细地牵着自己一路行走,甚至也已经不记得,他曾有多么喜欢多么向往那个温柔的笑容,不记得他其实曾是全心全意地想着,要让那个人更加开心,并且永远开心下去。

    明明是,曾经那么深刻的感受,曾经那么坚定的心愿啊,怎么,就能忘了呢?完全的、彻底的、在悄然消逝的光阴中,就那样,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即使是被骗了吧,即使是,不明真相……但,为什么,那时候,就只记得那人的严厉,只记得那人的漠视,只记得那人的无情呢?为什么,在后来的那段日子里,竟从来没有一刻想起过,就算那个人真的飞扬跋扈,就算那个人真的罪无可恕,却毕竟也曾保护过他,呵宠过他,全心全意地爱过他呢?为什么……竟然可以,只记得眼前的恨,而全然不曾念着,半点,往日里的情份,就下了那样血腥的、残忍的命令……

    虽然很喜欢教育一个可爱孩子的工作,但容谦身为一国重臣,现下代幼君执掌朝政的宰辅,每天里所要做的事,自然不止是教育小皇帝这么简单。

    燕国经过了多年的夺嫡政争,比不得太平朝廷的安稳,朝堂上,各派系彼此纠缠,连政令都颁行不畅,更不必说通力合作了。有些不长进的皇族,甚至与敌国都有着私下的勾结动作,为了扯对手后腿更是无所不为,叫各国都觉得可以在燕国身上占些便宜,更惹得十几年来边境上战事频仍,简直就难有几个月可以休兵止戈的太平时日,国力也因而大衰。燕垲登位后,虽也曾大力整顿,但毕竟时日太短,并未收到多大成效,现下他们欺燕凛年幼、容谦资浅,整日里明争暗斗,朋党勾连,更是几乎就没有一刻安份。

    蠢蠢欲动的皇族宗室,骄奢淫逸的宿将重臣,以及拥兵自重的各地藩镇,容谦每日里所要面对的,就是这样混乱复杂的局面。更叫人头疼的是,针对燕凛的阴谋暗杀隔三差五就要发生一次,叫容谦光火这些人为了权势竟对这样可爱的孩子下手之余,也不由得极是庆幸自己住在皇宫的先见之明。

    燕凛虽是年幼,但生来聪慧敏锐,时间一长,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刺杀也就渐渐有所知觉,只是,容谦将他护得风雨不透,从没叫他真遇到过一点危险,便也只将这些刺杀当做了一个名词,不曾真的理解过其背后的含义。不过他究竟不忍心看容谦如此辛苦小心,每每都说自己一定要快快长大,好让容相早日轻松起来,惹得容谦总是忍不住要将他一把抱在怀里,笑着鼓励一番。

    这样忙碌却温馨的日子才只又过了两年,容谦已是将朝政理得差不多了,虽然国力不是一时就能恢复的,朝局却已然安稳了许多,再不必他一定要宿在宫中,才能护得住燕凛了。

    于是,容谦便向燕凛提出来,自己要搬出宫去。

    燕凛听到容谦就要离开皇宫,自然是满心不舍的。然而,他也知道臣子不能久宿内庭,更知道为了留在这里保护他,容谦已经惹来了许多物议,因此心中虽有无限留恋,仍是全不挽留,任容谦搬出了宫去。

    虽然从此住在了自己府里,容谦倒也并没有疏忽了燕凛的事情。他不但为他找了太傅正式开始进学,自己也总是尽量抽出空来,进宫探望于他,为他讲课,陪他游戏,甚至就连燕凛第一次学箭,也是容谦把着他的手臂,拉开弓射出去的。

    小小的燕凛曾经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继续下去。

    每日里习文、练武、读史,听他的容相为他讲解最基本的道理和最浅显政务。写了好字,做出满意的窗课,便拿去向容相换取夸奖,偶然,射中了小小的猎物,也可以献宝似的冲到容相的面前,骄傲地炫耀一番,再将它送给容相,象大人那样说一句——剥了皮毛,也好为容相添副手套。

    那个时候,这样美好的日子,确实是漫长得,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

    *****************************

    第十八章长夜

    儿时的燕凛,从各个意义上来说,都是一个很乖巧很懂事的孩子。容谦手理一国之政,很难天天都抽出时间来陪他,他小小年纪,却也知道理解体谅,并不会经常抱怨缠磨。不过,孩子毕竟是孩子,总是会有抑制不住想念与寂寞的时候,这些天,燕国东南发了灾,容谦忙于赈济,进宫的次数便少了些,最近三天里,更是面都未曾露上一露,叫燕凛心中思念得不行。恰巧这天太傅夸了他的功课,便再也按捺不住,带着人,驾着车,装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急切切跑到容谦的相府中去见他了。

    燕凛年纪还小,按着容谦的吩咐,每天安排的课业并不重,结束得也很早。因此,虽是收拾要带的一堆堆东西耗费了不少时间,但当他来到相府的时候,容谦还尚未回到家中。只有一府的下人们,恭敬小心地接待着,把幼小的皇帝往屋里让。

    但燕凛走到花园时停下了来。

    偌大的一个相府花园里,因着容谦不爱玩花弄草,并无那些奇珍异卉,论起精致的程度,不要说御花园,就算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园子也未必比得过。只是,主人既素性随意,花园中便也收拾得极具自然生气。如今又正值仲春,满园中草绽深浅碧,花团锦绣红,一眼看上去,倒似比起那些精心拾缀的花木,别有着一番动人气象。燕凛小孩子心性,见了这些生机勃勃的花草,忽然就来了兴致,一迭声地叫人送上笔墨,说是要画一张春花图送与容相,也叫他看看自己的画技有了许多长进……

    看到一身朝服的容谦无声地走到花园里,眼神温暖地笑着,弯腰握住那小小的手,在耳边轻声地教导着自己某一笔该如何画下,燕凛心中忽然一动,一下子,便在脑海中那数十次前往相府的经历里,找出了这一份记忆。

    他想起来,那一次,他在相府中留到了极晚,容谦不但陪着他用过晚饭,抱着他将那段时日的窗课一一阅尽,还细细写上了批语,低声夸奖鼓励于他。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本是想留得更晚些,容谦也已经吩咐下去,叫人准备夜宵,想来是打算过陪着他再吃一点东西的。然而,有几个陌生男子,惫夜踏瓦而至,容谦忙于接待,便将年幼的自己送了回宫去……

    前生里,关于这一夜的记忆,就止于被那个人紧紧抱着,一路护卫回到皇宫了。而眼下,在重温了当初那一天的温馨快乐之后,燕凛终于看到了,当年那个叫他极是不满的客人,与容谦面会的过程。

    听到远来之客就是修罗教教主,燕凛的心中忽然浮出四个字,“果然如此”。在得知那个人来自小楼之后,他就陆续将记忆中的许多事情仔细重新整理过一次,而其中,容谦一力扶持修罗教之事,因是极可能涉及了小楼人,也是他曾仔细琢磨过的重点之一,在时间上自是记得极清的。眼下这几个人武艺超群,行踪诡密,为首之人显得与容谦极为熟悉,又恰在那事之前不久,若燕凛还再想不到这些人的身份,前生这一世帝王,他也真要觉得自己是白白当了。

    这位傅教主确实也来自小楼,但他开口向容谦求的事,却是燕凛没有想到的。私下串联,互利共惠,这在模拟中虽是绝不允许的事情,但燕凛前生为帝,连要钻各种国家间盟约的人也见过无数,这种程度地玩弄文字游戏,自是全不以为意的。不过,这位被容谦称做阿汉的同学,将现代社会的一套全面移值到古代,为的竟只是图个自身轻省……听得容谦话里话外的打趣之意,燕凛想到居然有人能如此之懒,不免便有些失笑了。

    只是,这笑意一瞬即逝——

    原来这个盟约,那个人,是为着这样的理由同意的!

    金丝软甲、避毒宝玉……这些相传早就失盗的大燕国宝物,在一夜之间,全都重回内库。这件事,燕凛虽早就知道,但当年他先只以为那人与修罗教既要做利益交换,索回失宝便是应有之义,后又听得他亲口坦言这次交易是看了同学的面子,直到现在亲眼见到,才知道原来那许多宝藏之中,容谦竟是只在意这些个的——来自小楼的人不在意凡间俗物是当然之事,但这几件皆是燕凛前世的防身至宝,则容谦特特提点着要着这几样东西的用意,自是不问可知。眼看着那人脸上瞬时闪过的轻松神色,燕凛一面感动莫名,一面更为竟以为过容谦帮着修罗教是为着“同窗之谊”而有些羞愧,忽然想起后来那次“刺杀”事件时,自己贴身穿的正是这件软甲,不由得更心中大痛起来。

    只是,燕凛虽然心痛,眼睛却是半刻都不敢离开屏幕。他自制力本就极强,对容谦与傅汉卿的对话又颇关注,情绪渐渐也就稳下来了。而容谦和这位“阿汉”的谈话,也越来越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些人生理想、处世态度,或是对社会对人类的感悟,燕凛并不是很在意——前生数十年的生活,让他能确实地了解容谦。虽未必是全部,但最本源的东西,却总有个大概的把握。而如今,他又已超越了自己曾经的年代,理解了这个时空的价值观,两相结合之下,对那个人在最根本的事情上会如何想,如何说,更是可以猜到八九成,就更不要说,他还看过那个人数世模拟的记录,可以引为佐证了。

    叫燕凛觉得有趣的是容谦此时的态度。那是一个他也许想到过,却从没有见到过的容谦——与同学相处,与完全平等的人相处时的一个小楼的普通学生。仍是那么随意,却不再那样淡定,有一点调侃,有一点玩笑,有一点……几乎叫他想要说可爱的,年轻人所特有的天真……

    也许在将来,可以有机会从另一个视角来更多地了解那个人?这样想着,微笑便悄然从燕凛的唇角处溢了出来。

    然后,这微笑又加深了。

    那个人说——“那些情感,是真的。”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了!在强烈冲击下瞬间的动摇之后,长久的观察与反复地回味,漫长的历史中有无数的事例聚在一起,为燕凛在心底支撑起这一认知。然而,即使如此,亲耳听到的时候,毕竟还是不同的。

    真心的爱护,真心的守卫——当这样确定的字眼从那个人口中说出来,看着他眼中淡然却柔和到极点的光彩,一瞬间,燕凛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了。甚至,他几乎想要带着一点极温暖的笑意,轻轻地,去取笑那个人——明明课题只是托孤的臣子,感情什么的,纵没有,也算不得欺骗吧?这也用的着,那么认真地考虑和回答吗?

    这样的思索,这样的答案,这样的感情,这样的投入……真是……认真得……可爱呢……

    然而,那个修罗教的傅教主,他说:“会伤心的吧?”

    会伤心的吗?

    当然……吧……

    所以,那个人的脸上,忽然间,就现出了怔忡的神色。

    “一次又一次,你和轻尘,都是伤心的吧?因为爱了,所以伤心的吧?”

    全然不知体谅人心的问话还在继续,因为真实,所以残酷。

    是伤心的吧?

    那样凄凉的寂、断肠的毒、锋利的刀刃——一次又一次,被舍弃被背叛被出卖……

    是会伤心的吧?

    那个人平静地脸、淡然的笑、忧虑的眼神——一世又一世,反复、叠积、轮回。

    当然——是会伤心的吧!

    所以,他默然无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愣愣出神。脸被灯的影半掩着,淡淡飘忽的黑色下,映出从所未见过的疲惫神情。

    刹那间,燕凛觉得喉咙被什么卡住了。空气变成了一个个硬核,塞在气管里,不上不下,卡得他无法呼吸。

    那个人……究竟,想到了什么?

    是那景国的少年皇帝,眼见国土沦陷大半,税赋难足,民心不稳,心惶神急之时,得了他的安抚保证后露出的天真笑脸?

    还是那延国的稚龄君王,幼失怙持,独居深宫孤单寂寞,却只在每每见着他的时候,清亮明澈的眼中流露出的深深的安心与依赖?

    又亦或是,那才国的孩童国主,冲龄继位,主少国疑,对着一般权臣骄将,无人可信,无人可倚,总在怯怯看着他时,悄悄伸过来的、紧紧抓住他的小手?

    然而,无论是什么,最后的结果总是一样的。那些笑脸盘旋飞去,那些眼眸渐拟寒冰,那些伸出的手,最后,总是要将他推落到死地中去……于是,现在,在这里,那个人伸着手,任它覆着恍惚的灯影,被那变幻的黑反复地揉搓。他微张的手指间,空空如也……最后的最后,留不下任何东西……

    会伤心的吗?在那样辛劳地护持,全心地呵宠,完全地付出之后,答案,是当然的吧?

    穿越过久远的时空屏障,这答案忽地砸上燕凛的心头,沉甸甸,压硌得他胸口沉重不堪。他微微瞪大了眼,张开嘴,努力地深呼吸,然而,屏幕中的画面,却叫他全身骤然僵住,心口一阵惊悸冰凉。

    容谦没有做什么奇特的动作。

    他不过是闭上眼睛,握起双拳,良久,再又一点一点地将手指缓缓放开,然后,复又睁开了双眼——只是,那眼神直如晚秋深井之水,沉静无波,寒冷透骨……

    燕凛倏而全身一颤,心间似被朔风吹彻——那样坚定的眼神,他无比熟悉。那样寒冷的决断,却是他从不曾见。

    这一刻,那个人,他,到底决定了什么?

    答案马上便被揭晓。

    “这样对他也好吧。他现在过份信赖我,对于国家,对于他自己,也并不是好事吧。无论如何,这一世,也不该再重蹈覆辙了,总该让他可以做一个成功的君主,安然渡过一生吧。”

    原来……燕凛不自觉地合上眼,身子往后仰去,靠在椅子的皮质靠垫上,深深陷入进去。他只觉心头悲凉无限,却又似仿佛听到有谁缓缓沉声低语:“果然如此……”

    果然是、一如所料。

    那么许许多多的过去,泪与血,一世世层层重叠渗入,浸得那颗心早就透了。若是视而不见,不思不想,或者还可将之封印起来,在那孩子的笑颜中,暂时忘却防备,可,一旦之间,封界破碎,所有的一切,骤然间,重又被生生扔到眼前,那个人……那般缜密心思,又怎么可能想不起今生?

    那么……那样伸出的双手,那样微张的手指……怅然的眼神看着的空空缝隙里,也有一个,是前生那个幼小的自己吧?

    那刚刚甜甜地笑着,乖乖腻在怀中的孩子,那小小软软的身体发散出的,带着孩童甜香的温度……那个人,那样怔怔的神情,可也是在怀念,刚刚,自己怀抱里那份真实的依恋吗?

    是吧?应该,就是这样吧。

    因为爱了,所以伤心——所以,这一次,再也不能承受,那样的疏远、猜忌和冰冷的背叛。更不能容忍,被自己深爱着的,这个现在还深深恋着自己的孩子抛弃。

    所以……下了那样的决定!

    那不是谎言,不是错误的判断!君主不可过于依赖一个臣子,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是任何人都无法推翻的正确结论!然而,并非不是如此,却,绝对,不仅仅如此……

    那还是……借口!

    不想再被依赖,不想再被亲近,不想所有的一切,到最后,重又变成伤口。如果一切必然将要发生,宁可,是以自己的手去推动——在思索的结果之内,在正确的结论之外,极广大的空间里,装着的,是三生冷透的血,以及这一世,不愿再流的泪。

    心,很疼。

    仿佛被无形的手掌反反复复大力揉捏,燕凛觉得,自己的心脏已是被酸疼的感觉涨满了。血液循环着,将那感觉更逐渐散开来,眼中,口中,皆是满满涩然。

    到底,是多么重的伤心,才能将那个人,逼得只回眸一眼,就下了如此决断?

    燕凛几乎不敢去想象这伤心的份量,然而,越是不敢想,他就越忍不住自我责备——明明早就知道那个人几世下来已然伤透了心,为什么,从来不曾想过这伤如此之重?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样深入骨髓的疲惫痛楚,如此形发于外地显现在那个人的周身,是不是,他也永远都不会明白呢?

    这样的自责于事无补,即使多得可以塞满银河,也无法越过时空,去为另一个人的伤痛做任何事。然而,感情的勃发,很难完全用是否应该和有用来控制,就比如此刻燕凛心中存在着的另外一份心情,虽叫他羞愧难当,也依然是确实地存在着。

    那是一种叫做抱怨的心情。

    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

    不是不知道那个人逃避的原因,不是不明白那样的畏惧是人之常情,更不是不为他受的伤害不平和心疼。只是,想及自己曾经的伤痛与悔恨,这怨念便无法抑制地,执意要自燕凛的心中冒出来。

    在还没有判断力的时候被人强行决定的命运……并不是想要推诿自己前生的错误,然而,“如果当年的自己没有被推开的话”,如是的念头挥之不去,向往与悔恨交织着,在燕凛心中打出一个死死的结。

    死结,解不开,然而并非牢不可破。事实上,燕凛内心世界的纠缠才不过数分钟,这结便开了——呆呆地看着屏幕中那个站起身,从床边走向案前的绯影,瞬间,仿佛亚历山大的利刃从天而落劈上心头,将纠结的思绪纷然散落成一地碎丝,胸膛中,只留下空落落的心,倏然一片冰凉。

    那个人,是容谦。是他仰慕的男子,愧对的忠良,一生不离不弃的对象——是燕凛,两世为人,辗转时空,也要心心念念追寻的存在!

    然而……他也是大燕帝国的左相,是手掌朝纲的权臣!

    如果,当年的自己,没有被推开的话……

    结果,会不会更加无可挽回,会不会……连坐在这里,后悔,愧疚,心疼,和……不知深浅的埋怨的余地也没有……

    答案,如此肯定。

    肯定得……让人绝望。

    手,紧紧地攥着,指甲深深掐入肉里,红红的印迹出现在拳心,却是浑然不觉疼痛。不仅仅是手,连心也是一样。即使明白地流着血,甚至有着汩汩的声音,燕凛却仍是连半点痛楚也体会不到。

    所有的感觉,只有冷。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被推开的话……

    如果,一切都那样正常地走下去的话……

    当那个人必然会要交出权利之后,当不愿意看到有如此影响力的人继续存在的臣子们群起而攻之的时候,燕凛,前生的那个自己,那个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做一个稀世名君的燕国皇帝,真的不会如他前生遇到的那些人一样,把他推出去吗?

    不会吗?如果不会,那个理解景国君主树立权威之心的是谁?如果不会,那个认同延国皇帝处置安国公一系的人是谁?如果不会,那个明明白白地想着,容慎最适合的结局确实是被处死的人,又是谁?

    真的……不会吗?

    其实,其实是会的吧!其实,燕凛,与那些被自己痛恨的,出卖和伤害那个人皇帝,根本就没有任何两样!

    而……那个人……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选择了抢先离开,选择了,用自己的双手,推动一切,直至……将他自己置入死地吗?

    多么残忍。

    然而,更残忍的是,这样的残忍,自己,竟然无可辩驳。

    甚至于,他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残忍,杀死他自己的残忍,对燕凛来说,意味着的,是他不必去面对那样的难题,不必去在伤痛中苦苦取舍,不必去亲手舍弃与背叛,不必去体会那样深切的悲凉……

    因为,那个人,用他残忍的决断,早在一切发生之前,就将这种种可能,一笔抹杀了。

    如此的……温柔……

    即使,那是,因现实而无比残忍的温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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