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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殇 6 念 By 菜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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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史靖园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上朝。来朝贺的藩王还没走,早朝仍然是一片阿谀之声,听得史靖园疲倦欲死。

    史靖园感觉自己在受着非人的折磨,明明累的要死,偏偏怎么都睡不着。耳边一片嗡嗡之声,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其实他不是不明白,若是想要让燕凛恢复自我,放下心中的愧疚,最好的方式便是把容谦找回来。

    只要容谦回来了,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可是史靖园不想这么做。

    容谦回来,肯定是继续做他的左相宰辅。可是这个左相可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如今的容谦得以昭雪,原本知道内情的,必然对他是佩服异常,崇慕万分,现在能光明正大的表达自己的心情,必然会立刻凝聚在他周边。

    而那些惯于阿谀奉承的臣子,也会继续巴结这个朝堂重臣,以巩固自己的势力。这些人虽说是朝廷蛀虫,但是偏偏为数众多,势力盘根错节,无论是燕凛还是容谦,为了国家的安固,必然会与他们虚与委蛇,就算心中烦的要死,也会好好接待他们。

    所以,一旦容谦回来,他的凝聚力将是无比的庞大,而他的势力,也将迅速膨胀。

    即使他容谦忠心为国,即使他一心为主,燕国也不需要一个势力可以和皇帝匹及的人物。

    而且容谦如今忠义之名举国皆知,如果以后对他有什么动作,不仅会背负万世骂名,所有的行动都会变得艰难万分。

    所以史靖园很矛盾。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忠君爱国。可是如今这个理念本身出现了矛盾。

    他到底是要为了皇帝的快乐去寻找容谦,还是为了燕国的未来而放任容谦归隐山林,他发现他不会选。

    虽然即使他努力去找了,他也不一定能找到,但是就自己的内心而言,他至少要做个决定。

    困扰了许久,史靖园还是没有答案。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自欺欺人,让部署去找,找的到就找的到,找不到,那就算了。

    一个早朝,史靖园就晕晕乎乎的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心里也算安定了些,他准备回府去小憩一会儿。

    ———————————————————————————————————————

    “世子,王公公请你去贤德殿一趟。”刚出了议政殿的门,一个小太监就跑过来给史靖园传话。

    史靖园疑惑的看了看那个小太监。内侍和外臣私下联络是皇家大忌,王公公一向安分守己,也很聪明,这么今天会犯这种错误。

    但是无论如何,史靖园还是示意那个小太监领路。一来,他还是比较信得过王公公的忠心的,觉得王公公不会在这个时候搞什么小动作,二来,他更信得过自己,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背叛燕凛,背叛大燕的,若是真有什么事情,他现在去看看,才是上策。

    一路前行,走进贤德殿,就看见王公公像是个没头苍蝇似的迈步乱转,很明显的心绪不安。

    “王公公,不知你找靖园来,所谓何事?”

    “史世子!”王公公一看见史靖园,立刻像是见到了大救星,“扑”的就跪了下来。

    “王公公,你这是……”史靖园一惊。自从当年老王公公被逐出宫门,小王公公大哭了一场,之后做事一向镇定,从没有这么失态过,倒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

    “王公公,你快起来。你有什么事直说便好,靖园担不起这大礼啊。”虽说不解,但还是不能随便答应什么。史靖园虽然是皇帝心腹又是世子之尊,但是朝廷里一向以品谥为准,史靖园年轻,品谥不高,论官品,还及不上王公公,如何能承他一跪。

    可是拉了半天,王公公却怎么也不起身,看来这一跪,绝不是做做样子。

    “史世子,咱家这么多年,从没有求过人,但是今天,咱家求你,求你务必找到容相!咱家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拜下去,史靖园如何肯让,强托着他不让拜。

    “王公公,你有事便直说吧。这寻找容相的事情,皇上早就交代下来了。本就是靖园的职责,不用你交代,靖园也会去做。先起来再说吧。”虽然心里准备放任容谦逍遥在外,但是这官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

    史靖园现在非常的不解,当年因为老王公公的事,这位王公公对容谦可谓是恨到了极点,而且全不似他和燕凛对容谦的那种复杂心情,王公公对于容谦,就是单纯的怨恨,恨到了骨子里的恨。倒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忽然说出这种话。

    “史世子……”王公公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抖着嘴唇,才磕磕巴巴的说出一句话,“咱家,咱家,收到,收到王,王总管的信了……”

    一听这“王总管”,史靖园立刻就明白了。现在能被称为“王总管”的,就是眼前这位了,但是被他称“王总管”的,那当然是以前的那位老王公公了。就是不知道,这老王公公这么多年音信全无,和如今这事有什么关联。

    王公公把信给拿了出来,递给史靖园。

    信上的字不是很漂亮,但是很工整,一看便知道是找人代写的。宫里的太监都不识字,就算认得两个,也不可能写出这么整整一篇。

    “史世子,咱家特地找了人,给咱家读了这封信……”王公公明显还没有平静下来,有些语不成句。

    信上写的很简单,就是说老王公公出宫后,容谦秘密让人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还帮他找到了以前失散的侄子。他的侄子原本卖身为奴,容谦让人给赎了出来,从此脱了贱籍。还找了个先生教了写字,如今他和侄子开了个小铺子,日子过的不错。这信,便是他的侄子代的笔。

    他原本在乱世中和家里失散,容谦帮他找到了家谱,还把名字给录了进去,也是完成了他多年的心愿。他自己在家里立了容谦的长生牌位,祈求容谦能长命百岁。

    如今听说容谦和皇上的关系已然缓和,又听说容谦重伤,在宫中修养,所以写封信,嘱托当年宫中的旧识,多加照顾容谦。虽说不见得能有什么用,但是怎么也是尽了自己一份心意。

    看完这么一封信,史靖园就完全明白这位王公公现在是这么回事了。

    “史世子,对于咱们这种从小净身入宫的太监,族里是从不会留名的。王总管当年一直对咱家说,家中失散,族中无人。咱们这种情况,一出宫门,那几乎就是死路一条。所以王总管当年怎么也不肯出宫。咱家这么多年,也一直以为王总管去了。”

    王公公眼圈红红的,强忍着才没落泪:“王总管一直对咱家颇为照应,当年,要不是有王总管,咱家也活不到现在,早就在洗浆房被打死了。这些年,咱家因为王总管的事,一直对容相颇多怨恨,可没少咒他。却不知道,他不仅帮王总管安排了去路,还找着了总管失散的亲人,更是让王总管回归族谱!咱家愧对容相啊!”

    说道这里,王公公怎么也没忍住,终是哭了出来:“史世子,别人都说容相在宫中养伤,可是你我都知道,容相现在是不知所踪。容相没有一个亲人,失了右手,没人照料,这可怎么活!世子,咱家求您,务必找到容相!咱家就想给容相磕个头认个错,要不然,咱家于心不安啊!”

    史靖园很为难,王公公的要求很合理,很朴实,更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可是他很不安。居然连皇上的贴身内侍都一心想着容谦回来,补偿容谦,这容谦要是真回来了,这影响力会大到什么程度。可是偏偏史靖园又不是个冷血的人,面对王公公的哭诉,他也是颇为心软,确实难办。

    无奈之下,史靖园只好软言相劝:“王公公,这寻找容相,本就是靖园的职责所在。只是,容相现在走了,能不能找到,靖园实在说不准。”

    看着王公公又开口想说,史靖园继续劝说:“王公公,这容相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若是他不想让人找到,靖园就算是再怎么找,也是必然找不到的。”

    这么说着,史靖园自己也觉得不忍,只得稍稍做了些保证:“王公公,靖园答应你,一定加紧寻找容相。只是,若是找不到,靖园也就没有办法了。”

    王公公一脸的失望,但是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他心里觉得史靖园说的都对,容谦,在所有人心里,那是通天的本事。若是他自己不想被找着,那是一定找不到的。他看到了老王公公的信,心情一时激荡,所以来找史靖园,可是如今被史靖园一说,也觉得自己强人所难了。无奈之下,也只得转身离去,当然,走前还是要再叮嘱几句,让史靖园多加找找,这唯一的希望,也就在史靖园身上了。

    看着王公公离去,史靖园眉头微皱,虽说把王公公给劝走了,可是他这心情是实在轻松不起来。这心里的担子,又是重了一分。

    叹口气,看来这觉,还是睡不着了……

    ———————————————————————————————————————

    睡不着怎么办?出去转转呗。

    史靖园可能是真的有些困糊涂了,傻傻的想着出去多转几圈,累了,就能睡着了。至于练武消耗体力?就他现在这个状态,不伤了别人,也会伤了自己。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城门口。其实也是史靖园本身无趣。他从小和皇帝一起长大,什么酒肆花楼一概没去过。如今这么漫无目的的随便乱转,除了自己家门,也就能往城门方向走了。

    走到城门口,却发现了一个原本不该在这里的人物。

    “方参军,你怎么在这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在法场惊变的时候被容谦点名的方文杰。

    “史世子……”方文杰转头看见史靖园,想到自己当日所为,脸上不禁有些泛红。又偷偷撇了眼史靖园,发现对方完全没有计较当日情形的样子,又暗暗恼恨自己的小心眼。

    重整了一下心情,方文杰恢复了往日的精神面貌:“世子,我今日是来送我兄长离京的。”

    方文杰的兄长也是朝廷大将,是当初容谦暗中托付给燕凛的知情者之一,威远驻守方文豪。

    当年容谦带军抵御外敌,方家两兄弟都在军中。方文杰贪功冒进,差点死在流矢之中,是容谦把他从尸体堆里救了出来。从此方家两兄弟都凡事以容谦为首。

    只是着方文杰和其兄不一样,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改了他毛躁的毛病,所以虽然对容谦忠心,容谦却没有把事情告诉他。

    结果这个家伙就在政变当天,被淳于化一鼓动,就领兵去截法场,差点惹出大祸。

    “哦?方将军走了?”史靖园往城门口望了望。

    原本方文豪是驻守在威远关,可是威远关如今没有战事,颇为平静,反是京中纷乱不断,还涉及到了他的亲弟弟,所以方文豪这次就趁着皇帝亲政大典的机会回来看看。但是如今,估计还是不放心威远关,成了众多朝贺官员中第一个走的。

    “世子不知道?家兄今日早朝时,请奏回军的啊。”方文杰疑惑的看着史靖园。

    史靖园微微汗颜,今天早上的早朝,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无奈之下只好转移话题:“方将军今日离京,这么不见有人来送?”话一出口,史靖园就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不过方文杰明显没有注意:“今日好些人来送了,只是兄长走前教训了我一顿,所以我一时心有所感,连其他人走了都不知道。”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刚才世子叫我,估计我还在这里发呆呢。”

    “方参军果然和方将军兄弟情深。”史靖园也顺势掩盖刚才的错误,但是也感到自己今天完全不在状态,唯恐再说错什么,开口要走,“那靖园也不再叨扰了,告辞。”

    倒是方文杰,看着史靖园要走,迟疑了一会儿,开口挽留:“世子稍等。”看着史靖园回头,方文杰又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估摸了好一阵子,才扭捏道:“世子,方某有个不情之请。”

    “方参军请说。”

    “方某想入宫见见容相。”看到史靖园有些瞠目结舌,方文杰更不好意思了,“世子,我知道我这么个大男人进宫不合适。但是实在是挂念容相……

    容相因为法场之变受伤,我心中也着实过意不去……这些年,容相不理我们,也许久没和容相好好聊过了。想当初,我们和容相可是一个锅里面吃饭,一个酒坛喝酒,一个帐子里睡觉……”忆起往昔,方文杰激动起来,手脚比划着,又忽然发现自己走题,嘿嘿讪笑,挠了挠头,才继续说道,“现在叛军也引出来了,容相也不必再装的和皇上不合了,世子,你看,你能不能和皇上说说,让我入宫见容相一面?”

    听到这,史靖园算是明白了,方文豪还是没有把事实告诉方文杰。方文杰大概以为容谦这些年便宜行事,一直装作和燕凛不合,就是为了把有叛逆之心的贼子引出来。不过,估计如今燕国大部分人,都是这个想法。

    看来方文豪对这个弟弟可谓是非常的了解,知道他一旦知道了事实,恐怕感动激愤之下,就直接为容相“伸冤鸣不平”去了,又是一阵乱子。

    “这容谦不在宫里,我怎么能让你去?”史靖园心中摇头,嘴上却又是一番劝说:“方参军,不是靖园不帮忙,只是如今容相的伤要静养。”

    看到方文杰一脸不满,史靖园只好顺着他的想法编故事,“当初容相和皇上为了引出乱党,可谓煞费苦心。可惜那群逆贼极为小心,一直抓不住他们的把柄。眼看皇上就要亲政,无奈之下,容相才提出用苦肉计,引出叛军。

    这场凌迟,虽说这些年,容相的右臂已有废疾,行刑手也已然打好招呼,但是这第一天的刑痛,容相是一点没有少受。再加上原本的旧疾影响容相的身体,这次一病,那是多年的积郁全爆发出来了。如今容相时醒时睡,没个准头。就是参军得了皇上准许,得以入宫见容相,也不一定能说上话。”

    眼看着方文杰还是没断心念,史靖园只好出言打击他:“方参军,咱退一步说,即使你见容相的时候,容相正好醒着,容相也定然没有那个力气和你说什么话的。

    靖园说句越矩的话,方参军,你能保证自己见到容相的时候,不会过分激动,而打扰了容相休息,影响容相康复?”

    其实这段话,史靖园也就能骗骗方文杰这种混人,对他这么个不记仇的人说。

    这番推论,全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的,一点凭借也没有,可是方文杰这种粗线条,思路被他牵着走,全然中套。

    不过无论如何,方文杰信了,史靖园就达到目的了。

    方文杰不说话,显然是没有把握控制住自己。过了许久,他憋红了脸,闷闷的说了句:“是方某造次了……我还是等容相康复了,再去找容相叙旧吧。世子若是得以见到容相,还请帮方某带句问候。“

    “那是自然。“

    “那方某就先回军营了,告辞。”方文杰告了个礼,转身离去。因为失望,背影明显的有些颓废,失了往日的朝气。

    这个背影,倒是看得史靖园一震。

    也许是真的太疲倦了,史靖园恍惚中感觉这个背影有些熟悉,隐隐的和记忆中的某个背影合上了。

    是什么时候见过的?

    银河皎皎,灯火曳曳,星光闪闪,萤火微微。

    夜色很美,浓处似墨染,闪耀有银辉。黑白交映,正如史靖园的脸上,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同样的显眼。

    史靖园睡不着,他怎么能睡得着?连着见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一个代表着容谦原本势力的忠心回归,一个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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