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桃花眸子最初闪过讶异,因为完全没想到她会出现。接着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吐出口的话,皱眉,神色变得复杂。
而乔可遇就站在门口那里,隔着满室的昏暗的光线看着他。其实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是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他刚刚说:“如果你想到在床上折腾她的时候,能让死去的人都不得安宁,又怎么会腻?”
视线虽不甚清晰,却能从那语调中听到凉薄,听到报复,听到快意……
此时与皇甫曜坐在一起的人,也都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这才注意到乔可遇出现,不由都噤了声。
“小嫂子你可来了,快把皇甫领回去吧。把他托付给你,我们几个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方志熠似乎闻到空气中流动的微妙,故意扬着轻松的语调活跃气氛。
其它人也跟着附和,好像刚刚那句话根本没有出现过,都是她的幻觉。
乔可遇没有回就,但已经抬步慢慢走上前来,一点点地靠近他们的位置,也渐渐地将皇甫曜脸上的表情看清楚。
他此时唇角并没有勾着一贯的弧度,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回望着她,眸色幽深幽深的,也许心里透着一丝紧张,但是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皇甫曜,你刚才说什么?让谁……死了也不得安生?”她的声音很轻,听似平静,却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她其实一直都在自我安慰,告诉自己,刚刚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或许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问完后,她就屏着呼吸,似乎在等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皇甫曜却只看到她脸色苍白的厉害,身上又穿得单薄。这个娇弱的身影,有些微微的抖,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一般。
他站起身,双手插进裤兜里,说:“走吧。”两人之间还没解冻,所以声线带着丝冷然。
与她的身子错开时,却被乔可遇一把扯住手臂。她的脚步没有移动,只是抬头看着他问:“让谁死了也不得安生?”重复一次,她的声音变得有点发颤,但是仍然执着地要他明确的答案。
她抓得他手臂的指尖用力的发颤,捏得他皮肉有些发疼,皇甫曜皱眉,对上那水漾的眸子,里面有执着、强撑、不安、害怕、也有一丝乞求,很明显,她大概已经猜到了。
“赶紧回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他伸手抓下她捏着自己的手臂的手,然后攥在手里。口吻里带着警告的意味,牵着她便往外走,并不想与她在这里纠缠。
乔可遇脚下仍然没有移动,反而用力甩开他的手,执着地问:“回答我?”她已经不能再重复那句话,她觉得每重复一次,自己的勇气便会减少一分。
她其实很想逃开,很怕得到那个答案。可是她的脚下又像生了根,心即便是痛的,痛到不能呼吸,她今天也要弄个明白。
皇甫曜的脸色却这得阴鸷,犹如风雨欲来时天边压过来的阴云。没错,他又怒了。看到这样乔可遇,胸口就像火在燃烧,面色却冰冷至极。
他瞪着她,攥着她的手的力道恨不得将她捏碎了一般。但是乔可遇感觉不到痛,她还在看着他,执着着他的答案。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他蹙着眉别过头,并不想看到她的反应。
“回答我?”她扯着他的手,非让他看着自己说出准确的答案,不要这样模梭两可。
皇甫曜看着强撑的她,眼中带着明显的脆弱。他回答:“韩少琛。”凉薄的唇开启,如同阴鸷的天际划开一道口子。就像雷电,劈得她浑身震了一下,大脑空白!
“你是说琛哥哥,他……不,不会的,你骗人!”她得到答案后却目光飘忽,下意识地摇着头,嘴里无意识地轻念。
琛哥哥?叫得真好听!
皇甫曜唇色泛冷,看着她眼睛里明明已经有水雾升起来,珠滚欲落,却迟迟不肯掉下来。她浑身都在抖着,却下意识地逃避着自我安慰。一直在说:“不会的……”显然仍不能接受。
皇甫曜却见不得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尤其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没错,韩少琛死了,在去美国的第一年就死了。所以别再妄想,你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妒意让他残忍,亲手撕毁她最后的自欺欺人。
“不……”冰冷的语音传递着最让她绝望的讯息,她捂着耳朵拒绝接收这份残酷,可是那声音已经入耳入心。
皇甫曜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崩溃,看着她摇摇欲坠。痛吗?他的心也痛,甚至不知道为何而痛?韩少琛的死,该是他多年来最畅快的消息。这会儿说出来,却像堵住胸口般窒闷。
乔可遇的身子晃了一下,皇甫曜眼眸极跳,快步上前去撑住她。
乔可遇的手搭她的胳膊上稳住自己,抬目,看到相似的眉眼。恍恍惚惚之间,带着那么一丝不真实。然后又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他是皇甫曜。
恶魔皇甫曜!
猛地将他推开,乔可遇朝着门外跑出去。
“乔可遇!”皇甫曜叫着她,追出去。
乔可遇却像没有听到一般,是的,她没有听到,她为什么要听信这个恶魔的诅咒,他一直那么恨韩氏兄弟。
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她脚下趔趄,几次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都又及时抓住了楼梯扶手,看得皇甫曜心惊胆颤。
乔可遇却始终没有回头,穿过一楼,迎着凌晨冷冽的风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跑。风呼呼地刮着耳膜,在一阵发中带着灼痛,她却好像没有感觉一般。
天色茫茫,路灯清冷地照着萧瑟的街道,偶尔有辆车子呼啸而过。她眸色茫然,不知道何必何从。
慌乱的视线内突然出现一个电话亭,她拿出钱包掏硬币,手指却在抖着,越着急越拿出来,结果里面的钱币洒在地上,几枚硬币才蹦出来。
她盯着那几枚硬币,脸上出现一抹喜色,然后捡起来全数塞进话机里,着急地拔着那串熟悉的国际长途。
可是回答她的仍然是冰冷的机械女音,一连串的英文,让掉进深渊的心更加绝望。她忘了,这串数字很早就打不通,只是曾经沾上韩少琛这个名字,所以一直铭记于心而已。
只是此时它刻在心上,却像被镂空成一个又一个的洞,凉飕飕的透着风,比这清冷的空气更冻人。抓着听筒的手都冻僵了,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猛然想起什么,又拔了另一串号码。
“喂?”那头过了很久才被接听,带着浓重的鼻音。
“琛哥哥,是不是死了?”她问,声音在清冷寂静的街道响起,带着出奇的冷静。
一句话,惊得韩少玮睡意全无,他坐起来,试探地喊:“乔可遇!”
“我知道他死了……”喃喃的自语,并不像要得到什么回应。眼里滚动的泪珠终于滴落一下,大颗大颗的,一滴滴落在话筒上。
因为死了,所以才会突然音讯全无,所有的想不通的事情也都变得合理起来。
“乔可遇,你在哪?谁告诉你阿琛死了?”韩少玮听出她的不对劲,着急地问,却听不到回答。
此时乔可遇已经听不到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或许从来都没听到过,她只是依着记忆拔打了韩少琛曾经住所里的电话号码。
所有的话都是无意识的,说完后身子无力地慢慢滑坐到地上。地砖上的冰冷透过裤子传过来,她只是失神地坐在那里。
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忘了寒冷,忘了世界,忘了今昔是何今昔。也忘了刚刚所发生的事,她只是坐在那里觉得心好痛好痛,痛得不能呼吸,痛得想在此刻就此死去……
皇甫曜追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地上的样子,话筒被细细的电话线吊着,垂在她的身侧摇摇晃晃。乔可遇面如死灰,仿佛失去灵魂的娃娃。
他慢慢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手慢慢搭上她的肩头,轻声喊着:“乔可遇?”
肩头的触感让她慢慢抬起头来,看到他精致的眉眼。只是恍恍惚惚地盯着那双眼睛,视线渐渐模糊。
皇甫曜皱眉,这么冷的天气,她穿得也不多,掌心下的衣服冰凉冰凉的,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他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也是冰冷冰冷的。
乔可遇却下意识地皱眉躲开。
“走,赶紧回家。”见不得她这么作践自己,皇甫曜拽着她的手将人拖起来,司机开着车停在他们不远处。
“不,我不要,我要给琛哥哥打电话。”乔可遇突然挣扎着去抓话筒,与刚刚的安静形成剧烈的反差。挣扎弄得头发凌乱,以皇甫曜也拳打脚踢,像疯子似的。
皇甫曜看她为另一个男人发疯,胸口郁结,双手紧抓着她的肩头吼:“他死了,你给我醒醒!”就是再作践自己,韩少琛也不可能活过来。
他声音很大,震得她耳膜发痛,乔可遇多想自己没有听见,但是那余音在耳边回响:他死了。
好残忍,他明明答应自己回来娶她,娶他的乔乔。她等了四年,结果别人告诉她,他死了。她的琛哥哥死了……
多么好笑!
唇角扯起难看弧度,她想笑出来,可是眼泪又啪啪地往下掉。那种不能呼吸的疼痛又袭上来,她死死地抓着胸前衣襟。
皇甫曜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她倔强过,温驯过,冷漠过,也脆弱过,却从来没有想今天这样哭得如此伤心,绝望。
韩少琛之于她,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他发现自己不敢想,越想心里便越恐惧。
“乔可遇,跟我回去。”他强硬地抱着她,将她往车里拖。
“我不,不要。”乔可遇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她只是本能地反抗,不想离开这里。
她看着那部孤零零的电话,那是韩少琛出国后,他们唯一的联纟工具,她可以从那里听到他的声音,他的鼓励,他笨拙的说着他身边的趣事。
韩少琛总是那么的不懂幽默,将一件有趣的事,说得没有起伏,但是她喜欢听。
他说:乔乔,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我便回来。
他说:乔乔,你要勇敢一点。
他说:生日快乐!情人节快乐!圣诞节快乐!
他说:乔乔,我的乔乔……
本来清冷的嗓音里,只有叫她的名字时才会产生缱绻。
他真的不会说太多好听的话,大多时间他们只是抓着电话听着彼此的呼吸……
“走。”皇甫曜看着她的眼神中又变得恍惚,就知道她又在想韩少琛。
“我说了不,不要碰我……”她激烈的反抗,但是可能身子太弱,话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乔可遇!”皇甫曜心惊,将人快速搀扶起来。
司机见状,马上下车来帮忙打开车门,皇甫曜将人抱上后座,车子开回瞰园。
韩少玮那边,仍然抓着手机在着急地喊:“乔可遇,告诉我你在哪?”他可以听出她的声音很不对劲,他担心地吼着,却仍听不到回应。
心里突然涌起不好的感觉,他掀被下床,手忙脚乱地开始套着衣服,弄得卧室里一片杂乱。
“少玮,你干什么去?”安琪从床上坐起来,皱着眉看他。
电话响的时间,她已经醒了。听着他一遍遍的叫着乔可遇的名字,心里早就不舒服。
“乔可遇可能出事了,我出去看看。”韩少玮回答着,拎起外套就往外走。
“不准去。”安琪从床上爬起来,在他拉开门时用力地关上,后背倚在门板上阻住他的去路。
“安琪,别闹。”韩少玮心里着急,哪顾得了她现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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