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早死不成?”
丁弃武困惑地道:“那么老丈是”
不老叟道:“老夫自小就有一种痼疾,本来活不到二十岁,幸而遇上了一位名医,就靠着一些药草延续生命,但后来那位名医死了,而他的药草对我已经不再有用,因而病情日渐加重,已不是那种药草所能奏效的了。”
微微一顿,又道:“于是老夫请教了另外一位名医,仍然用一种药物来延续生命,但是老夫的病情愈来愈重,到十天之长,他断定我只剩了二十天的生命!”
丁弃武道:“也许他判断错误!”
不老叟笑道:“绝不会有错,老夫自己心里明白!”
丁弃武叹道:“那么老丈”
不老叟笑着道:“你想说什么?”
丁弃武道:“老丈预知死期,而能如此坦然处之,实在使在下佩服!”
不老实道:“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死了不过是归去而已,亦没有什么值得悲哀的!”
丁弃武道:“老丈深夜奔波,不知又是为了什么事?”
不老叟道:“老夫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孓然一身,了无牵挂,没有什么后事需要处理,倒也死得爽快,只是,老夫有一至友,居于卧虎山中,是一位全真羽士,名为赤离子,与老夫已经多年未见,垂死之前,老夫只想见他一面,以慰思慕!”
丁弃武恻然道:“那么也用不着连夜赶路啊!”不老叟笑道:“老夫来日无多,能早到一会,就可以与我那老友多相处一会,自然是想早些到达了!”
丁弃武道:“在下对附近并不太熟,不知卧虎山在什么地方?”
不老叟遥遥一指道:“距这里大约还有二十多里路,那卧虎山并不是大山,山上有一座宝瓶宫,就是赤离子的观院!”
丁弃武对这么看得开的老人不禁渐渐起了好感,道:“在下可以送老丈去。”
不老叟笑道:“虽然我快死了,但还照样的可以行动,不必劳烦你,何况,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那里有时间送我。”
丁弃武道:“虽然我也有事,但并不一定马上要办,而且二十里路并不远,很快就可以到达,然后我再走也不迟,这就像老丈说的,我们有缘嘛!”
不老叟笑笑道:“也好,我们走吧!”
说着站起了身来。
丁弃武此刻方才发觉不老叟十分瘦弱,看上去果然像是一个垂死之人。
不老叟人虽瘦弱,但精神还好,两人边谈边走,缓缓向前行去。
丁弃武忽然问到了不老叟的病症。
不老实说他患的是心病,如果不是他想得开,事事不放在心上,也许他早就死了。
丁弃武道:“天下多的是名医,为什么你不去访求名医,也许还可以再多活十年二十年!”
不老叟笑道:“君子不跟命争,生死的事是前世就注定了的,强求并没有用处”
微微一顿,又道:“而且,像老夫这种人,再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好!”丁弃武道:“老丈如此想得开,实在难得!”
两人谈谈说说,不大时光就到了卧虎山下,时间还不到四更。
不老叟不由有些迟疑了起来,因为此刻天色未亮,至少还有一个多更次,那赤离子可必定正在梦中,怎么好意思把他喊了起来?
丁弃武也知道他的为难,当下笑笑道:“那宝瓶宫远么?”
不老叟向山上一指道:“这卧虎山总共才有多大地方,远又能远到什么地方去了”
微微一顿,又道:“大约最多只剩下一里多路了!”
丁弃武向山上望去,但见密树如幕,看不出山上的情形,自然也望不到宝瓶宫的所在,当下忖思着笑向不老叟道:“咱们不妨徐徐走上山去,遇到风景幽美的地方就歇了下来,等到天亮之后再到宝瓶宫去找那个赤离子道长如何!”
不老叟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咱们走吧!”
于是两人又向山上爬去。
不大功夫,不老叟忽然伸手一指道:“我知道那儿有个地方,风景不错,咱们到那边去吧!”
丁弃武无可无不可的道:“好哇。”
说话之间,随着不老叟向左侧走去。
半里之外,有一条小溪,水声潺潺,两旁是疏落的山林,果然是一处十分幽美的地方。
丁弃武左右张望了一眼道:“好地方,可惜没带些酒菜之类的吃食来,不然的话倒是一大享受!”
不老叟微微一笑,从背后解下一个小包,打了开来,竟取出一皮袋美酒与一大块鹿脯。
丁弃武高兴的道:“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
不老叟道:“我想不到会在这里享用,但这却是我准备了在路上享用的!”
于是,两人就在河边沙滩上打了开来,边吃边喝,谈谈笑笑。
忽然,丁弃武伸手一指道:“你看!”
原来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竟有一个人坐着。
那人并不是刚来,而是早就坐在那里了,只不过两人来时天色仍然十分黑暗,此刻渐渐明朗了起来,方才能够看得清楚。
一时两人都怔了起来。
原来此时巳近五更,两人巳在沙滩坐了将近一个时辰,而那人却一直坐在那里,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
由于所见到的只是那人的背影,看不出是个什么样的人来。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丁弃武瞧了不老叟一眼,当先向那人走了过去,不老叟也随之跟了过去。
那人巍然端坐,动也不动。
丁弃武轻轻叫道:“嗨,朋友!”
毫无反应。
丁弃武返身看了不老叟一眼,不老叟除了一脸奇怪的表情之外,并没有说什么。
丁弃武略一迟疑,又道:“嗨!”
同时伸手在那人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殊料那人却身子向前一栽,倒了下去。
丁弃武与不老叟俱皆大感意外,原来那是一个已经死去之人。
定神看时,只见那人大约五旬年纪,是一个读书人的模样,但肩头上却插了一柄铁骨摺扇。
丁弃武皱眉道:“老丈可认得此人?”
不老叟摇了摇头。
丁弃武道:“看来这不是宝瓶宫的人了!”
不老叟笑笑道:“宝瓶宫中俱是道士,这人是个凡夫俗子,如何会是”
但他立刻又怔了起来,呆视不语。
丁弃武瞧着他道:“老丈想必有些发现。”
不老叟点点头道:“你可认得此人?”
丁弃武又向死者瞧了一阵,摇摇头道:“不认得,但从他这柄铁骨摺扇上看来,必然是位武林中人!”
不老叟道:“他不但是武林中人,而且还是很有名气的人”
微微一顿,又道:“此人名为费无伦,人称铁扇书生,到江湖中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哦”丁弃武道:“铁扇书生费无伦就是此人?”
不老叟点点头道:“一点不错,正是他!”
丁弃武道:“他死得很怪!”
不老叟点头不语。
自然,铁扇书生死得是够怪,他端坐石上,铁扇仍然插在肩头,而且全身无伤,看不出死去的时间,但至少是到三天之内。
不老叟忖思了一阵道:“你能不能看得出他是如何死的!”
丁弃武摇摇头道:“如果在下看得出来,也不会说他死得很怪,在下实在看不出他的致死之因。”
不老叟道:“老夫倒是看出了一些原故!”
丁弃武快道:“什么原故?”
不老叟道:“你先去看看他后颈上有没有一块黑斑吧!”
丁弃武依言去查看了一下,只见死者后颈果然有一块黑斑,大约只有铜钱大小。
不老叟望看丁弃武道:“如何?”
丁弃武点点头道:“后颈正中,果然有一块黑斑,其黑如墨,只有铜钱大小。”
不老叟道:“很显然,他死于印天掌下!”
“印天掌?”
丁弃武有些困惑的道:“这是种什么掌法,在下倒是还没有听到过。”
不老叟道:“印天掌是一种邪门掌力,被击之后,初时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掌力中人之后,却能使五腑破碎而不自觉,这铁扇书生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到最后淤血攻抵后颈而死,所以后颈上会有一块黑印!”
丁弃武道:“这是说铁扇书生中了掌力之后他并没放到心上,而后跑到此处方才发觉有些不对,于是坐下来调息,结果却死在了此处!”
不老叟点头道:“想必就是这么回事!”
丁弃武道:“前辈既然看出了这是印天掌,想必也知道这印天掌的来历了!”
不老叟道:“印天掌是来自长白”
一语未完,丁弃武不由就震了一震,因为在洛水之滨的小吃摊上,他就已经听说过长白山的事了,只是那些人并没有明说而巳。
只听不老叟道:“你可曾听说过二十年前长白山中的事?”
丁弃武坦白的道:“没有。”
不老叟道:“这是一件十分轰动的大事,那时在武林有所谓中原十杰”
丁弃武插口道:“这个在下倒是听说过,听说他们出道未久,就相偕隐居起来了”
不老叟摇头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丁弃武十分感兴趣的道:“那就请老丈说一说吧!”
不老叟道:“中原十杰个个武功高强,十人联手,足可天下无敌,虽然这有点吹嘘,但当时却没有人怀疑,都认为那是必然之事
”
丁弃武道:“老丈为什么提起中原十杰来了?”
不老叟道:“因为与这印天掌有些牵连”
微微一顿,又道:“中原十杰是不分彼此的好友,十人联手,中原已无对手,他们静极思动,就去了长白山”
丁弃武道:“哦!”不老叟道:“在长白山中,他们碰上了扎手的人物;就是长白八熊”
“长白八熊?”
丁弃武道:“他们也是武林中的高手?”
不老叟道:“自然,否则中原十杰不会死了九个!”
丁弃武讶然道:“中原十杰当真有九人死在了长白山中?”
不老叟淡然一笑道:“千真万确,江湖中有不少人知道此事,不过,他们不愿意说出来倒是情有可原”
微微一顿,又道:“他们对中原十杰十分钦敬,不愿意以这件事破坏了十杰原有的声誉,另外,他们不愿意提到长白八熊,因为长白八熊既然能杀了十杰中的九人,如果联袂远征中原,则中原武林岂不是再无敌手?”
丁弃武道:“说来说去,老丈还没说到印天掌呢!”
不老叟道:“十杰中有三人就是死于印天掌下!”
“啊”丁弃武愕然道:“老丈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
不老叟道:“不瞒你说,那时我正在关外,亲眼见到过他们的尸体!”
丁弃武瞧了他一眼道:“老丈说过十杰死了九人,不知仅余一人是什么人!”
不老叟道:“圣手樵隐秋天文”
目光一转,又道:“他回到中原之后,立即宣布归隐,从那之后,谁也没再见过面他,而他宣布归隐之时,并不是说他一人归隐,而是说十杰同时归隐,故而江湖中方才有十杰的传言!”
丁弃武又投注了那尸体一眼道:“照此情形看来,分明是长白八熊进入了中原对么?”
不老叟点点头,平静的道:“当然。”
丁弃武道:“不知这长白八熊算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老叟道:“自然不能算好人,从此中原道上将要增舔一些麻烦了!”
丁弃武道:“老丈想必也听说过天皇教的事吧?”
不老叟点点头道:“这些事早巳冥冥中定好了的,该有什么变化,都是无法改变的。”
丁弃武道:“依老丈说来,就干脆随他们去闹了?”
不老叟平静的道:“那是最好不过,但是”
目光在丁弃武身上闪了一闪道:“只怕有些人不会听其自然,像你就是其中的一个!”
丁弃武苦笑道:“可惜事情到了我手里,往往会越弄越糟,弄不出好结果来!”
不老叟道:“不论怎样,老夫是看不到了!”
抬头四外一望,道:“天亮了,我们该去宝瓶宫了!”
丁弃武点点头道:“这具尸体呢?”
不老叟道:“随他去吧,他本是由天地之间而来,还是由他回归天地之间而去,不论是葬身兽腹,还是化为灰尘,反正都是一样的了!”
丁弃武忖思着道:“但死者是铁扇书生,老丈可曾想过他为什么死到此处么?”
不老叟摇摇头道:“不知道,这件事倒是十分奇特!”
丁弃武道:“十分明显,长白八熊的人已经到了此处,这是不容怀疑的!”
不老叟点了点头。
丁弃武又道:“不知那位赤离子道长是否也是武林中人?”
不老叟点头道:“只能算二流人物!”
丁弃武沉凝的道:“依在下看来,只怕宝瓶宫也不会太平,很可能发生了变故。”
不老叟点点头道:“有此可能!”
丁弃武皱眉道:“赤离子是老丈好友,为什么老丈对他的安危一点都没有关心的意思!”
不老叟平平静静的道:“事皆天定,我替他着急又有什么用处?”
当下仍然不慌不忙,向前走去。
不久
一座红砖绿瓦的庙宇巳经呈现眼前。
此刻天色巳亮,在晨曦之中,宝瓶宫平静安谧,不象发生过什么事情。
不老叟望了一下天色,缓缓踱到庙前,道:“是时候了,如果赤离子还在庙中,应该起床做早课了!”
说着伸手在山门上敲了三下。
没有应声更没有人开门。
不老叟又一连敲了三次门,敲门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但依然没有反应。
丁弃武皱眉道:“看情形有些不对了!”
不老叟点点头道:“非常可能。”
丁弃武道:“那么,老丈还要这样敲下去么!”
不老叟忖思了一下,方道:“也好,我们跳墙进去。”
于是,两人相偕翻墙而入,一经进入庙内,方才发觉果然发生了变故。
只见大殿门前横躺着两具尸体,血迹巳干,是被用重手法击破脑壳而死!
不老叟面色顿变。
丁弃武瞧了他一眼道:“老丈怎么了?”
不老叟喃喃的道:“残忍,这手段太残忍了!”
丁弃武道:“老丈不是说一切都是前生注定了的么,为什么又为他们难过呢,您该笑啊!”不老叟怒视了丁弃武一眼道:“你嘲笑我?”
丁弃武摇摇头道:“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对你的论调不以为然”
微微一顿,又道:“一个有血肉的人,一定会有喜怒哀乐,我知道你是故意装做,不但欺骗别人,也欺骗你自己,你表现得漠不关心,满不在乎的事,其实也许是最关心最不平的,对不对?”
不老叟咬牙道:“你怎可以这样对我说话?”
丁弃武道:“如果你的涵养够好,就不该跟我发脾气,否则你的做作就不值钱了!”
不老叟咬牙欲语,但最后却一言不发,越过那两具尸体,向大殿之后跑去。
丁弃武随后跟了过去。
大殿后的静室中,门开着,一具枯瘦的尸体呈现在眼前。
那是一名老道,想必就是赤离子。
只见不老叟跑到静室里,伏在尸体前连连顿足叹气的叫道:
“老友啊,老友啊!我认为一定比你先走,谁知道你却走到我的前头。”
丁弃武看到他眼中含满了泪水。
然而,那老道并没有死,只见他挣扎了一下,又活了过来。
丁弃武倒不禁大为楞然,定神看时,只见那老道竟睁开了双眼喃喃的叫道:
“老丁,是你嘛!”
不老叟大喜道:“原来你还没死!”
赤离子虚弱的道:“虽然没死,但是也差不多了。”
他紧紧抓住了不老叟的手,由两人神情上看来,果然象是莫逆之交。
赤离子继续挣扎着叫道:“老丁,听我说快去找天狗星,他有办法治好你的病”
不老叟道:“你先告诉我,这里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把你害得这样惨?”
赤离子长吁一声道:“老友,你该想得出来”
微微一顿,又道:“我本来要去找你,告诉你天狗星巳经弄出了一种神药,可以治好你的痼疾”
不老叟打断他的话道:“别说这些,莫非是长白八熊中的人害你,把你伤成了这样?”
赤离子道:“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不老叟大叫道:“为了什么?”
赤离子苦道笑:“自然是为了二十年前的事,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不老叟咬牙切齿,然后却叹口气道:“老友,你我一同死了吧!”
“不”
赤离子嘶声大叫道:“你不能死,武林之中需要你,而且,你也要替我报仇!”
“我”
他转头向丁弃武看去,丁弃武有些啼笑皆非,因为他不但眼泪鼻涕弄得满脸满身,而且那副痛苦的神情,更非言语能形容于万一。
但丁弃武却毫不犹豫的道:“你该答应他,只怕他不行了!”
不老叟点了点头,果然,赤离子唇角间绽出了一丝笑意,人却也随着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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