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不能打它的主意。”
“是吗?”
“与其说你是个小偷,莫若说你更像一个真的考古学家。”他们装作睡着了。
第二天,他差点死了。
他们早早地起身,吃了一些剩下的食物,黎明时分就动身了。约翰想登高一些,判断一下方位。从上向下看,草地的另一方根宽阔,水从山上流下,汇成溪流,山顶上的积雪正在融化,毕竟已是春天了。再加上春雨的滋润,使得草地绿油油的。
他们站立的地方是一块巨大的岩石,在这儿他们得非常小心自己的脚踝,万一要是伤了骨头,那麻烦可就大了,只有纵身跳回草地上,这才能松口气。
约翰走在前面,第一个跳下去。可立刻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他发出一声大叫。不一会儿已经沉没膝盖了,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他离干燥的土地并不太远,凯蒂站在岩石上,伸出手给他。
他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也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沼泽地里散发出一股恶臭。他一直摸不到岩石,而凯蒂根本没有力量把他拉上来。
他现在已经没到腋下了。他什么也没说,脸色逐渐发灰发绿,不断地挣扎着,泥浆四溅。凯蒂的胳膊似乎要从胳膊上卸下来了,她不假思索地把另一只受伤的胳膊伸出去,火辣辣地疼。手掌也已经开始发热了。岩石擦着她的胳膊,也有些发红了。
安娜帮不上忙,凯蒂的这个地方只容下一个人,而约翰的手最多只能伸这么远。她毫无办法,凯蒂听见她在祈祷。然后她从凯蒂身后伸出手去抓约翰,但她的胳膊太短,根本无能为力。
四周没有植物,没有枝条,没有木头,没有东西可以利用。
“上帝保佑。”安娜又说。
如果凯蒂浑身不是这么疼痛的话,她差不多要笑起来了。她和约翰彼此瞪着对方的脸,紧张得要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劳尔已经和这件事情不相干了,几分钟之后,约翰将完全沉没,慢慢地死去,距离她只有咫尺之遥。
凯蒂的视线开始模糊。世界黯然失色,约翰可爱的脸也一点点看不清了。
一片乌云飘过来,带来一阵雨,遮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不一会儿就湿透了,刺骨的冷。安娜抱住凯蒂的腰,拼命往后移,以解救约翰。
这时他们听到鲁安西的声音,以及靴子击在岩石上的声音。旁还有一个人,似乎是艾米尔,他们声音忽高忽低,不久便渐行渐远了。他们又逃了一劫。
“安娜。”凯蒂说。
“嗯。”“在我的裙子下。系在腰上的皮带。”
安娜立刻找到了那根皮带。她把它解下来,凯蒂正大颗大颗地从额上渗出汗珠来。她真的不能支持多久了,约翰的手正一点一点向下滑。
没必要多说,安娜趴在凯蒂身上,把皮带抛向约翰。
约翰身子一歪,从他另一只手抓住了它。他把它绕在腕上。这时他已经沉到肩膀了,因为抬着头,所以下巴还没有浸进去。安娜跪在岩石上,开始向后拉。
凯蒂用尽全身的力量,不理会自己生疼的胳膊,和安娜一块儿用力拽。约翰的脸已经向下沉了,他猛地一挣,稍稍上来几英寸。
凯蒂抓准了他的手腕,又拽了一次。约翰又向上挪了几英寸。他的手已经碰到岩石了,他放开凯蒂的手,攀住岩石,过了一些时候,他用力撑起身子,脸色一阵发乌。凯蒂和安娜各抓住他一只胳膊,把他扶上来,得救了。
他躺了好长时间,一声不吭。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漠然地瞪视着天空。凯蒂望着她爱莫能助。他真的不是英雄。这个男人正和恐惧搏斗,比他与泥沼搏斗更多艰苦。他真的一点都不勇敢。
太阳从云中露出了一丝黄色的微光。
“你在那儿的时候他们走过去了。”凯蒂说:“现在他们在我们前面。云低下来,掩护了我们。”
“是的。”约翰说。听起来很茫然。但至少,他已经开始讲话了,开始有反应了。安娜看看凯蒂,她点点头,她们走过去,扶着约翰站起来。
他们在早晨阳光的照耀下又上路了。只有安娜走得有几分轻松。约翰步履蹒跚,佝着腰。凯蒂想笑:她的手掌又热又疼,而肩膀更是不用提了,它似乎又开始流血了。但不要紧。他们一定要幸存下来,走出边境,那么一切事情都好了。
最后他们来到水边。太阳现在已经非常炽烈了。安娜让他们停下。她和凯蒂让约翰洗洗身子和头发,她们则给他洗衣服。安娜撕下衬裙。给约翰擦干身体。
他懒洋洋地躺在阳光下,他的衣服正缓缓地冒着水蒸气。他们把最后一点食物吃光,喝了点溪水,继续上路。
最后凯蒂知道他们这是在哪儿了。他们站在山脊上,风很大,从左向右刮来。
他们是站在离梅森。杜。拉克一千四百米高的地方。约翰已经把他们领到了边境上。他们要进入西班牙了。
安娜就像一只山羊,对他们将要犯的大罪毫不在乎。他们走过一条窄窄的小路,在他们的头顶上,风呼啸着吹过岩石。凯蒂觉得这噩梦似乎永无上尽。
他们停下来,凯蒂面朝着岩石。“我们已经到这儿了。”约翰说:“我们将从布勒克。德。罗兰走,凯蒂,风很大。你想我们能顺利过去吗?”她抬起困顿不堪的脸“那有什么关系?”
“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活着,安全伸手可及。不要在这最后一刻被打倒了。”
如果她有力气的话,她差不多要笑起来了。“我必须爬上去吗?”她问“我的胳膊没力气了。”
“我会帮你的。安娜,你先来,好么?”
“好。”
“那我们爬上去吧。这儿叫做‘埃克勒。德斯。色拉代特斯’。非常着名。”光是爬上它,并不太困难。而问题是这是在一千四百米的高度上,而且这样做也许是个错误。
呼啸声越来越大了。凯蒂意识到这是从墙壁那个孔里传出来的声音。这风太有劲了,他们爬到那时一定会受阻的。她不认为她有那么大的力量。她一定不能拖住约翰的后腿。自然他会和安娜一起先上去的,但他似乎不想把她一个人扔下,也不想自寻死路。
“好了。”他们又说了一遍。他们现在站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上。凯蒂想起登山者曾经到过这儿。这念头让她一阵恶心。
安娜和约翰正在交谈,然后他们走开了。凯蒂靠着岩石坐下,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时间很快过去了,他打了个盹,然后他站到她身边。
“我不是贼,凯蒂。”他说。
“什么?”
“在我们做这件事之前我为国际刑警组织工作,是想找出马丁尼奥以及他的组织的底细。你并不会被牵连进去。”
“可佛。”她微弱地说。
“只是虚张声势。我并没有怎么伤害你的心。你很不幸,那里的警察不知我的身份。劳尔正抓着我的要害。只有那样他才会相信我。我很抱歉,凯蒂,显然他在巴黎跟踪了你,从你身上找到了某种手段。他怎么做的?”
“我几乎被车撞死,他救了我。”
“毫无疑问,那车是皮尔和鲁西安开的。”
“那么,你是警察了。”
“有时。我实际上是个考古学家。听着,如果有什么差错的话万一你逃脱了而我没有能的话,你直接到西班牙警局,请求与国际刑警组织对话。你要找扬。马丽杜普勒斯。鲁,加姆贝塔,巴黎。他清楚我的底细。”
“你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呢?”
“地方警局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如果你到了那儿,劳尔肯定会溜掉的。我还想获得更多的资料和证据。”
“现在呢?”
“是的,现在。我要把她以前的主人关在车里,越长越好,她也许又会转向他的。”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朝她笑笑“你猜不到吗?”
“猜不到。”
“好,我最后终于信任你了。我知道你站在哪一边了。而以前我不知道。”
“我不胜荣幸。但你该知道我们这是在哪儿,而且,现在跟我说这个也没用。”他的嘴唇吻吻她的额头。“从布勃克那儿钻去,凯蒂,风很大。”的确如此,风很大。它呼啸着,几乎要把凯蒂撕成碎片,她只有用发痛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也疼得要命,风呼啸着灌进她的耳膜。裙子高高地扬起来。
然后她钻过去了。
她站在那儿,闭着眼睛,靠着岩石,定定神。太阳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安娜已经在那儿了。他们叁个开始往下走。
这一面是另外一个完全截然不同的国家,这边较干燥,地面呈土色。完全不同于那一边法国土地的灰与绿。虽然她一直很渴,但终于感到解脱了,所有的痛苦终于有了结果,安全踩在这片大陆上,太阳暖暖地照耀着大地。
安娜停下来,说声再见。她在附近村庄里有一个亲戚。她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走下去。似乎她一早就这样打算了。她长长的黑色裙子在风中飘扬,胳膊里挠着提包。她似乎为约翰拥有那个苹果感到高兴,谁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它的真正价值。
凯蒂和约翰安静地走下去,谁也不说话。下面是一个绿绿的山谷,沿路有标示。融化的雪水顺着山谷流下去。有着尖顶的房子,掩映在雪山之下,旁边有些教堂。非常漂亮。
“我有一些法国钱币。”凯蒂说:“还有信用卡。当然没有护照。”
“足智多谋的女人。我想我们可以先吃点东西,换上干净衣服用那些钱。
我会设法取得联系,二、叁十分钟的电话之后,我们就可以拿到钱了。”他们狼狈的外表立刻赢得了同情。约翰说他们是在这儿迷路了,他们是英国人,问他们法郎能不能用?当然能。
于是两个小时后。凯蒂身着便宜的棉布裙和一件t恤,正面对着一盘食物:
牛排、山羊奶酪、色拉,新鲜的水果、面包、酒。一切都那么美味可口,她的伤口没有感染,包扎起来了。她疲累的四肢已经得到了放松。不久她还可以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觉。
他们并没有谈论食物。他们已经累得除了吃不想再干什么,饭后,约翰出去试图与国际刑警组织取得联系了,而凯蒂则回去睡觉。第二天很晚她才醒过来,约翰已经不在了。但枕头上明显留着他睡过的痕迹,无疑他又去警局了,她昏昏地想。
她一直躺在这房间里,不知不觉又过去几个小时,她的身体已经恢复过来厂。
约翰回来了,他坐在床边,看着她。
“终于醒了。”
“哦。我饿了。”
“我已经吃过早餐了,四小时之前。”
“那么我该吃午餐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你呢?”
“我完全恢复过来了。谢谢你和安娜。”
她看着她。“我不认为你一贯是人面兽心。”
“太令我感激不尽了。至于你?”他的嗓音拖长了,凯蒂闭上眼睛。
“至于你,你很机灵。你有你自己的准则。我在想梅森。杜。拉克你的确帮了我不少忙。”
她张开眼睛“那个可怕的地方。我太高兴安娜把它烧掉了。现在劳尔会干什么呢?”
“跟随我到阿尔巴尼亚。”
她躺着,看着他,他的脸已经瘦削下去了,眼窝深陷,似乎还藏着什么秘密。
“那么雕塑真的存在吗?”
“我想是的。我很热衷于找到它。这个计划还在继续实施,他们跟着我,将会当场就擒。”
“你为什么到皮勒尼斯去?”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不是,愚蠢的女人。我去那儿是因为你在他们手里。他们用你来要挟我,要我用苹果来换你的命。外面一直在传说我手里拿着苹果。并准备去雕塑那儿。
“你过去救我。”凯蒂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
“可是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约翰说:“当然,在那种情况下我是不能信任你的,在那种特别的时间,特别的地点,你的突然出现不免太不自然,后来你又要把我引往法国。所以我不得不怀疑你所扮演的角色。
“但你确实救了我。”
“我看到你不要命地想逃脱,才渐渐有点相信你了。那时我刚好从你的水门里逃出来,掀翻了他们的船,那儿真是脏兮兮的。”
“我只是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好多事情都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发展。”
“和安娜一块做的那个游戏。”
“还有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眼泪顺着凯蒂的脸颊滑下来。
他斜过身子,吻吻她的脸颊,她眼睛。她把胳膊环过他脖颈,摸着他的发根。
她闭上眼睛,感觉如坠在云里,一不小心就会摔下来似的。他温柔地抚爱着她,一遍又一遍——温暖的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一只苍蝇嗡嗡地飞着。门外某个地方似乎有一辆汽车开走了。
他离开她的身体。“警局会给你一个通行证。”他说:“你可以不用护照就回到英国。一旦他们确定你的护照已经毁于那场大火中,你就可以申请再办一个了。我不知道银行会怎样处理你丢掉的那些支票。还有你的衣服。”
“你什么时候走?”她直截了当地问。
“今天下午,这是告别了,凯蒂。”。她摸着他的头发,笑了。“再见。”她轻声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