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施礼,道了一声:“皇后娘娘安好。”
元宏看见她脸色潮红,一下子便想到她是一路跑过来的,怕她喘症发作,快步走过来搂住她:“怎么不叫人送你……”
冯妙大口喘着气,却并不像从前那样,贴在他胸口像小猫一样蹭来蹭去,只用一双深潭似的眼睛看着他,那两汪潭水深处,全是隐隐暗藏的波澜。
元宏已经猜到她是为什么事而来,脸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动,抱起冯妙向纱幔之后走去,转身时对着身后的两人吩咐:“既然你们都觉得对方的差事好做,那就让你们换换,博阳侯改去治理黄河水患,关西侯改去筹集粮草。十天之后,朕要看到成效!”
那两人互相狠狠地瞪了一眼,却再没什么话好说,悻悻地退了出去。原来皇帝心里早已经有了计较,刚才不过是像看戏一样,听着他们互相揭对方的短处。
“妙儿,别着急,慢慢呼气……”元宏抚着冯妙的额头,帮她调整呼吸。可冯妙却惶急地抓紧了他的衣袖:“皇上……派兵……去救救大哥吧。”
元宏的手垂下来:“妙儿,你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事么?”
冯妙从不看战报,自然对前线的事一无所知。元宏沉声说道:“王玄之身为一军主帅,竟然把大军留在淮安,自己带了两千人,去偷袭云阳镇。朕曾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云阳易守难攻,是块最难啃的骨头,就算是遇到了也要绕开走。他呢?他竟然私自离开营地,偏离了原定的行军路线三百多里!”
大概觉出自己的话怒气太盛,元宏停了一停,把声音放低了一些:“朕知道他一向不愿循规蹈矩,以为他另有什么高明的安排,起先并没处置他,只要他能获胜,哪怕失败后他能及时撤回来,朕都可以当做没这回事,这已经是朕宽容的极限了,但他却让朕失望了。他和那两千兵士都被围困在云阳东面,两千兵卒都要因为他的突发奇想而丧命!”
“不,不会的,不会的,”冯妙连连摇头,“大哥不是这样冲动莽撞的人,他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至少该先把他救回来,再慢慢审问……”
元宏的脸色,已经阴郁得如同暴雨之前的天色一般,冯妙乍一抬头,竟被他吓得向后缩了缩,却仍旧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皇上,无论如何先救救大哥吧。”
元宏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也越发沉郁:“他姓王,你要么姓冯,要么姓萧,他是你哪门子的大哥?”说出口的话,就像从天而降的雨水一般,没有办法倒流回去。他其实并不是想要责备冯妙,他更想责备自己,因为有太多的责任和束缚,没有办法像王玄之那样,总是在冯妙最软弱无助的时候出现,带她离开困境。
冯妙愣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那就请皇上收回凤印,把我也废为庶人吧,我实在当不起如此高位了……”
就在几天前,也在同样的位置,他们还在感慨元恪是个孩子,做事情太过冲动、不计后果。可真正轮到他们自己身上,又能比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成熟多少?
带着怒意说出的话,比利刃还要伤人,元宏盯着她的双眼,想要从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谅解来,只要她撒个娇、服个软,哪怕只要她别再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他都能心平气和地再想一想,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质疑、质问……
“朕亲自去统帅大军,把你的大哥带回来,就算是朕欠了你们的!”元宏甩下这句话,拉开殿门大步走了出去。
冯妙心里一直记着,元宏身上的病症还没有治好,并不适合御驾亲征。她从床榻上跳下来,赤着双足追到门口,满腹的担心,不知怎么变成了另外一句冲口而出的话:“你本来就欠他的!也欠我的!”
回应她的,只有元宏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和骤然涌进殿内的凉风。冯妙慢慢坐在地上,身子从脚尖开始一点点变凉。她在心里有些木然地想,皇上不会去的吧,灵枢已经听见别人说,皇上会另选一位主帅南下。他们说的不过都是气话罢了,等气消了,终究还是会跟以前每一次一样,元宏会张开双臂抱一抱她,埋怨她的脾气竟然这么大,她会窝在元宏胸口,扭来扭去地不想说话。
他们有那么多不同,却彼此刚好贴合,应该……一切都会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