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拿了帕子替她擦脸,好言好语地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不说清楚,我该怎么帮你呢?”
灵枢很小就被王玄之带进东篱,对他的亲近、依赖,比素问更深切。她哽咽着啜泣不停:“刚才我去御膳房里,看看给小皇子准备的牛乳糕好了没有,听到给澄阳宫送午膳的小宫女说,皇上大发雷霆来着。”
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牛乳糕还没好,我就一时好奇问了几句,那个小宫女说,她去的时候,刚好有前线的奏报送来,好像是说公子只带了几千人擅自离开大军驻地,结果被困在义阳……她还说,出来时听见皇上传旨,另外选人担任南征大军的主帅,不准派兵去救援公子……”
灵枢听到的只是只言片语,但却已经足够拼凑出一个大概来。冯妙沉吟着不说话,她已经有很久都刻意不在元宏面前提起王玄之了,就算在奏表上看到与王玄之有关的内容,她也会装作不经意地留白,交给元宏去处理。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王玄之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个心结,即使他站在朝堂之上,向着御座之上的天子跪拜,他的眼睛里也看不到丝毫的谄媚、臣服、畏惧。
帝王之术,有时跟训鹰训马的道理一样,越是难得的凶禽神骏,就越难收服。
她柔声安抚灵枢:“皇上一向都很倚重大哥,在很多大事上都会征询他的意见。南征是件大事,如果有什么失误,军中一切赏罚都有标准,这事情不好额外求情,但也不会太过严苛……”
“皇后娘娘!”灵枢想必是真的急了,高声打断她的话,“如果一切都按律法处置,我也不会替公子求什么了。您不知道,我只怕……只怕……皇上是要借这机会,杀了公子以绝后患……”
她的双眼发红,手握成拳放在身侧,仰着脸对冯妙说道:“公子不准我告诉娘娘,可我觉得娘娘应该知道,再决定要不要救公子的命。”
她咬着唇,把元宏去嵩山时的事,都说了出来:“娘娘和素问姐姐整夜都没有回来,我没有办法,只能偷拿了华音殿里的令牌,出宫去向公子报信。公子伪造了御用物品,又假传了皇上的口谕,才能骗得李得禄帮他的忙,从南朝人口中问出了传递消息的方法。任城王让两位娘娘写的信,并没有送去南朝人手中,而是交给了皇上!”
冯妙的脸色倏地变了,李得禄一直在奉命审问捉到的慕容氏后人,偶然提及前一次的事,实在再正常不过了。她不知道王玄之为了救她,还做过这样的事,这已经实实在在触了元宏的底线。不只是元宏,历朝历代任何一位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臣子假传上谕、自作主张。元宏是个雄才大略的君王,在做个合格的帝王和做个善良的好人之间,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灵枢仍旧直挺挺地跪着,冯妙拉了她一把,叫她到内殿去照顾好怀儿,自己匆匆地跑了出去。肩辇、软轿都来不及传,她只能一路沿着宫道往澄阳宫跑去,随意挽起的发髻在半路上松散,束发的金环“叮”一声落在地上,可她根本顾不上回头去看,只想着快些赶到澄阳宫去。
奔跑让她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眼前闪过的,都是王玄之的影子——
他在蚕架中间,递出来一把油纸伞,声音温润地说:“小姐,这把伞的名字,叫做踏青归晚。”
他在佛寺之中,无比虔诚地叩拜,双手合拢抵在唇上,缓缓念出那句话:“万事宽心,四时安好。”
他在平城小巷尽头,手中只握着一支剑鞘,微凉的夜风掀起他的袍角,但那双眼睛里的关切从未改变,像在坚定地说:“不要怕,我来了。”
他在城关古道,他在南朝都城,他在每一个有她的地方,随时准备伸出一只整洁修长的手,不让她坠入万丈深渊。
澄阳宫卷翘的檐角出现在眼前,冯妙不叫守门的太监通传,直接跑进了内殿。
元宏似乎正在跟几位臣属议事,殿内传出博阳侯与关西侯的争吵声,两人都在讥讽对方的差事好做,却做了这么久都不见成果。
冯妙顾不得礼节周全,双手用力一推,内殿的门便在她面前敞开。争吵不休的两个人都住了嘴,转过头来愣愣地看了片刻,才想起来跪拜施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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