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心不在焉地转换电视频道,即便有通常他喜欢的节目,他也不能集中注意力。他的脑子里现在满是结,并且他睡得很差。格丽娅已经离开七个星期了,几乎有四个星期他没跟她说过话了,查莉老说的那句“她平静下来就会回来的”也不管用了。每过一天,马特就越发觉得格丽娅十有八九不会回来了,他们共度的日子结束了。
很多了解情形的朋友都劝他罢手,继续过自己的生活,说他还年轻,他的同龄人也都还没有成家立业。他又没有跟格丽娅结婚——她坚持与他同居,来向他的亲朋证明她不是个以色相骗取男人钱财的女人,她觉得这比在手指上戴枚戒指重要得多。
本质上来说,朋友们是对的。他和格丽娅的公寓是租来的,他们没什么实物资产。他当然并不想要一场长久而痛苦的离婚,只需终止公寓的租约——一旦他自己无力承担租金他就会这么做——另找一处房子,一走了之。实际些说来,在财务上毫发无损。
不过从感情上来讲,他开始意识到,事情是另外一回事。
在对过去的随意回想中,马特将思绪集中到他第一次见到格丽娅时的情形。他和几个朋友去参加索霍区13一个小画廊的落成典礼——有个朋友认识画廊的老板,他们计划去打个照面,然后去上城区吃饭。他们去了,同行的还有女人,和往常一样打扮得干净利落,身着名牌牛仔裤,头发吹得一丝不苟。
画廊人头攒动,马特草草看了眼墙上展出的现代艺术,怪异的涂鸦看上去像是由蹒跚学步的孩童所画,他对这些可不感冒。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房间角落底座上的一尊小雕塑上,他走得更近了些,发现那是一只美丽时尚的天鹅。他情不自禁地去摩挲天鹅优雅的脖子,雕塑家所创造的天鹅绒翅膀具有极其柔软的触感。他被吸引住了,这真是件美好的作品。他查看了价格,在他的预算之内。他向别人打听怎样能购买它,发现画廊老板正跟他的朋友艾尔聊天,他被领到一张桌子前面,刷了信用卡。
“先生,您真有品位,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件作品。我预感创作者会大有成就。”画廊老板指了指房间那头,“她就在那儿,想见见她吗?”
马特的目光落到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身上,她身穿红色的格子衬衣和旧牛仔裤,金色的鬈发——估计未洗——凌乱地垂在肩头。画廊老板叫她的名字时,她转过身来。她有一双绿宝石般的大眼睛,翘起的鼻子上有少许雀斑,淡粉色的唇。她没有化妆,看起来像个孩子,她的自然,与跟他同来的那些女人的矫揉造作,对比再鲜明不过。
女孩领会了画廊老板的手势,朝这边走过来,她苗条的身材、小巧的臀部、纤长的腿,马特一一看在眼里。这女孩并不是个美女,然而她眼中有一种动人的神采,让马特本能地为之动容。他盯着她,不知道自己是想抱住她、护住她,还是想把她剥光跟她做ài。
“格丽娅,这位是马特·康内利先生,他刚刚买了你的天鹅。”
“您好,康内利先生,”她冲着他笑,可爱的鼻子开心地耸了起来,“很高兴您买下它,真的,下面几个星期我有得吃了。”
回顾往昔,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轻柔的爱尔兰腔调,听起来比纽约人的那种刺耳腔调舒适迷人得多。
总之,十五分钟后马特问格丽娅能否与他共进晚餐,她拒绝了,说她已经约好跟画廊老板和当晚在此展出作品的其他艺术家一起出去吃饭。不过他借口说要看她工作室的其余作品,要到了她的手机号。
马特,相貌堂堂、真诚友善、风度翩翩,此前约女孩子出去从未碰过壁,格丽娅·瑞恩看来有所不同。第二天他给她打了电话,在她的语音信箱留了言,但是没有接到回电。过了几天他又打了电话,这次她在,可似乎大多数晚上她都很忙。
她越是避开他,马特越是决意要赢取她的注意。最后,她同意在索霍区一家熟悉的酒吧跟他喝上一杯。马特准时出现,身着鲜艳的夹克、斜纹布裤和拷花皮鞋,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群波希米亚风格的人之间,显得格格不入。格丽娅似乎没为今晚的会面在穿着上费过一点心思——仍是上次那条旧牛仔裤,不过这次上身换了件旧的蓝衬衫。她点了半品脱健力士黑啤,一饮而尽。
“恐怕我没法待得太久。”
对于原因她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马特,好不容易才逮到跟她见面的机会,千方百计找话题跟她攀谈。他提起的大多数事情,格丽娅似乎完全没有兴趣。末了,她站起身,抱歉说她得走了。
“能再见面吗?”马特边问,边赶紧付了账单,跟随她出了酒吧。
在外面的人行道上,她转过身面对他,问:“为什么?”
“我想跟你见面,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说实在的,马特,有天晚上我在画廊瞧见你那些时髦朋友了。我觉得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也不是我的那杯茶。”
马特大吃一惊。她猛然转身,他追了上去:“嘿,你觉得我喜欢哪一类型呢,格丽娅?”
“噢,你知道的……在康涅狄格出生,在光鲜的私立中学上学,在哈佛大学结束学业,然后去华尔街发财。”
“这么说吧,有部分是对的。”马特涨红了脸,“可我确信不想步我爸爸的后尘去做投资。事实上,我正在哥伦比亚攻读心理学的博士学位,拿到学位后,我希望成为一名讲师。”
听到这儿,格丽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神情:“真的吗?”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很惊讶,你看起来不像个穷学生,现在是吗?”她的手在他身上掠过,“那么,为什么一模一样呢?”
“一模一样?”
“全是那种富家子弟的派头,”她咯咯笑起来,“你看起来像是径直从拉尔夫·劳伦14的广告中走出来的。”
“拜托,有些女孩就吃这一套,格丽娅。”
“好吧,那些女孩中可不包括我。抱歉,马特,我不是那种乐意让富家子玩弄的人,那种人以为可以用钱买到感情。”
马特的情感在愤怒、嘲笑和迷恋之间游荡。这个身材娇小、争强好胜的爱尔兰女孩,从外表看来,就像仙境中的爱丽丝,但是她显然有一颗坚定的心和足以收拾最刁钻客户的伶牙俐齿,她彻底迷住了他。
“哇,你瞧!”她沿着人行道继续向前走着,他呼喊道,“我买来的你的雕塑?为了买它,我把从我姑母那儿继承来的遗产花得一个子儿都不剩。我姑母在遗嘱里规定了要我拿钱买美好的事物,几个月来,我一直费尽心思寻找吸引我的东西。”马特意识到他在对五十码开外的那个娇小女孩吼叫,人们正盯着他们。生平头一次,他毫不在意,“我买了你的天鹅,因为我觉得它美。明确地说,我父母对我很恼火,因为我没有追随我父亲的步伐!并且,‘富人区的公子’在派克大街没有豪华公寓,女士。他住在学校的学生宿舍,一间卧室兼起居室的公寓,与人合用厨房和洗手间!”
格丽娅又一次停了下来,转过身,默默地扬起眉毛。
“你想看看吗?我的富人朋友没一个会去那儿,它在镇上环境较差的那边。”
听到这里,格丽娅笑了。
“并且,”马特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不过无论如何他得让这个女孩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可能完全没法从我有钱的家人那儿继承一分钱,除非我按他们说的做。如果你在找寻那样的家伙,我建议我们就此结束。”
他们互相盯着对方有整整二十秒钟。旁观的人群都被这出街头戏剧吸引住了。
这回是马特走开了,他走得很快,不理解几秒钟前他为何会异乎寻常地感情冲动。过了一会儿,格丽娅跟上了他。
“你真的动用了你的遗产来买我的天鹅?”她平静地问。
“千真万确。我姑母是个了不起的艺术收藏家,她告诉我只买那些触动你的作品,你的雕塑做到了。”
他们不声不响地走了一会儿,两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向何方。最后,格丽娅开口了:“对不起,我以貌取人,我不应该那么做。”
“嘿,没关系。总之,我来自哪儿,如何穿衣,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看着她,“我得说,你我都有错。”
“不要把心理学的那套蠢话用在我身上,康内利先生。不然,我还是会觉得你是在一味想法子打动我。”
“我会认为你过去跟我这型的人有过波折。”
格丽娅脸红了:“或许你是对的。”她骤然停步不前,转过身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嘿,格丽娅,”马特耸了耸肩,“没人会那么抵触拉尔夫·劳伦,他设计出了不少货真价实的好衣服。”
“真是一报还一报啊。是的,碰到了一个浑蛋后,让我觉得所有人都是浑蛋。所以,这就是了。”格丽娅似乎突然惶惑不定,“嗯,我认为……”
“听着,与其这么走着聊天,我们何不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呢?”马特对她眨了眨眼,“我肯定那儿看不见鲜艳的夹克之流。”
那一晚,以及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马特觉得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他沉迷于格丽娅的淳朴、活力和坦率,那些拘谨的富家女总是将自己真正的想法和感情隐藏在世故的面纱后面,跟这些女孩相处多了,意味着你得凭借猜测才能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个位置,格丽娅吹来了一阵新鲜空气。要是她高兴,他就看得出来;要是她生气恼怒,或是为当前的雕塑感到沮丧,他也知道。她对他未来的职业,他为之付出的努力,充满敬意;不像他那么多朋友,认为这只是一个游戏,开了这么段小差后他便会屈从家人,跟随他父亲进入他出生的那个圈子。
虽然没有达到马特那样的教育水平,但格丽娅聪明好学,像一块海绵一样吸取信息,然后再把它释放出来,运用她与生俱来的智慧领会她听来的话语的含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要告诉查莉,他们玩完了。对于他来说,那只是一时的激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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