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给自己倒茶的指尖微顿。
“尸骨……”杜一溪眉眼微露黯然,“身为医者,在岭南这种地方,看到什么样怪异的尸骨都不会意外了。岭南,本就是一座墓冢。客若打算在此多待几日,便不要讶异于此了。”杜一溪并没在露出特别的表情,就是这样,依旧盯着茶水流入盏中。
“看来,是鄙人大惊小怪了。”唐玄伊又饮一口,味略苦,涩在口中。
半晌,他看向仍旧在抚琴的男子,“杜大夫似乎很喜欢《广陵散》这支曲。”回眸重新望向杜一溪,“杜大夫很欣赏嵇康?”
杜一溪微笑,摇头,“不,不是嵇康。”他将茶盏放下,“而是曲中人,聂政。”顿顿,“聂政为报杀父之仇,忍辱负重,以曲入殿,孤身刺杀韩王。最终大仇得报,大快人心。”
唐玄伊长睫微动,不动声色地看向余下的半盏茶。
“然,曲中人大仇得报,抚琴者却含冤而死。”
“他活该至此。”杜一溪突然说道。
唐玄伊眸底撩过一丝光晕,“此话怎说?”。
杜一溪将茶盏轻轻放回案上,儒雅笑容上不知何时添了一抹凉意。
“嵇康不理世俗人情,专注于行,自以为大道,但最后又如何?还不是死于司马昭之手?若不能掌握权势,有才有德也不过是死后空泛碑文罢了。”
小童再次入堂,来收拾桌上部分茶具。
“那若杜大夫是嵇康,又当如何呢?”唐玄伊看了那小童一会儿,又问。
“我若是他……”杜一溪齿间略微用力,周围气氛忽然冷却了下来,冷得逼人,冷得宛如掉进了千年寒洞。
唐玄伊深望着他,似乎只要一点,再多一点,他就能从蛛丝马迹中了解到杜一溪儒雅外表下隐藏的什么。
“啊!”可就在这时,身旁小童突然低喊。
没拿稳的茶具忽然坠地,发出了一通“叮叮咣咣”的巨响!
“杜大夫,对不起!”小童惊吓,苍白着一张脸一个劲儿道歉。
杜一溪几乎是一瞬间恢复了最开始的表情。
他勾起了薄唇,对着小童温柔浅笑,“没事,你没伤着就好。”
只是须臾,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弦,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
唐玄伊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也许还是太急功近利了,暂时,作罢吧。
一个用过的茶盏滚落,正好掉在了案几的正中间。
唐玄伊与杜一溪下意识同时伸手去捡。
两人只见同时碰到了茶盏。
就在这时,唐玄伊突然看到杜一溪一直被衣袖遮住的手腕上,露出了一大片烫伤的痕迹,肌肤褶皱,触目惊心。
唐玄伊眸子忽然一颤!
杜一溪亦是指尖一僵。
一阵风从四面八方灌入正堂,纱帘在他们中间,无声无息地掀起了一阵波涛般的风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