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等于死亡,就连跑得慢也等于死亡。
红亮的火光映照下,逃命的狄兵如洪水泛滥,五万大军,竟连一个敢回头的都没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惊慌失措、亡命奔逃的惊弓之鸟,几乎塞满整个山谷,浩浩荡荡,翻翻滚滚,宛如一条不见首尾的黑绿长龙。
退出谷外,五万大军人马踩踏,抛旗弃甲,溃不成军,待得奔回大营清点残兵,竟是生生折损了两停。
大军溃如山崩,督帅昏迷不醒,守营将领大惊大疑,却又不知个中缘故,一面急令备战,一面追问败由,不料一众残兵相顾茫然,竟是无人能答。
人人都觉败得莫名其妙,可却个个心有戚戚、后怕不已。守营将领登时气炸胸肺,欲哭无泪。
…………
狄军溃败,可是寨墙上的战斗还没有结束,甚至变得愈发惨烈。在起火瞬间,战斗的激烈程度猛增数倍。
因为,对于深陷火海的狄军来说,唯一可能的生路便是寨墙与火海之间的五十步距离。
其间还幸存着近三千名狄军,他们不顾一切的爬上墙头,没有军令、没有重赏、没有督战队,他们的背后是烈火,是死亡,是求生的疯狂,他们仿佛真的化成了厉鬼,想要在绝境中杀开一条血路。
浓烟蔽日,烈火焚天。红巾军站在高处,空气充足,可是地面上已是灼热似炉,空气似乎都要燃烧起来,挤在最后的上千名狄军已无法呼吸,他们野兽般嘶吼,本能地往前!往前!再往前!直至窒息而死的一刻。
“顶住!——坚持就是胜利!”刘枫手中钢棍猛扫而过,三米内所有探头的狄军尽数飞下墙去。腥风血雨中,他将钢棍高高举起,宛如一面战旗,扯开已经沙哑地嗓门纵声高呼:“弟兄们!把这些狗娘养的杀下去呀!”
“杀!——”乔方武一刀剁翻一名狄兵,反手一肘击,又将个探头的狄兵砸断鼻梁跌下墙去。未及转身,又有一名狄兵挥刀砍来,乔方武急低头闪过,放开刀就势一扑,抱起他双脚,闷吼一声,将他整个人掀下墙去。
“杀!——”孔云黑龙戟、霍彪白龙戟,同时刺入一名千人将的腹腔,两人一左旋一右旋,同吼一声:“开!”,尸裂三段,血雨纷飞。他们双人双戟,死守长达十米的寨墙,如今已是精疲力竭,气息散乱,一手拄着战戟,一手撑着膝盖喘粗气,眼前又冒出四名狄兵,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狞笑,齐发怒吼,再次杀上前去。
“杀!杀!杀!”吴越戈盔歪甲斜,身上插满折断的箭支,活像一只染血的刺猬,巨斧已砍得多处翻卷,死在他手上的狄兵几乎都是被砸死而不是劈死。此刻他早已是强弩之末,或许是因为力竭,又或许是失血过多,他神智都有些不清醒,自顾自的乱砍乱叫,手上逮着谁杀谁,方圆一丈内空空如也,连自己人都不敢靠近。
可越是这般杀神模样,却越能激励士气,吴越戈每喊一声“杀!”,周围兵士便齐声相应,竟是杀声不断,喊杀震天。
他们知道,可能就在下一秒,胜利就会到来。坚持!坚持!再坚持!整道寨墙防线竟是奇迹般地顶住了。
“死!”刘枫挥起钢棍,将一名狄兵的脑袋砸入脖腔,一股滚烫的液体喷了他满脸。他随手一抹,返身再要杀时,忽然发现眼前一空,两边竟是再无敌人。
他柱棍喘息,环顾墙头,数千兵士尽皆停手呆立。扶墙再望,透过炽热扭曲的空气,但见墙下伏尸累累,血浆噗噗沸腾,旌旗翻卷燃烧,火星灰烬漫天纷飞,竟是再没有一个活人。
他大口呼吸充满烤肉香气的灼热空气,眼神茫茫然、直勾勾瞪着远方怒涛汹涌的火海,但见火光金红明暗、扑朔耀眼,火舌高低起伏、扭曲跳腾,宛如地狱疯奔乱舞的妖魔,又似战死者痛苦挣扎的灵魂。
他忽然有所明悟,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真正懂得了逐寇军赤血金焰的涵义。
半晌,他缓缓回过脸来,略显呆滞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满是血污的面孔。钢棍猛地顿地,咚地一声巨响过后,金箍棒豁然举起,直欲刺破苍穹,“赢了!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赢了!”
先是几百名兵士跟着欢呼,然后越来越多的将士反应过来,兴高采烈地喊开了。接着,寨墙下射声营欢腾起来,到最后整个清风寨,所有的红巾军都开始欢呼起来,将士们泪流满面,忘乎所以地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又叫又跳。
这是红巾军建军以来,与大狄正规军的第一场硬仗,他们赢了!
吴越戈大笑而来,准备给刘枫一个熊抱,不料脚下一软,像狗一样扑倒在满地的血浆中,竟是没了动静,翻过来时,人已是脱力昏迷过去了。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