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

    　　夜阑人静，只有电视里的西皮流水还在咿咿呀呀，营造着梦幻和飘渺，我瞟一眼镜子，只见镜中的伊目秀眉清，白齿红唇，黑发披散如云，眼眸微一流转，便带动着周遭的空气荡起了微小的涟漪。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氛围，这样的人儿，便不会白痴一般呆着，于是，我对伊一笑，然后把伊带入那场刚展开的想象中，去赴久候的君的约会。

    这里刚走过喧阗闹热，目下已是灯火阑珊。“元夜灯如昼”原只是人们对着最繁华最明亮灯火时的赞叹，此刻，夜阑人寂，灯火便随着人的流散也逐渐走向衰微。疲累憔悴的灯烛望着逐渐空旷的街道，开始恍惚，开始摇摇欲坠。就在这时，在恍惚的灯火中，走来了君，青衫飘飘的君，徘徊的君，四顾的君，君有些失望，有些黯然，君在迟疑，君终举步将行。一阵风来，带着新春尚存的一丝冰凉，还有一缕不知源自何处的神秘幽香，从背后，不急不徐地，从容地赶上君，温柔地缠裹住君，让君回了头。回头，只见神情恍惚的灯火重新焕发了容光，正腾起一片烈焰来，伊，就在焰火中玉立亭亭。这便是伊与君的初识。君与伊的遇合，从唐宋开始。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或是君走进伊的西厢，既不要花和尚惠明去搬兵请将，也不怕老夫人反悔赖帐，更不劳小红娘传书递简，只凭君一池墨，一支笔，一纸书，就折服了伊，占断了温柔乡。从此，朝夕相伴，耳鬓厮磨，博一个不羡鸳鸯不羡仙，再不去长亭作凄凄切切的别离，只相偎依，看碧云天，黄花地，金风细细染得霜林醉。

    或是君走进伊的梦乡，梦在芳春三月桃花天，在那芍药栏前，牡丹亭畔，湖山石边，玉箫声声逗引得伊心儿醉，趁天与人便，与伊草籍花眠。再不受相思的折磨，折磨得伊形销骨立，赴幽冥，做望乡台上的游魂，只凭君一管箫，就吹得花长开，吹得春长在，吹得梦长留，不醒来。

    或许只是青衣素影，不听风，不看花，不赏雪，不弄月，惟君等在河边，看伊款款走下石阶，携手，悠闲地走过垂杨的浓荫，看白色水鸟亮着翅翼翩翩飞来，倏而一个俯冲，在绞缠纠结的水草间叼起游鱼，随即优雅地，闲适自得地飞进葱郁的远山。累了，就在河边凉亭，伊枕着君宽厚的肩膀，靠着君宽阔的胸膛，听君一声长啸，唤得风来，然后在风里惬意地舒展开手脚，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会心一笑。

    或许只是在山深林密处，编一座竹篱茅舍，伊荆钗布裙，头带君用松枝雏菊编成的花冠，裸着纤小的足，在欢快的涧水中洗君的粗布葛衣，嗅着君残留在衣上的气息；伊躬下窈窕的腰身，用纤细的手敲打着火石，点燃灶膛里的松枝，在有点昏暗的厨房里，给君做着有点粗砺还算可口的饭菜；与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着铁塔般儿子的父与母，让白发与皱纹悄悄爬上青鬓、红颜，不知今世为何世。

    或是或许最终只是：人的一声太息，狗的一声轻吠，就惊破了所有幻象，海市蜃楼开始暗淡，开始消退，想象的天空开始阴云密布，黑暗滚滚而来，君松开了牵着伊的手。伊把所有力量集于手上，想拽住要随黑暗隐去的君，却只是徒劳，君果决地顿开手，渐行渐远不回头。

    灯光又是一刹的恍惚。

    月白风清，咿呀还在，环视周遭，少个人人！

    就这样，因了想象中的你，痛了现实中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