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好地俯视那个卑躬屈膝的女子。或许真的是在这古代生活得久了,舒敏居然在看别人跪拜的时候一点罪恶感和内疚感都没有,抑或是只是因为这个匍匐在地上的人是曾经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舒云吗?
行过大礼的舒云带着雨儿一起进了正堂,这个时候,身为嫡女的舒敏已经可以坐下来了,看着舒云给父母敬茶父母却待答不理的样子,舒敏不由得有些坏心眼地想要偷笑。
而这时的舒云却只想着一件事,还好祖训是不需要出嫁后的庶女给嫡子女敬茶的,要不然,今天博琥查那个死小子不在,只是给那个小贱蹄子一个人敬茶便够自己气的了。
而雨儿也跟在舒云的身后恭敬地磕头上茶,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满或是抵触。甚至于多年来练得心思细密的舒敏还看出了她眼底的一丝喜悦来。
只是,下面开始的好戏才是舒敏真正期待的。她要看看自己的这个庶姐姐究竟会将雨儿的事情用怎样的方式说出来。
待费扬古说了赐座,舒云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抽住块帕子抹着眼睛,“阿玛,额娘,您二老可要为云儿做主啊!”
费扬古正在端着参茶的手一顿,眉心便出现了一丝褶皱,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妻子,粗着嗓音开口,“有什么事还要娘家来为你做主?”虽是问句,却格外严厉,更像是斥责一般。舒敏从未见识过父亲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因为以前父亲教训哥哥或是这位庶姐姐都是避过自己的。
舒云听得费扬古回话,扑到了费扬古的面前,指着跪在原地的雨儿,“阿玛,女儿可真是命苦啊!刚刚嫁过去不过数日,夫君便将这小蹄子收入房中,女儿不甘心啊!”直说的涕泪交流,两眼泛红。
却不想一直抚着自己腕上玉镯的赫舍里氏却发话了,“云儿,不是额娘说你,虽说你已经嫁作人妇,夫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你人毕竟是我们府上出去的,这般说辞,真真是丢了我们乌府的脸。”
随即抬眼看看一脸呆怔的舒云,接着满面笑容地继续说着,“虽说你现在是章家的人了,只是为了我们府上的名声着想,额娘还是得管教你几句,哪怕只是庶出的,也不能因为你的言行失了乌拉那拉氏的身份。”这些话虽然字字句句说的是为了舒云和乌府,却又怎不是一下下地戳着舒云心中最深的那道伤口。是啊,她是庶出,生母只是一个没有位份的格格;她的夫家什么都不是,只有一个“章佳”的姓氏,却一点旗人的优越都没有。
再抬头去看赫舍里氏,眼中便不免带了些怨毒,再看向自己的父亲,却发现费扬古只是淡然地喝着参茶,仿佛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费扬古感受到大女儿带着怨毒的视线,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满,实在是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儿的。但还是使劲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冲大女儿说道,“云儿,你额娘说的没错。况兼内宅之事本就该妇人去管,你夫君纳妾或是收房这样的事情,即便是你有什么不解之处也只需要与你额娘讨问即可。”这话明摆着就是,你打算让我在你丈夫纳小妾的事情上出头是不可能的了。我断不会因为你这样的一个女儿坏了整个乌府的名声的。
舒云的心中却是不甘和怨忿。她的父亲居然让这个嫡母为自己开解,可能吗?这个在自己小时候就已经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的嫡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为自己着想吗?还真是天大的笑话。说不定那女人当初让自己带着雨儿那个狐媚子陪嫁的用意便是在此吧。让自己在娘家不好受,去了夫家也好受不了。显然,这个时候的舒云已经忘记了在出嫁前,她曾把雨儿当做自己最亲的姊妹亲人看待。
赫舍里氏自然是不想让这个庶女好受的。倒不是她心肠冷硬看不得庶出子女好活,只是,这庶出的就要有庶出的自觉。倘若所有庶出的子女都指望着夺嫡争宠,这整个天地还不就乱了?哪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其实在舒敏还未出世以前,她也还是很疼着舒云这个庶女儿的,只是这舒云忒不识抬举,后来做事竟是越来越没有天理,也就渐渐地失了她的心。
看着失神地跪在地上的舒云,赫舍里氏莞尔一笑,“云儿啊,这为丈夫纳妾收房本就是贤良夫人理所应当之事啊。你怎么,还想要丈夫只有你一个女人陪在身侧不成?”
舒云头也不抬,只是闷着声音回答,“女儿不敢有那种意思,只是夫君这样,未免,未免也太不将女儿的娘家放在眼里了。”说完恨恨地揪了揪手中的帕子。
赫舍里氏笑出声来,“云儿这般说便有些偏颇了。姑爷他必定是尊重着乌家才这般做的。若不然怎么会连收房都是挑着媳妇陪嫁的侍女去呢?你夫家府上也有不少婢仆,怎的偏生要收了雨儿呢?”
舒云的不忿更盛,“可是,母亲,女儿只是新婚他便这样做,置女儿又于何地?”
不得不说,赫舍里氏一直等着的就是这一句,因为,她很清楚,这个舒云总是记不清自己的身份,“云儿说的哪里话?当初母亲还未入府,你姨娘便已经是你阿玛的房里人了,难不成,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姨娘还会越过母亲去不可?!”声音里已经带了隐隐的怒气。
这个时候,舒敏真的想为自己的老妈鼓掌。这几句说得太棒了,加上那油然而生的气势,简直就是不能更妙。
既打击了舒云,又旁敲侧击了站在下首的宋格格。眼看着宋格格的脸色已经成了死灰色,想必心里对这位主母是恨透了却又完全没有办法吧!
这便是大宅里的女人,她不一定会用刀子捅死你,不一定下药毒死你,却一定会用她的话将你活活气出绝症来。
舒云听着自己父亲和嫡母的回答,不由地心灰意冷,站起身来,“阿玛和母亲的话女儿听懂了,女儿回去后一定会好好相夫教子的。”接着是深深一拜,“如此,女儿还是先回去了,这对月,想必女儿不在,二老会更为舒心的。”
堂上的几人当然不会阻拦,除了宋格格,舒敏和那两位高堂都巴不得早点将这好不容易扔出去的瘟神送走。
看着舒云远去的身影,舒敏嘴角弯了弯,看了侍立在自己身后的春书一眼,春书了然地点点头。
回到晴雪阁,舒敏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春书秋画,笑着说,“看来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能用钱财摆的平的呢。重赏之下必有勇士,没想到这个雨儿竟是如此识时务之人。”看着窗外渐渐浓厚起来的绿色,这样,那个庶姐姐的日子想必就不会好过了吧。不怨得小妹心狠,即使是小妹歹毒也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