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枫村。
唯一的通路,一边是河一边傍山脚。韦烈如风驰到,远远看见河边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挨着坐在旁边,等再近些,看出是有两个女人,还发出啜泣之声,这可是怪事,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韦烈走到旁边停住。
坐着的女子似乎发觉有人来,转头一看,虎地站起身来,悲呼一声道:“韦公子!”韦烈一愣,随即意识到这女子是谁。
“小云雀”!他脱口叫了一声,一个箭步弹了过去,躺在河边草地上的是个全身湿淋淋的女子,仔细一看,登时全身发麻,脑内“嗡!”地一响,几乎晕绝过去,晃了两晃,双膝一软“咚!”地跌坐下去。
天旋地转,整个世界突然之间变了。
躺着的竟然是司马茜。
“她死了吗?小青的影子也要消失吗?”他喃喃自语,那声音连他自己也听不到,泪水夺眶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现在他已到了伤心之处,而且是极度的伤心,这刹那,灵魂似已离躯壳而去,他自己也已不存在,眼前是一片灰暗,如果真的有所谓幽冥黄泉,这应该就是了。
“韦公子!”小云雀低唤了一声。“请不要太伤心。”
“她她死了吗?”韦烈的声音像梦呓。
“是的!”小云雀的声音是暗哑的。
“投河吗?”
“是的,我才离开她一会,她就不见了,我到处找,后来找到这里时,捞上来,她已经”
“不,她不会死,她不会死”韦烈伸手探察,冷冰冰,没有气息,没有心跳,半丝生机也没有“小青,小青,你为什么又离我而去,你何其忍心,小青啊!”他用手掌猛击地面,山水为愁,草木同悲!
“小青!?”小云雀含泪喃喃:“紫姐叫小青?”
“不错,她是小青!”韦烈的心不断滴血。
“韦公子,是我杀了她!”
“你没有!”
“是我我明知她神志不正常,却照顾不周。”
“小云雀,这不能怪你,罪魁祸首是方一平!”韦烈最后三个字是吼出来的:“我
不把你碎尸誓不为人,方一平,你这没人性禽兽,该死一千次,一万次。”双目暴瞪,神情可怕之极。
小云雀只在掩面抽咽。
韦烈一阵狂激之后,又萎顿下来,伸手抚司马茜的手、脸,轻轻地,柔柔地,像一个母亲在爱抚睡熟的婴儿,怕手重了会惊了她。
“小云雀”韦烈的声音沉得像发自地底。
“韦公子,你想说什么?”
“一个人能死几次?”
“这当然只一次!”
“可是小青她死了两次!”
小云雀泪眼茫然,她听不懂。
“韦公子,我听不懂!”
“不懂也罢,反正,她是真的死了!”
风老头奔到,一看,老脸剧变。
“这怎么回事?”
“爹!”小云雀跪了下去“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哀恸欲绝。
“别只顾哭,说,怎么回事?紫娘姑娘怎会”
“爹,是女儿粗心大意,害死了紫姐。”
“你怎么害死她的?”风老头声色俱厉。
“本来女儿是赔着她吃饭,谈话,等吃完,女儿到厨下洗碗收拾,顺便替她洗了两件换下来的衣服,等再回到房里,紫姐不见了,我里外找,都没人影,我找到村外来,到了这里发现她,被河中石头搁住女儿我差点急疯,捞上来已经没救了。”
“是她自己投河?”
“不知道!”
“她事前有没有什么厌世的征兆?”
“没有像平常一样哇!我是凶手!”小云雀又伤心地大哭起来。
风老头木住。
韦烈在经过一阵极度伤心之后,逐渐冷静下来,事实是不能改变的,人死了不会复活,总得要处理善后。于是,他强掩住心伤,站了起来,拭干了残泪,开口道:“小云雀,你根本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一个自己失去主宰的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快别伤心了,处理善后要紧。”然后转向风老头道:“老丈,您有何高见?”
小云雀止住悲啼。
风老头长叹一声。
“韦公子,你走后方一平随即来到”
“啊!”韦烈张大赤红的眼。“他认出老丈?”
“对,他早隐藏在暗中窃听,我们的谈话他全听到,他要杀小老儿”
“结果呢?”
“小老儿”风老头犹豫了一下才说。“侥幸躲过。”
韦烈不由心中一动,方一平的剑术已臻上乘之境,能躲得他一剑五式梅花杀手的并不多,而风老头竟然能全身而回,事实恐怕不是如此,可是人家这么说,他不能反诘,心里存疑,点点头不表示任何意见。
“这件惨事是不是他安排的?”韦烈突然想到。
“算时间极有可能,不过,我们得先料理紫娘姑娘的善后,追凶手查真相是下一步的事,紫娘姑娘应该有家,有亲人,我们无权作主安葬她,韦公子对她的一切比小老儿父女熟悉,尊意如何?”
韦烈深深考虑了一阵。“送她回家!”
“送回家?”
“只好如此,别无他法,这附近有寿木店吗?”
“有,五里外的小镇。”
“好,那就麻烦老丈去辛苦一趟,卖具上好的棺木,另外雇辆马车,由在下送回去!”
说着,伸手怀中掏钱。
“韦公子,不必了,我父女受紫娘姑娘的大恩现在已无法报答,就让小老儿尽这最后的心意。”
韦烈一听无法坚持,只好抽出手。
“在下代紫娘致谢!”
“韦公子这一说,小老儿岂不愧煞!”说完匆匆上路。
“小云雀!”韦烈转过面。
“韦公子!”
“烦你回家拿几件干的衣服给紫娘姑娘换上。”
“不带回家料理!”
“这恐怕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紫姐就像是我的亲姐姐,我家没有任何忌讳,哪有后事在外面料理的,我背她回去。”说着,不管韦烈是否同意,走上前,弯下身,又流泪道:“紫姐,我带你回家,你的灵魂也跟着我回家我为你立牌,天天伴着你!”语出至诚,感人肺腑。
就在此刻,一辆双套马车辚辚而至。
小云雀起身。
韦烈也转向望着来路。
“奇怪,风老丈才走”
“此地怎会有马车来?”小云雀满面困惑。
马车似乎很重,从拉车马儿的姿态就可看出不是空车,马车到旁边突然停了下来,车里赫然有具大红棺木。
韦烈和小云雀全愕住了。
驾车的跳下车来,是个面带憨直的中年人。
风老头也随着折返。
“这怎么回事?”
“想来你就是韦公子?”驾车的望着韦烈。
“不错;我就是,你这车是怎么来的?”
“受雇来的!”
“雇车的是谁?”
“是位老先生。”
韦烈一怔,他本来在猜测是方一平玩的把戏,如果是他雇的车,显见他就是有预谋的凶手,而现在却是个老先生,老先生会是谁?转念一想,方一平相当诡诈,他何尝不可以要别人出面,是不是老先生并不重要。
“可会曾说运棺到什么地方?”
“远着啦!是长途,要到洛水边的柳泉。”
“柳泉?”韦烈大吃一惊,柳泉是路遥舅舅的家,也是小青生长的地方,难道老先生是路遥?可是事情才发生,他怎么就会雇车来?而且司马茜是凌云山庄的千金,怎会把遗体运到柳泉,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错,是柳泉!”
“那位老先生姓什么?叫什么?”
“不知道,没说!”
“他人怎么没来?”
“他说找韦公子就可以了。”
风老头和小云雀怔在一旁,根本插不上嘴。
韦烈深深地想,这件事怪得离谱,其中大有蹊跷,如果自己护棺,到了柳泉见到路遥舅舅,也许真相就可大白,万一此中有鬼,相信自己能应付得了,如果改运凌云山庄,说不定反而误事,心念之中,打定了主意。
“老丈,既然别人已经代办了事,就不辛苦你了。”
“别人是谁?”风老头感觉出事有蹊跷。
“在下知道那位老先生是谁,不必担心。”韦烈只好含糊地回答,他无法解释,也无从解释,目前这还是个谜。
“紫娘姑娘是柳泉人?”“是的!”
“韦公子,路上不会”小云雀也存疑。
“我亲自护送你放心,现在还是请你回家拿衣服来给紫娘换上,然后就入棺启运,至于法事等等”
“韦公子!”驾车的开了口:“不用费事了,那位雇车的老先生吩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前途有地方料理,连法师都请好了,现在只要把死者放上车,到了地头依按规矩衾殓棺。”
“好吧!”韦烈满腹疑云,但只好答应。
司马茜的遗体被搬上车,马车掉头起程。
韦烈紧随车后,他不上车而步行,是为了便于观察、沿途动静。
小云雀含泪目送。
马车已去远。
“爹,我总觉得这件事怪怪的。”
“爹也是这么想,不过爹看得出来,韦公子心中似乎别有打算,他不肯明说,爹也不便问,唯一放心的是韦公子是正派人,不会出错的。”
“但愿如此!”
大庙旁边的空屋。
空屋里设了灵堂,司马茜的灵柩摆在灵桌之后,一群道士在做法事,没有孝子孝女,韦烈呆呆地坐在旁边,他脑海里一片混乱,不断地想,一会儿是司马茜,一会儿是小青,两个面影错综叠出,他也不知道到底在想谁。
云端里,一个身影冉冉而去,是司马茜也是路小青。
去了,永远去了,留下幻灭后的空虚。
法事是傍晚开始的,要连到破晓。
老先生始终不现身,到底是谁安排的?
鼓钹、铃声、唱声震耳欲聋,但韦烈却关闭在他们人的世界里,外在的一切已完全被摒弃,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脑海成了空白。
天明。
马车上路,直奔柳泉。
小青的墓边多了一座新坟,两坟并排,墓碑上刻的是“故江湖薄命女紫娘之墓”没有立碑人,非常古怪的碑文。
韦烈木立在墓前,是双坟,坟里长眠的两个人都是他有生之日不能忘怀的,他与司马茜之间的微妙感情导因于她是小青的影子,而现在,影子也永远消失了,留下刻骨的相思与无尽的空虚。
下意识里的一丝安慰是小青有了伴,不会再孤寂。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葬在一起,是渊薮吗?
奇怪,路遥舅舅怎么还没来?韦烈开始不安。如果是路遥安排的,他没有如此神秘的必要。
他想:“灵柩运到时,这里穴已挖好,墓碑也放在一旁,造墓工人在等着棺材一到便入土,现在一切完成,怎么还不见”
“小烈!”路遥匆匆赶到。
“舅舅,你怎么到现在才来?”韦烈转身面对路遥。
“我”路遥瞪大眼,惊愕万状,看了看墓碑:“这这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舅舅”
“是我什么?”
“我以为一切是舅舅安排的。”
“我安排什么?”路遥望着墓碑:“紫娘,那像极小青的娘,她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韦烈心里一阵纷乱,然后又镇定下来,把发现司马茜溺死以至运柩回来等等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路遥瞪着惊怪的眼,许久才开口。
“天下有这等怪事?这未免太离奇了,小烈,你说是一个老人安排的?”
“是的,马车夫、道士、造墓工人说法都一样。”
“你怎会怀疑是我?”
“因为灵柩是指定运到柳泉,而且到时墓穴坟基都已做好,时间上又配合得那么准,所以我更相信判断不错。我又自己作了解释,以为舅舅必定是有所顾忌,所以才用这种神秘的方式,一心一意想到地头会揭开谜底,想不到”
“你怎不想想我远在柳泉,怎么会知道紫娘不幸?”
“想了,想不通。”“为什么要指定跟小青葬在一起呢?”路遥自问:“我想到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会做这种怪事。”
“谁?”韦烈双睛发亮。
“立禁碑挂玉锁的蒙头怪人。”
“啊!”韦烈顿足:“我怎会没想到他?对了,他说过他对小青生前有所亏欠,又说玉锁本来是应该属于小青的东西,我曾经以死逼过他,但他宁愿死也不肯说出来。令人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把紫娘葬在小青墓旁?”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如风卷到。
韦烈尚未看清来人面目,森寒的剑气已经临体,他急忙闪开,同时拔剑在手,这时他看出来的是凌云山庄庄主司马长啸,也就是司马茜的父亲。
剑又攻到,韦烈相迎。
“住手!”路摇怒叫。
司马长啸似已疯狂,一剑紧接一剑,式式都是杀手。
韦烈拼命格拒,没有反击,因为对方是司马茜的父亲,而司马茜就在旁边,但对方是天下第一剑手,采取守势吃的亏可就大了,登时险象环生,只消一丁点疏漏,便是致命的一剑,激烈、疯狂、凶险!
事实所逼,韦烈开始反击。
情况进入另一个层面,只“恐怖”二字堪以形容。
“司马长啸,我要你住手!”路遥暴吼。司马长啸势后弹。
韦烈也适时收手。
路遥以手中杖戟指司马长啸。
“司马长啸,你什么意思?”
“大哥,你别管,我”司马长啸的脸孔是扭歪的,双目似要喷血:“非杀这没人性的畜生不可!”
“他小烈是没人性的畜生?”
“对,禽兽,大哥,你等明白了再管不迟。”
路遥的火发不起来,因为眼前的情况是谜。
司马长啸狠盯着韦烈。
“畜生,因为你是小青的丈夫,我容忍过你,想不到你居然丧尽天良,作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
“好!你说,我做了什么?”韦烈尽是冷静,他直觉地感到谜底快要揭开了。
“说,你为什么要杀死小茜!”
“慢着!”路遥大叫:“谁是小茜?”
“就是紫娘,小青的孪生姐姐!”
“紫娘就是小茜?”路遥的身躯晃了两晃。
“不错!”司马长啸没回头,仍迫盯着韦烈。
韦烈宛如被迅雷轰顶,几乎被震昏去,司马茜是小青的孪生姐姐,这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怪不得两人如此相似,可是怎么会呢?两姐妹何以会分开?
“韦烈!”司马长啸在喘气,眼角噙着泪水:“你说,当着两姐妹的坟墓说!”
“要在下说什么?”
“说你对小茜做了什么。”
“在下除了对她呵护之外,还会做什么?”
司马长啸的脸孔抽搐了一阵之后,目闪怨毒之光,看起来相当怕人,这显示了他内心怨毒之深,愤恨之浓。
“好!你不说,老夫一样一样问你,你在认识小茜之后,就一直拿也当小青看待,她成了小青的替身对不对?”
“不错,这点在下承认。”
“你处心积虑要得到小茜,而小茜与方一平已经定了名分,于是你不择手段,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夺取了她的身体,对不对?”
“不对!”韦烈似乎已成半麻木状态,起不了强烈反应。
“你不敢承认?”
“如果是在下做了,没有不敢承认的,假使在下想做这种事,不必用什么手段,小茜会心甘情愿,现在是当着她说的,她灵魂有知可以在冥冥中作证,事情是发生在我离开垣曲之后,这点有人证。”
“哼!人证,你可以卖通一百个人为证,能信吗?”
“信不信在于庄主,在下问心无愧。”
“司马长啸!”路遥痛苦地叫出声:“你这是在问口供吗?我信得过小烈,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相信。”
“大哥!”司马长啸满面悲愤:“手掌手心都是肉,我会护谁?小茜死得这么凄惨,我能不问吗?这件事如果不问个水落石出,小茜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吗?”说完,又怒视着韦烈:
“小茜任性,但绝对不是不守礼法的女子,她受了屈辱当然不甘心,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害死灭口,事情爆发之后死无对证,对不对?”
“不对,完全不对。”韦烈有些木然。
路遥想插嘴,但只是口唇动动,他不能否认司马长啸这么做是错的,而他,是两个死者的舅舅,他也希望理出是非黑白来。
“好,不对,那我问你,你凭什么作主安葬小茜?”
“是别人安排的!”
“别人,谁?”
“这”韦烈答不上来,所谓蒙头怪人等等只是推测,并没有事实的证明,说出来等于是捏造的谎言。
“好,我再问你,你跟失踪江湖二十余年的‘蛇竹风’联在一起,因为他有个漂亮的女儿,对不对?”
“蛇竹风?”韦烈与路遥同时惊叫出声。
“不错,是‘蛇竹风’,他女儿叫小云雀,父女俩扮成卖唱的,在洛阳认识了你,小茜就窝藏在他家里,结果死在他家门之外,这还不够明显吗?”
“蛇竹风风老爹便是蛇竹风?”韦烈喃喃自语。
“方一平探得消息,结果险些毁在他的竹杖之下。”
“蛇竹风”二十年前震撼中原武林的大人物,想不到他便是小云雀的父亲。韦烈震撼了,真如司马长啸所说,他父女有这种卑鄙的想法吗?不,不可能,如果是这样,至少小云雀在言行神色上会有蛛丝马迹显露,而方一平罪证确凿,是了,这是方一平捣的鬼,为了保护自己而反咬一口。
“庄主!”韦烈突然间眸射厉光,像被灰掩盖的火炭受动之后突然进发炽芒,给人以极强烈的感受与震撼,他说话的声音也震人:“在下已经布线在缉拿始作俑者,等逮到之后,会请你到场,亲眼看他在坟前碎尸!”
司马长啸愣愕了许久。
“韦烈,你这么说是表白你是无辜的?”
“不错!”
“你已经知道该杀的恶徒是谁?”
“知道。”
“那你说是谁?”
“现在不能说,这恶徒相当狡诈,狼心狗肺却披着人皮,揭穿了定然节外生枝,如果庄主不愿接受在下的说词,就可以立即出剑,不分出生死不散,言止于此,在下不想再说什么,请下决断。”说完闭上嘴,目光更迫人。
司马长啸沉默下来,这决断是生与死两个极端,不是韦烈死便是自己亡,没有中间路线,也没第三条路,而韦烈是小青的丈夫,以自己的身分能下杀手吗?那岂不是人间莫大的伦常悲剧?两座坟墓两个女儿就在旁边,在女儿面前流血吗?韦烈刚刚所说的不管真假如何,只有暂时接受的分,至于事实真相如何,那是以后的事。
“好!老夫暂时接受你的辩白!”他下了决定。
“司马长啸!”路遥冷冷地开口:“你可以走了!”
“大哥,过去的不能让他过去吗?”司马长啸收剑,面上又现出痛苦之色,丧女之痛当事人才能真实体味。
“不能,我忘不了,死也忘不了,我的心被刀绞了二十几年,早已经碎成渣滓,碎了的东西还能还原吗?”
“大哥”
“你再说一遍,司马长江怎么了?”
“死了!”司马长啸双目已红:“他死了二十几年。”
“他不该死,害我无法向他讨公道,我恨你们薄情寡义没有人性的司马家,你还不走?”路遥激越起来。
“我走!”司马长啸黯然神伤地对两座坟作了凭吊,然后蹒跚离去,他突然老了,天下第一剑手的雄风似已点滴无存。
“他很可怜!”韦烈望着司马长啸的背影感喟。
“可怜?哼!真正可怜的是地下怨魂。”路遥积恨已深,任何力量都无法化解。
“舅舅”韦烈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能告诉我这故事吗?”
“以后再说,我现在不想提!”说完,立即改变话题:“司马长啸说你跟‘蛇竹风’在一道有这事?”
“有,但我现在才知道他是‘蛇竹风’。”
“那依你判断,小茜之死与他父女有关系吗?”
“现在还很难说,我不能下断语,从表面观察是不会,但人心难测,江湖上有许多事是不能常理衡量的。”
“那你要查明真相?”
“那是当然的!”
“好,你说已经知道那恶徒是谁,他是谁?”
“司马长啸的得意传人‘梅花剑客’方一平。”
“啊!”路遥双目暴睁:“方一平?”
“不错,也就是司马长啸所选中的东床快婿。”
“这这畜生杀害小茜?”
“真正凶手目前还不能判定,但是他害惨小茜是铁的事实,纵使他没亲手杀害小茜,小茜也是因他而死的。”
“小烈,我还是不大明白”
“舅舅,等回家我再详细告诉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又面对坟墓,默默地各自在心里祝祷了一阵,然后怀着悲怆的心情离开。
浮云翳日,天的脸孔沉了下来,似乎也为这一对薄命的姊妹花动了恻隐之心。
王屋山。
山深处。
一座峙立的石峰上有栋石屋,布满了斑剥的苔痕,屋前数株苍苍的石松掩映着一方奇石,石前是块亩大的石坪,后望群山翠岭,俯瞰众峰小,侧方可见飞瀑流泻,隐现在山村之间,是一幅天成的古画。
一条人影,奔窜向峰头石屋,来的是“天涯浪子”韦烈,他专程回来叩望恩师“枯木老人”
上了石坪,他先停下来领略了一番睽违已久的熟悉景物,重温了一下旧梦,岁月飞驰,但山水永远不变。这里不是避秦的桃源,但却是避世的仙境,跟江湖尘世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流盼了一会儿,他转身步向石屋,俯首当门下跪。
“师父,徒儿小烈回来看您来了。”
没有应声。
“师父,徒儿回山来了!”他又叫了一遍。
依然死寂。
现在是傍午时分,这时辰师父从来没有离开石屋,师父出门寻找食物捕兽,通常是清晨。
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起身,推开虚掩的木门,师父赫然坐在正中的石榻上,仿佛已经入了定,他又跪倒榻前,不敢出声音,静静等待师父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双膝已有发麻的感觉,仍无动静,他直觉地感到情况似乎有些异样,他抬头,直起上身,他已经习惯了师父练功时的形态一段枯木,一点也不以为意,再看到面部,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了,眸子是张开的,但眼珠子似一对木珠,没有神更没有采,两颊深陷,贴颊的长须呈箕张蓬飞之势,不必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师父!”他哀号一声,晕厥过去。
师徒情深,于此可见一斑。
又不知过了多久,韦烈悠悠醒转,好一阵才回到现实,翻起身,伏跪,放声大哭,真的是天惨地愁,草木同悲,最后,声音喑哑,变成了抽咽。
“师父,您您为什么不等小烈回来看您最后一眼,听您最后一句训诲?师父十几年相依情同父子,您竟忍心这样走吗?呜”
精疲力尽,连呜咽也没有了。
他长跪着,心中的悲痛决不输于小青难产闭目的那一刻,而此后,这分悲伤将永伴随,时间也不能把它冲淡。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心灵上又添了一道深深的创痕。
突地,他感觉到石屋里似有第三者,这是练武者功力修为到了某一极限时因修为而生的第六感,放眼武林,能进入这等境界的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他缓缓起身
“别动!”喝声起自身后。
但就在“别动”两字发出的瞬间,韦烈已经以电花石火般的速度到了屋角,且已回身,目光一扫,大惊意外,不期而至的竟然是“鬼脸罗刹”他不由想起对方在知道自己师承之后的特殊反应,也称师父为“木头人”她曾迫自己说出师父的栖身之处,被自己拒绝之后便放弃,原来她打定主意要盯踪自己。
“芳驾是尾随在下来的?”
“不错,这是唯一行得通的办法。”
“目的在找在下的恩师?”
“一点不错。”
“意在何为?”
“杀他以消心头之恨。”这句话是以颤抖的声音发出。
韦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想不到她是寻仇的,师债徒还,不变的武林规矩,身为传人当然接下别无考虑。
“芳驾与家师何仇?”
“山高海深!”可以听到清晰的咬牙声。
“家师已经坐化谢世,就由在下承担!”韦烈挺胸昂头,双目精芒如电,一副武士风标,大无畏的武士精神。
“你承担得了?”
“义无反顾,份所当为。”
“鬼脸罗刹”忽然转面向僵化在石榻上“枯木老人”许久许久才发出声音道:“木头人,你生也残忍,死也残忍,竟然使我恨无所泄,你”以下的没说出口,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打什么主意。
韦烈凝立,不是木头人,是金刚人,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心里只一个意念,为师父还债,即使是牺牲。
“鬼脸罗刹”又开口出声:“木头人,二十几个寒暑,数不尽的时刻,我在恨中捱过,你竟一走了之,你是世间第一狠人。”
“不是,在下也不是!”韦烈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鬼脸罗刹回过脸。
“家师一生行事为儿堪以作武士的典范,不妄杀,不妄伤,是武中的仁者,他老人家绝不是狠人。”
“那你呢?”
“在下秉承家师训诲,光明磊落,行事绝不违背‘武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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