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紫衣老头儿话声变了,不暴叫了,话声压低了,还带着颤抖:“姓严的,放了我的儿子,我保证,我真照你的话做了。”
听进耳朵里,再看看他的人,怪可怜的。
严四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我姑且相信你,也为保全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可是我也因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对你提几句忠言,从今后不要再惹我与罗家,否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你有把握,错过这一次,我奈何不了你父子了,言尽于此,还你的儿子!”
往前一推,皇甫公子踉跄冲向前去。
紫衣老头儿身后跑出两个老头儿,扶住了皇甫公子,把他扶了过去。
皇甫公子连叫:“爹,杀,杀”
他还硬呢!也难怪,自出娘胎,他那受过这个?紫衣老头儿没反应,倒是皇甫家的其他人,叱喝声中要动。
严四双目之中威棱暴射,大喝:“皇甫小子,你还敢!”
这一声直如睛空霹雳,震天慑人。
紫衣老头儿忙抬手沉喝:“不许动!”
皇甫家的其他人立即收势停住。
想必皇甫公子也被这一声吓住了,他没再作声,哼也没哼一声。
严四威态倏敛道:“皇甫老爷子,严四告辞了。”
他腾身而起,直上屋顶,飞射不见。
紫衣老头儿、皇甫公子、皇甫家的其他人,都仰望屋顶严四逝去处,个个面有惊容。
就这一手,别说他皇甫家了,就算卧虎藏龙的整个“北京城”有没有人比得上,有几个比得上,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严四回到罗府,他去的时候是从小院子上的屋,回来的时候也是从小院子下的屋。
一下屋,他屋里跑出一个人来,是赵奎,他一见严四便道:“兄弟,你回来了,那些家伙撤走了。”
严四这才知道,紫衣老头儿真照他的话做了,道:“怎么撤的?”
赵奎道:“你走了约莫盏茶工夫之后,‘查缉营’又来了个人,跟那个带头的咬了几句耳朵,那个带头的站起来说,他们另有别的要公,不等你了,带着人就走了。”
严四琢磨工夫“查缉营”又来人把那一伙人叫走的时候,正是他在皇甫家的书房制住皇甫公子,命那个打手把美娘带出去并传话之后。
这不但证明皇甫家确跟官府有勾结,还可以知道皇甫家和官里的关系还不浅。
严四那里没说话。
赵奎这里又道:“兄弟,你去皇甫家的情形怎么样,快说给哥哥我听听。”
别说是他,任何人都想听,可以想见,一定很精彩。
严四道:“咱们进屋说。”
两个人进了屋落了座。
赵奎急忙倒了两杯茶,严四把一趟皇甫家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不会添油加醋,也不必添油加醋,够了,足够了,赵奎听得大呼过瘾,手舞足蹈,还直跳。
“兄弟,谁能把皇甫家整成这样,只有你,看他皇甫家今后乖不乖,还敢不敢再来惹咱们,奶奶的,这下够皇甫小子受了,没了个耳朵,看他往后怎么出门,怎么见人?”
严四道:“赵大哥,只你一人知道就行了,别给嚷嚷,太让他们没面子总是不好。”
赵奎不跳也不叫了,他凝望了严四片刻,道:“兄弟,你可真是太仁厚了,行,哥哥我听你的,你去歇着吧,我这就走了。”
他还真说走就走,转身出了屋。
这时候,后院堂屋里,罗老爷地位大姑娘正在说话,大姑娘永远清丽淡雅。
“我几乎可以确定的,他就是李豪。”姑娘说。
罗老爷道:“怎么见得?”
“凭他,要是只为咱们罗家,他绝不怕跟‘查缉营’那些人走一趟,他到皇甫家去制皇甫家那个儿子,也绝不是只为皇甫家居然还敢勾搭‘查缉营’来对付他,而是怕一旦到了‘查缉营’,会让他们认出他的真正身份。”
罗老爷沉吟了一下,道:“要是他真是李豪,在这种情形下他还不肯离京,而宁愿委屈在咱们这儿,改名换姓当个护院,目的就只为报仇么?”
姑娘道:“他要真是李豪,真是西郊李家后人,他的目的就不至于那么小了。”
“那”
“这正是咱们要摸清他的,在摸清他之前,咱们不宜轻举妄动!”
“怎么摸清他?”
“您交给我了,不急,等,他既然有目的,绝不甘长期静伏不动,只要动,咱们还能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吗?”
罗老爷沉吟未语,但点了头。
姑娘忽转话锋:“来京的人什么时候到?”
罗老爷道:“预计是今夜,只要路上没什么耽误。”
姑娘道:“那得准备一下,把暗门打开。”
“不。”罗老他道:“恐怕咱们得改变一下。”
“怎么?”
“他们从那边过来,恐怕瞒不了严四。”
姑娘呆了一呆,道:“这倒是,我怎么把他忘了只是”
话锋微顿,接道:“要是改在那边碰面,得趁上灯以前过去收拾一下。”
罗老爷点头道:“是得收拾一下,这一趟他们留在这儿的时日不只一两天。”
姑娘道:“那您就不要管了,交给我吧!”
姑娘站了起来,行了出去。
严四跑一趟皇甫家,制皇甫小子,逼“查缉营”撤人的事,罗老爷似乎不知道,因为他没有找严四说什么。
严四也不希望他知道,这证明赵奎听了他的,没嚷嚷,本来嘛,只要他跟赵奎不说,别人谁知道!
白天没事,严四都待在他的小屋里,赵奎他们也没有再来打扰他,谁都知道,他是夜班,夜里有他的任务,不养养精神怎么行?
晚饭过了,上灯了,钱大武、周标、孙秀他们都回去了。
严四回到他的小屋里,把凳子从屋里搬出来,弄了杯茶,往那儿一坐,看星星。
夜空一碧如洗,群星点点可数。
人生在世,尤其是江湖人,能有几个这么悠闲的夜晚,这么惬意的享受,恐怕不多啊。
严四真有这种闲情逸致?仰望满天星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
二更了,夜凉如水,一切都归于宁静,沉浸在这么一个夜色里,好舒服,看流星拖着一道长长的光芒划过夜空,让人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知道严四心里在想什么,是什么感受,总觉得他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此刻的他,一定有什么心事。
忽然,他凝了神,像在听什么。
有动静了!他真听见了什么,从凳子上长身而起,直上夜空,落在了小院子靠北紧挨院墙的一棵老树上。
老树枝叶茂密,他藉茂密的枝叶掩身,居高临下往隔壁看。
隔壁是片不算大的四合院,没罗家这么大,他听总管说过,自己几趟来往屋顶,也亲眼看见过,这片四合院是个空宅,已经空了好久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住,也不知道屋主是谁。
可是这会儿,上房屋里居然有微弱的灯光,有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是刚搬来人家,有夜里搬家的么?尤其,门窗都紧紧闭着。
别又是“查缉营”或者是皇甫家
严四扬了扬眉,两道寒芒从双目之中闪过,他又一长身,从老树上直落隔壁东厢房屋顶,点尘未惊。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上房里的话声,听得他为之心头一震。
没别的,那话声,清清楚楚是罗老爷。
紧接着,窗影上映出了罗老爷的身影。
没错,罗老爷确在这儿。
他怎么会在这儿?从那儿过来的?来干什么的?那些别的人又是什么人?会是“查缉营”的,或者是皇甫家的人么?
也就在这时候,他听清楚了罗老爷跟一个人的谈话,话声压得低低的,但没能逃过他敏锐的听觉。
“为什么改在了这儿?”那人问。
“不得已。”罗老爷道:“我那儿刚来个护院,是个好手,怕瞒不了他。”
“那儿来的,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
罗老爷都告诉了,那人。
那人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没听说过,年纪轻轻的,这么好修为,不多见,恐怕不那么简单。”
“所以我才用他,慢慢摸清楚他。”
“-咱们还没摸清楚他呢,让他先摸清了咱们,会不会他是他们卧底的,知道咱们最近将有行动。”
“不会吧!”
接着罗老爷就把查缉营跟皇甫家的事,告诉那人。
那人道:“-是他们合演的一-戏,要不皇甫家人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就在他进了你罗家后,皇甫家的人就来提什么亲了呢?”
“不会。”一个女子的话声响起,是那么平静,那么轻柔,那么悦耳,那么甜美:“他两趟去皇甫家我都跟着去过,他制过皇甫家那个儿子,后一次更撕下皇甫家儿子的一只耳朵。”
严四为之心头猛一震。
这是谁?难道就是赵奎所说的罗姑娘?两次她都跟去了,自己却茫然无所觉,她的一身所学可想而知。
只听那人道:“贤侄女,要是他知道你跟了去呢?玩个扯耳朵的手法,并不难,只要有两颗葡萄,玩挖眼珠的手法也一样容易。”
女子话声道:“我不能相信他会是他们的人,我倒怀疑他是他们搜捕缉拿的一个人。”
“谁?”
“一个叫李豪的年轻人。”
严四神情又一震!“我们进城的时候,看见城门口贴着缉拿告示跟画像了,这个李豪是什么样个人?”
“跟白回回有渊源,原是白回回开的骡马行的少掌柜,不知道为什么‘查缉营’突袭骡马行,白回回死了,李豪出门没回来。”
“他回来了?”
“一定回来了,也一定没走!”
“跟白回回有渊源,白回回死在‘查缉营’手里,那就表示这个李豪跟他们是敌非友,但是你们这个护院究竟是不是李豪,还不得而知。”
“我有九成把握他是,而且我怀疑李豪是当年西郊李家后人。”
严四身躯再震!“当年西郊李家,会么?”
“当年西郊的李家遭闯贼杀人灭口的时候,两个稚龄的后人被义士拚死护走,得以幸免,白回回跟李家渊源非浅,若干年后的今天,有这个李豪到京里来投奔白回回,而且当上了‘白记骡马行’的少掌柜,尤其曲指算算,年龄也差不多少。”
“即使如此,也还不能肯定这个严四是李豪,李豪就是当年西郊李家后人!”
“我刚跟您说过,我有九成把握。”
“贤侄女,这个严四既是这么样一个好手,他究竟是谁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你们父女这种安排是不是瞒得了他,他是不是已经发现咱们了。”
严四心头再震,忙从东厢房屋顶腾身,行空天马般飞射落回小院子,而且不偏不斜正坐在凳子上。
他刚坐好,端起了茶,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而且是从后院方向传过来的,他知道,来的一定是罗老爷。
果然,人从后院过来了,可不正是罗老爷!严四站了起来道:“老爷还没安歇?”
罗老爷微一笑:“严师父,别这么多礼,你辛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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