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皇上遣人把国库里好玩的物事都找来送到咱们那,。”
我拿起一块点心向他掷去“还说你没有这么想,我看你想得可不少。”他身子往前一探躲开了,然后站起身子撒腿就向树那边跑去“姑娘家比男子力气还大,,呀,奴才见过娘娘。”
心中一愣,还真有人遛着墙边来这个幽静荒僻的角落。
素净的衣衫依旧简约淡雅,本就白晰的皮肤似是比年前更白,薄唇有些干。我心中暗叹一声,怎么会是她?今日的她有些地方不对劲,我仔细打量了会儿,发现她眉梢眼角隐着丝憔悴,她的样子有几分疲惫几分无奈。
王峰带着探询看着我,我朝他轻一点头,他走到宫墙边上沿着墙向外走去。
王峰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她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笑着柔声问:“青寇可知道川乱的幕后指挥人是谁?”
我在心中冷笑起来,但却正色道:“我娘亲知道还是不知道我不清楚,但娘娘您似乎知道那个人是谁?和我娘亲有关系吗?唔,你前来说于我听,难道这人和我有关系?”
她唇色中的微红也褪去“蛮儿,你爹爹是为了我们赵家的江山,待大事一成,不说德芳,就是我也会向青寇请罪。现在的机会很难得,西夏扰边不停,契丹又虎视眈眈,赵光义根本不敢对内大举用兵,如果他借用不了鹰宫的力量,你爹爹会很快打过来。”
‘机会难得’,你们可曾想过娘亲的立场,谁又想过娘亲为什么会甘愿作困于鹰宫?
我冷眼看着她的脸色已几近苍白,心头有丝不忍,但旋即抛开“娘娘好像忘了赵光义同样也姓赵。”
她盯着我嘴唇轻抖起来“蛮儿,你可知道你爷爷是怎么死的?还有你皇叔德昭,他又是怎么死的?就连你爹爹德芳,若不是当时所住府邸有暗道,他也会早已死于非命。是的,他也姓赵,可他却是杀了我们满门的仇人。”
她说的这些不管是真的,还是杜撰的,但对我来说都有些遥远。赵德芳虽是自己的爹爹,可每逢见到娘亲的满头银丝,心中对他的恨就无法抑制,更遑论从没谋过面的爷爷和皇叔德昭。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愿与她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根本说不到一块去。遂静静看着她“娘亲虽是鹰宫宫主,但上有首领,宫内有左右护法,有些事娘亲自己做不得主也是听命于他人。娘,阿奶,娘亲出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从‘娘娘’改口为‘阿奶’,且自己的这声‘阿奶’叫得真切动情,她听后神情微震喃喃重复着“阿奶,你是第一个开口叫我阿奶的。”
皇叔德昭无子女,赵皖自小生活在赵德芳身边从未进过宫,也当然不会有机会叫她‘阿奶’,我的确是孙子辈中是第一个叫她阿奶的。
我心中的那丝暖只是一瞬间便被酸涩冲减“对娘亲最重要的不是赵家的江山,而是我的命”
她身子一幌似是要往后摔倒,喃喃地道:“不错,对于女人来说,子女的命是最宝贵的。但谁叫我们是皇族中人呢?。”
我眼疾手快扶着她的肩头“我扶你回宫让太医瞧瞧,你脸色很苍白。”
她坐在原地歇了会儿,睁开眼睛唇边漾出丝浅浅笑意“自个的身子自个清楚,我先出去你稍后再走。”
我松开手,她还没有站起来身子又是一幌,我起身扶着她的手臂“我们的关系赵光义心里跟明镜一般,不说他现在想联合鹰宫得依仗娘亲,就说只有师公一人能治得他的箭创这点上,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他看见也就看见了,没有关系。”
她赞赏地点头“咱们赵家的孩子就是不简单,你分晰的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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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曹操便见曹操,我扶着她刚刚走出那片金盏菊,便见赵光义、赵元侃两父子在前,王继恩随在后面,三人顺着青石小径缓步走来。
看到我们俩的那一刹那,赵光义阴沉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丝奸滑,只是一瞬便已隐去“皇嫂身子有何不妥?”她笑看向赵光义,双眸变得浑混而迷茫“这边白色的金盏菊是德芳最喜欢的,也是我喜欢的,但官家不喜欢这种颜色的,他喜欢橙黄色。”
赵光义盈盈笑着,双眼盯着我扶在她胳膊上的手,头虽未回话却是对王继恩所说“送开宝皇后回寝宫。”
王继恩轻声应下,过来扶着她的胳膊接了过去,她回头看向我时双瞳变的清澈,但口中却依然夹杂不清“这个宫女本宫很喜欢,让她去我宫里。”
赵光义若有所思盯着她的背影,赵元侃瞅我一眼静静地道:“父皇,这阵子她的疯病似是越来越重了。”赵光义目光变得深邃默着没有接口。
阿奶装疯虽然入木三分,而赵光义显然不信。但这是他们之间的战争,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因此,想了两日也就忘诸脑后。甚至对娘亲我也没有提起曾见过阿奶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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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于院中树上悠闲地踢着腿,而树下的王峰哈着腰和前来送东西的太监客套着“王公公,你慢走,奴才先代姑娘收下,改日姑娘定会当面叩谢皇恩。”一脸冷漠的王姓太监向树上的我瞟一眼后微微摇头,然后朝王峰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王峰回来阴着脸坐在树下石凳上,似是想一古脑把心里的牢骚全发出来“这前来送东西的王姓太监几乎都是王公公的子侄,你这可倒好,每次都怠慢他们。”
他口中所说王公公显然是王继恩。
本想再捉弄他一会儿,但看他神情戚戚满面愁容,遂在心中轻叹一声飞身下树,坐在他对面心中略为犹豫一瞬,还是说了出来“太子既然让你前来侍候我,我走之后,你的出路自然在太子的塍宇宫。”
无佐疯病时轻时重,而元僖早逝,其他皇子年龄偏小,赵元侃已被立为太子,跟着他无疑就是跟着以后的皇上,这是宫中太监宫女们削尖脑袋都想钻进去的地方。而王继恩虽为赵光义所宠,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任谁都懂。
王峰呆呆盯我好大一会才醒过神,悟出我话中的含义,激动的嘴唇有些抖说出的话也有些结巴“你是说我以后会在塍宇宫当差,将来有一天奴才也有可能像王公王继恩那样。”
太监不可能生儿育女,因而会把钱物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
见他笑涌满脸但却默默深思,估莫着是想像着以后耀武扬威的日子,我轻声笑起来“你觉得王继恩很好吗?”他慌忙摇头“奴才说的是身份不是为人,王继恩把子侄们弄进宫不少,有油水的地方总少不了他的人,奴才没有觉得他好。”
我回头瞥一眼自己的房间“王峰,回头把我房里那些东西拿出去,送人也好你拿走亦可,总之,我不想看到这些东西。”他欢声应下,刚站起身还未举步院门便传来王继恩的声音:“传皇上口谕,请小蛮姑娘去龙宇宫用晚膳。”
见我默默坐着既不谢恩又不开口,王继恩竟难得一见笑对我道:“皇上宴请了鹰宫宫主、陈道长和小蛮姑娘,太子殿下作陪。”王峰听后震惊地微张着嘴望着我。
见他二人如此神色,想必都认为传言属实。我淡然一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继恩谦恭应下,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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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圆桌,赵光义坐于主位,左侧依次为师公娘亲,右侧上首坐着太子赵元侃,赵元侃与我之间空着一把锦凳。
师公与赵光义谈笑风声,恍若这是平常至极的一个宴席。而赵元侃面色虽平静但眉头却纠结着,目光在我和娘亲脸上游离不定,但见娘亲面色淡漠神色平静,仿若桌边坐着的众人和她一丝一毫关系也无,于是,便紧盯着我似是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我和他目光对视过后便垂目默盯着身前的桌面一动不动。
时间太久了,久得我觉得脖颈都有些不舒服,遂抬头向赵光义看过去。他觉察到我目光的注视,便向师公笑着道:“蛮儿等得着急了?”
他的口气和蔼关切,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说话口吻。我听得眉头微皱,赵元侃却神情骤变,黑瞳之中慌乱焦急褪去,一丝绝望蔓延开来。
师公是局外人,但我们几人却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师公笑着接口道:“平日里这丫头哪肯老老实实坐这么长时间。”赵光义呵呵大笑,侧过身子吩咐身后恭立的王继恩“去看看皇后为何还没有过来。”王继恩哈着腰笑应一声,转身还没有走到门口,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传过来“皇嫂,估莫着我们俩让他们久等了。”
原来是皇后李氏带了阿奶前来。我心中暗自好笑,这是家宴吗?
家宴只有家里人在一起才能称之为家宴,可现在,除了师公是局外人外,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会承认桌边所做的人是自己的一家人。
笑声甫落,李氏已扶着阿奶跨入房门。
现皇后李氏乌髻上插着凤凰头饰身着墨绿绸缎配同色纱褛,而前皇后阿奶仍是一袭素袍身无珠翠,两人走在一起颇有一些令人深思的东西。
赵元侃站起来向两人行礼后,对王继恩道:“继恩,准备锦凳。”
赵光义起身亲自扶阿奶过来坐下后侧头看向皇后“你先回去候着,宴后送皇嫂回宫。”
皇后李氏笑容一僵与搬着锦凳过来的王继恩对视一眼,王继恩眼睑一垂,李氏方轻移莲步走出房门。
赵光义坐下看看娘亲又瞅一眼阿奶,扭过头笑对师公道:“人齐了,可以开席了。”师公霜眉一扬瞅了眼阿奶后疑惑地看向赵光义,赵光义笑容不变静静观察着师公眉眼间的神色,过了会儿方开怀一笑“继恩,你且退下。”王继恩脸上露出丝不情愿,目光自我和娘亲身上扫过后面无表情蹑脚退了下去。
这哪是什么宴席,可以说是赵光义试探众人的借口。用阿奶试探师公到底知不知道娘亲嫁的人是赵德芳,用我和娘亲试探阿奶是装疯还是真的神智不清,只是,赵元侃仅是作陪吗?
阿奶环视一周后满脸茫然,侧头问赵元侃“德芳,这些都是什么人?”娘亲面色平静,但澄如秋水的墨瞳却骤然一黯。
见赵光义冷眼看着这场景,我心头微怒乍起,‘啪’地一声放下手中银箸。赵光义脸色微变,冷冷扫我一眼,师公轻放下银箸笑着摇头“席间气氛沉闷,估莫着闷坏蛮儿了。”
赵元侃对于阿奶的到来显然也是满头雾水,但又不能擅问,席间也只是默默用膳。此时听师公说我闷坏了,于是,笑着接口道:“父皇,小蛮姑娘还是第一次来龙宇宫,儿臣陪她出去转转。”
赵光义狭长的双眼隐着冷光,也随着放下银箸,唇边逸出一丝笑“也好,你们若吃好了就出去转转,说来你们两个依辈分算,元侃也算是小蛮的皇叔。”
这才憬悟过来为何赵元侃会出现这席上,我冷冷一笑看向娘亲。但见娘亲仍是秀眉微颦默默看着阿奶,阿奶却恍若没有听到赵光义的话,又似是根本不知道话中的含义,仍自顾自的慢慢吃着。
但对赵元侃来说,仿若平地里起惊雷,他震惊地望着赵光义“父皇,儿臣怎么会是小蛮姑娘的皇叔?”
赵元侃一直以为自己是契丹人,因此即使听到宫里有传言,也不会相信我会和赵光义有什么关系。但今日席间气氛诡秘,且开宝皇后也在,却由不得他不信。
师公看向娘亲,娘亲却一直注意着阿奶。赵光义觑了眼赵元侃,然后也看向娘亲。
正欲轻咳一声提醒娘亲,娘亲已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然后嘴角微抿似笑非笑望向赵光义“对自家孩子想说什么就明明白白说出来,不需任何谋略,也不用拐弯磨角。况且,有些事私下说或许效果更好,孩子更容易接受。”赵光义笑容僵了下。
娘亲的话虽未挑明承认但却没有否认,端坐在椅子上的赵元侃听后脸色惨白目光呆怔。
师公轻叹一声请辞离去,娘亲淡然一笑随着起身也姗姗离开。我迟疑了下想和赵元侃同走解释一番,但看了他的神色后又改变了自己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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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所率大军还未出城,川乱军情又有出新的变化。川乱的领头之人王小波战死,乱党推其妻弟李顺为帅攻城掠地,李顺此人战场之上总是亲身上阵冲势甚勇。因此,他率领后只是月余工夫已有贼众数十万。
朝中众臣不解,一个没有作战经验的农人何以会精通战术,又为何会有统领万军的能力?于是,赵光义再次召集廷臣特开会议商议对策,最后结果是两手准备,派人暗中打入乱党内部刺探军情与遣将赴援同步进行,如果仍不能阻挡乱党,将实施早已商定好的入川抚谕。
娘亲对于暗中打入乱党这项提议没有任何意见,我也没有见到娘亲有任何安排,她只是一如既往细心准备着大军启程自己所需的物品。
我心中暗中焦虑,王小波已战死。这场战争果真如自己所料的那般,成为了娘亲与赵德芳之间的战争。
如果想避免这样的场景出现,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快查到柴滟的形迹,把这场本就与政治无关的战争与政治彻底分开,变成两个人的战争,娘亲和柴滟之间的战争。
于是,出宫找耶律宏光探听消息已成了每日必做的功课。
不知是因为那次晚宴,还是因为宫里的人眼皮子活,总之,现在的我每逢出了自己的住处笑容可掬请安问礼的人越来越多。
“小蛮姑娘这么早。”正在向常出宫的那片林子里急赶,忽听到王继恩的声音。
停步回过身,今日的王继恩腰杆挺得笔直,脸上不是平素里的阴沉而是含着笑,这么一来竟也显得容光焕发。我瞅他一眼笑着点点头“王公公也这么早。”
王继恩脸上隐着丝压抑不住的得意之色“小蛮姑娘,没有想到我王继恩也有领兵作战的一天,皇上担心鹰宫宫主行事虽然稳妥但总归是女子恐怕震不住那帮兵士,因此让奴才随在你娘亲身边代她发号命令。真是托了你娘亲的福,两川招安使,哈哈。”
赵光义会派将领和娘亲同去这点无庸质疑,但想不到会是宦官王继恩。宦官竟官拜大将军,也难怪王小波这种潢池小丑亦敢行弄兵。
我克制着自己以防嘲讽的笑从口中逸出,等他的背影远去,还是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笑了会儿,正欲举步继续往前走,脑中却蓦地想起一件事,蹙眉默思一会儿,还是觉得应该让娘亲知道这件事。遂转身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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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大开,娘亲背对着房门默坐在桌旁。
我扭过头看一眼房外石桌上的茶壶茶杯,又瞅一眼娘亲,她身上的衣衫还是昨日的那件“娘亲,你昨晚没有睡?”娘亲弯着的腰陡地一僵,然后站起来转过身子含着笑道:“蛮儿,为何起得这么早?”
桌上的东西虽已被雪白丝绢盖起了来,但我却知道那是什么?我心中一窒,咽下想要说的话,走上前若无其事挽着娘亲的手臂“昨晚没有和娘亲一起睡,想一大早就能见到娘亲,所以蛮儿就来了。”
娘亲笑点了下我的额头“小丫头,就会哄娘亲。”
我虽笑依在娘亲肩头,眼睛却酸酸的“那娘亲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蛮儿哄,好不好?”
她拉着我的手,和我面对面站好之后担忧地问:“怎么了?”
我强自压下满腹心酸朝她粲然一笑,脸贴上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然后拔腿就向房外跑去。
我出了院子门顺着路向前飞纵,迎面而来的宫女太监大惊失色纷纷躲开。还没有纵到想躲避的那片林子泪已顺脸滑下。
自己如果没有出谷,娘亲必不会出谷。娘亲不出谷,不会发现赵德芳还在世,不会再次入鹰宫,更不会知道首领竟是赵德芳的现任夫人,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扑进林子里,泪更是如溪泉一般。
泪眼朦胧中赫然发现赵元侃立于一棵树下静静看着我。心中哀伤惊痛自责相互纠缠着的时候却见到他,明知他有一肚子的疑问,明知他或许我自己一样难受,但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给他说什么,更不知从哪开口。遂提气向上飞纵,人在半空听到他说“你爹爹到底是谁?德昭,还是德芳?”
人已跃至墙头,心中想了下又飞身飘落下地“赵德芳,我应该称开宝皇后为阿奶。”
他背依着树,苦苦一笑“你早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即使没有未婚夫婿,你同样不会喜欢上我。说不定那个未婚夫婿根本就是你为了拒绝我才信口掂来的?”我轻一颌首,他仰天轻笑起来“我以为我赵元侃总有一天会抱得美人归,以为时候到了,你一定会爱上我,原来一切都是空的。你们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有我一人是傻子。”
他大笑着离去,我却半天回不过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