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啾、啾啾啾”
我猛地睁开眼睛,脑中一瞬间有些迷茫,但很快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我揉揉眼睛,环顾四周,帐篷内漆黑一片,心中乍喜的同时又暗呼倒霉,虽说,这样利于逃走,可是面具要怎么找?
掀开身上的毯子,站起身,虽说地上铺着厚毯,听不到脚步声,可仍不自觉得蹑着步子,摸黑一步一步的慢慢前行,曾记得面具在几案下面,希望现在它仍在。
“啪”地一声,脚下似是踢到了什么。
“王爷,可是有什么需要?”帐篷外传来了咄贺一压着嗓子的询问声,我一惊,默立在原地,摒住呼吸。耶律宏光似是睡得很沉,并没有听到声响。
“啾啾啾、啾啾啾”
远处又是几声规律的鸟鸣声,我心中暗自着急,鬼叔叔在催我,他必定发现我不在谷中,又猜到我必会来这。但是,娘亲的面具我强自压下掉头跑出去的念头,仍蹑着步子向前摸索。
探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向前慢行,终于手触到几案的一角,我心中一乐,正暗自庆幸,谁知此时,最后一步的落脚处却“咔嚓”一声脆响,脚下竟踩了一物。
帐帘“呼”地一声被拉起,我快速转过身子,自摆动的帐篷帘子间隙透入的火把光芒,我看到咄贺一和另一名黑衫侍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冲了进来。
咄贺一的喝斥道:“死丫头,想干什么?”
另一侍从已冲耶律宏光的睡榻处,问:“王爷,你是否安好?”
此时再找面具已不可能,我气恨恨地咬咬牙,但脚下却丝毫不含糊,已利落地错开身子,避过冲过来的咄贺一,一闪身向帐帘掠去。
我掀帘逃出帐篷的那一刻背后传来咄贺一的怒喝声,但又隐约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咄贺一,”
我心中惊惶,遂加快速度,奋力向外窜去。庆幸的是,外面营地一片安静,咄贺一也并没有追出来。
月已沉,廖星也落,原本朦胧的夜色竟又暗了些,天要亮了。我内心有些担忧,不知是谁先发现我不在谷中的。
鬼叔叔自树上一跃而下,我一下扑上去,扯着他的袖子,问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是娘亲发现的,还是你先发现的?”
他“啪”地一下打开我的手,轻声喝斥道:“小丫头,你还知道担心你娘亲。”天色漆黑,我看不清他有脸色,但听他的口气,娘亲应该还不知我在谷外待了一晚。
心中一松,抚着心口轻轻吁出口气“娘亲幸亏没发觉,”我话未说完,他忽地以手掩着我的嘴,我心中暗惊,难不成刚才我被人跟踪。
待我们飞身上树,在树桠处隐好身形,仍未见到跟踪之人出现,我侧过脸,不解地问他:“并没有人跟来,你为何?”
他暗捏了下我的手臂,我忙收声,侧耳细听,隐约中确实有衣衫连袂、脚踩枯枝的细微声音。
我心头微怒乍起,同时心中暗自责怪自己,如此粗心大意,差点为娘亲招惹麻烦。
耶律宏光,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心机却是这么深沉。原来方才在帐篷中咄贺一的问询声他不是没有听见,却是他早已发觉了我要逃走,佯装熟睡。原来咄贺一没有追出来的原因,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他故意放我走,而是为了更好的跟踪我,调查我这个隐身于山野之人为何通晓世事。
默默想了会,怒意渐消,心中又开始有些后怕,山谷外的人原来是这么的可怕,难怪每次出谷时,鬼叔叔都要千叮万嘱,不让自己和他们有太多语言接触,不可让他们见到我的容貌。
身侧的鬼叔叔忽然轻轻拍我一下,我猛然回神,才发觉竟不由自主加重了拉在鬼叔叔胳膊上手
的力道。黑暗的夜幕下,虽明知鬼叔叔看不到,我仍朝他歉意的笑了下。
两个人影自树下疾速而过,我暗暗松了口气,过了许久,估摸着他们已走远。轻轻的移动了下身子,想下树回谷,鬼叔叔又是轻捏我一下,我心中纳闷不已,正待开口相询,不远处‘咔’地一下,声虽轻微,但在静夜中却是清脆无比。我摒住呼吸,不远处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山谷甚是古怪,我们并没有发现有人家居住于此,而那丫头却突然出现,现在却又似是平空消失了一般。”这是耶律宏光身边不知名的黑衫侍从的声音。原来是这两人去而复返,咄贺一“嗯”一声,并没有接话。
待两人走远,我仍是没有再次移动身子,鬼叔叔轻笑起来“小丫头,知道害怕了?”
我茫然点点头,嗫嗫地开口“他们,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吧?”
鬼叔叔收了笑,静静地道:“小蛮,他们游猎结束之前你不许再次出谷,他们不是普通的人,我们在此避世,不能招惹他们。我们居住的这小山谷是你娘亲精心选的,它三面环于山峦之中,一面临着悬崖,这悬崖边的栈道、谷中的房屋是我们花费整整一年的工夫才修葺而成的,如果被他们发现,你想想后果,我们要离开这座山,要重新开始找地方生活。”
心中的疑问再次被鬼叔叔的话勾了出来,如洪水泛滥一样再也无法阻挡,于是,脱口问道:“我们为何要避世,我们是什么人,你是哪的将军,?”
鬼叔叔默了一阵,轻叹口气“该你知道的时候,你娘亲自会对你细说明白,你无须再问。”
我心中暗自思量,既是已经开了口,就弄个明白也好。于是,我扯着他的袖子,不依不挠地道:“我不想惹娘亲难过,如果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言语之间自会注意,不会惹娘亲伤心。”
鬼叔叔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接着又是一声轻叹。然后,提步往暗口方向走去,我敛了满腹的无奈,慢慢地尾随在他身后。
窗外天色渐明,直到最后的一缕黑暗也慢慢散在东方渐渐泛白的晨光里,我揉揉眼睛,掀被下床,走到铜镜前,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有丝丝缕缕的线头垂着,裙角竟还扯破一个大洞,想来定是昨晚在树上蹦跳逃窜的结果。
左面伙房房门“啪”地一声,我慌忙探身向外透窗看过去,娘亲端着早点自廊子里一路向对面走去。我回身轻轻关上窗子,又蹑着步子走到门边插好房门,这才冲到衣柜前,
“小蛮。”房外娘亲边柔声叫着边轻叩房门,我应声后心中一慌,腰带“啪”一声落于地上,腰带两端娘亲用翡翠玉珠做成的流苏已散开几个。
我一阵心痛,因多年居于谷中,我们三人服饰多是娘亲纺的蚕丝做的,单一的米白色,我未下山前,脑中也曾认为世间之人所穿衣衫均是如此,可下山后却发现并不是这样。娘亲听我说后,也曾尝试用花草染些颜色,但结果却是染过颜色后还不如原有的好看,遂最终放弃。娘亲眉头皱了几日,最后忽然把自己所有的首饰拆得零零碎碎,然后把拆下来个个、片片绣、缀在我的衣衫上,而这件绣有青翠玉珠流苏腰带的又是我的最爱,这些翡翠玉珠拆自娘亲最珍爱、最常戴的一对耳坠。
“小蛮。”娘亲许是听到了房中动静,已不再敲门,只是轻声唤着。
我忙把换下的衣衫收起来,然后弯腰把玉珠捡起,过去打开门,嘟着嘴,向娘亲伸开手掌“娘亲,我不小心摔散了。”
娘亲抿唇浅浅笑了“傻丫头,散了再缝上,别苦着脸。”
我笑着点点头,依在娘亲肩头,娘亲揽着我的肩头,边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及腰长发,边拥着我一起跨进房门,嗔怪道:“小蛮,还是不知道叠叠被子。”
我伸伸舌头,向她做个鬼脸。她宠溺地看着我轻摇头,点了下我的额头,向床边走去。我依在桌边,把玉珠放下,看着娘亲纤瘦的后背,心头有些泛酸,口中却娇笑着道:“娘亲,不叠了,晚上不是还要用嘛。”娘亲回头睨我一眼,又是轻轻摇摇头,笑而不语,弯腰开始为我收拾床铺。
正在这时,房外传来鬼叔叔的声音:“小姐,吃早饭了。”
乍一听到他的声音,昨晚的发生的事一下闪了出来,我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面具,放在床头的面具。
我如利弦之箭冲到娘亲身边,把被子从她手中抢过,拎住两个被角,两手一甩,如渔夫撒网一般,被子已被我平摊在床上,如此一来,床头也就被盖的严严实实。
然后,迅速转过身子,搂着她的胳膊便向外走,边走边道:“蛮儿已是大姑娘了,这点小事,哪能让娘亲动手,吃过早饭蛮儿的房间自己会收拾的。娘亲,早饭吃什么?”
娘亲轻柔地抚抚我的脸“吃栗粉饼,你最喜欢的。”
娘亲并没有发觉我的异常,但我内心依然忐忑不安,耶律宏光招惹不得,可是娘亲的面具也丢不得,怎么办,怎么办?
见我没有回应,娘亲收了笑“怎么了?”
我猛然回神,扯出大笑脸,佯装欢呼“娘亲真好,知道蛮儿想吃了,鬼叔叔,要拿今年春天新割的蜜,”
听我叫嚷,娘亲仍是她的一贯动作,轻轻摇了摇头。但鬼叔叔却似觉察出了什么,眉头微皱看我一会,面上闪出一丝狐疑神色,我一呆,正在担心他瞧出了什么,此时,他却瞅了眼我身侧的娘亲,隐去面上表情,嘴角现出了丝笑。
自那日早饭过后,总想着寻个机会出谷把面具抢回来,可是鬼叔叔却如影随形,不论我在山谷何处,他总能出现,不离我的左右。看样子,那些契丹人不出山,自己休想踏出谷外一步。
阳春三月,碧云蓝天。山中花草显吐绿、水中鱼虾始跳跃、空中燕雀欢叫喳此时此景,我本应在谷中嬉戏玩耍,可如今,我却走一步三回头,慢慢向山外走去。
再次回头,眼前已无山谷的影子,我心头一酸,眼泪险些落下来,咬牙忍下去,在心底对自己说:“小蛮,都是你闯得祸,惹得娘亲伤心。”脑中不自由主又想起那晚的事。
除夕之夜。
娘亲我们三人围坐在桌旁,娘亲脸上挂着浅笑,那笑容虽浅,但又不同于往日,我盯着娘亲,打量许久,这才发现娘亲眉梢上扬、眼角微弯,那是来自心底里笑容。
这细微的变化不只被我发现,鬼叔叔看看娘亲,又瞅瞅我,最后也抿嘴笑起来,他边笑边端起酒觚为娘亲倒上“小姐,既是今高兴,就喝一点。”娘亲笑着点点头。
桌上放着三个杯子,鬼叔叔倒了两个,便放下酒觚,娘亲看我一眼,拿起酒觚,慢慢把酒杯倒满,我心中暗暗嘀咕,难道娘亲想让我也喝。鬼叔叔看我一眼,显然也不解娘亲为何如此。
娘亲放下酒觚后,笑着对我柔声道:“蛮儿,把你床头的面具拿来。”
我手中之箸“啪”地落于桌上,心中一阵紧张,不明白娘亲为何现在突然想起了面具,鬼叔叔一愣过后,似是了然娘亲意思,也笑看着我。
瞬息之间,我脑中已转了无数个主意念头,可细想起来,却无一个可用。娘亲,鬼叔叔两人盯着我,一会儿工夫,我额头已涔出微汗。
娘亲起身,走到我身边,拭拭我的额头,关切地询问:“蛮儿,怎么了?脸上滚烫,额头还出着汗,莫不是受了凉?”我抓住娘亲的手,抬起着,盯着娘亲,喉间有些哽咽,面具已失的话还未出唇,娘亲已着急地问鬼叔叔:“年前采购的物品中可有药材?”鬼叔叔慌忙起身,向房门走去。
我忙起身,制止鬼叔叔“鬼叔叔,你不用去取药材,蛮儿不是生病了,是,是面具丢了。”说到‘丢了’二字,我的声音已轻若蚊蝇,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自己是否说出了那两个字,但是,我仍只盯着鬼叔叔,没有勇气回身多看娘亲一眼。
鬼叔叔前行的身形一顿,焦急脸色瞬间换上了担忧,只是这担忧的眼光不是看着我,而我投向了我身后的娘亲。如此一来,我越发不敢回身。
三人静默许久,空气也似是凝结了一般,我呆立当场,泪在双眸中打转。
背后的娘亲转过我的身子,笑道:“蛮儿,丢了就丢了,不打紧,过了年都十六了,是大姑娘了,莫要哭了。”
鬼叔叔的表情分明是很担心,可娘亲却这么轻描淡写,分明是既是如此,我又怎么忍心让娘亲一番苦心落空呢?遂破泣而笑,双手环搂着娘亲的腰,撒娇道:“娘亲,蛮儿饿了。”
娘亲笑着为我拭了拭眼角,回过身坐了下来。席间,娘亲虽一直是浅浅笑着,可双眸却黯淡无神,那笑,只是强撑着的。
桌上本是自己喜欢的菜色,此时,吃在嘴里却如同嚼腊。鬼叔叔默默吃了会儿,忽然抬起头,对娘亲道:“小姐,既然已准备说出来,就对小蛮明言吧,这也是迟早的事。”
我心中一愣,随即又有点紧张,自己多年的疑惑在这一刻就要揭晓。
娘亲默一阵,放箸,先看一眼鬼叔叔,又看一眼我,最后敛了脸上的笑,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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