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恶。我看着他,困惑了。
“这些就是我们分析的结果。”他说。“从化学分析的结果来看,这本书应该是被收藏在一个岩石灰尘很重的环境里很久了,应该是在一七年前。此外,它背面曾浸渍过盐水——也许是经历过海上旅程的缘故。我认为可能是黑海,如果我们对盐水产地的估计没有错误的话。就这些了,对于您的进一步研究,我们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您不是说您在写一部中世纪的欧洲史吗?”
他抬起头,随意而友好地对我笑了笑,他那张被生命遗弃的脸因此看起来颇为怪异。我同时明白了两件事,这让我坐在那里毛骨悚然。
第一,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要写什么中世纪的欧洲史。我说的是寻找与自己这本书有关的资料,想做一份有关刺穿者弗拉德,也就是传说中的德拉库拉的生平资料的完整目录。霍华德马丁是研究医药的,和我做学术一样,讲究精确,他绝对不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犯这种错误。
第二,我此时看到的这个可怜的人,也许是被什么可怕的疾病困扰着,从内部腐坏了。他的嘴唇显出正在衰颓的有气无力的样子。我非常清楚地记得伊斯坦布尔的那个官员,尽管霍华德马丁脖子上没有不妥的痕迹。我抑制住自己的恐惧,把书和笔记从他的手里接了过来,听到他又开口了。
“顺便提一下,那幅地图非同寻常。”
“地图?”我呆住了。我只知道一幅地图——实际上是三幅,比例尺大小不同而已——而我看不出那幅地图和我现在的意图有什么关系,而且我肯定自己并没有对这个陌生人提起过那幅地图。
“您是自己画的吗?很明显,那地图并不太老,不过我想您不是一个画家吧。当然,也不是什么恐怖的那种,如果您不介意我那样说的话。”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无法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也不愿意反问他,我害怕这样一来我会说出不该说的话。我在书里留了一幅自己描摹的图吗?如果是,我真是蠢到家了。但我肯定在把书交给他之前看过是否有东西夹在里面的。
“我把它放回去了,所以它还在那儿。”他安慰我说。“罗西博士,现在您是想让我带您去我们财务部,还是让他们把账单寄到您家里呢?”他给我打开门,又露出他那职业性的苦笑。我稳住自己,没有马上去翻书找那张地图。借着走廊里的灯光,我发现我早先觉得马丁先生微笑很怪异,一定是自己胡思乱想。也许连他的病也是我想象出来的。他肤色没有什么不对,多年在故纸堆里的工作让他有点驼背而已,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站在门口,伸出一只手,热情地与我道别,华盛顿式的道别。我握住他的手,低声说着希望账单可以寄到我学校来。
我警觉地离开他门口,穿过走廊,离开了那座包围着他和他同事辛勤工作的红色城堡,来到空气清新的户外,我漫步走过郁郁葱葱的草地,坐到一张长凳上,努力显得若无其事,努力感到若无其事。
我打开手里的书,看到那条熟悉的龙,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一张散页。我再从后往前翻时,才发现了它——一张在复写纸上留下的地图,好像有人在自己面前摊开第三张,也是我秘密地图中最秘密的一张,然后复制了那些神秘的线条。那些斯拉夫土语标出的地名和我知道的地图上的一模一样——偷猪村,八鹰谷。事实上,这幅地图上只有一个地方我不熟悉。在那座邪恶墓地的名称下面,有一些用工整的拉丁文写的文字,墨水和其他地方用的好像是一样的。在墓地所在的位置,一行文字在它周围蜿蜒而过,故意显示出两者的关联,我看到那上面写的是巴塞洛缪罗西。
读者,您觉得有必要的话,就叫我胆小鬼吧,不过,我从那一刻就放弃了。我是一名年轻的教授,我住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我在那儿教书,和我的新朋友们一起出去吃饭,每周给我年老的双亲写信。我身上不带大蒜,脖子上也没戴十字架,也不会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就在胸前画十字。我有更好的保护办法——我不再走到恐怖的历史交叉路口,在那里挖掘。我只有安静下来,有些事情才会平息,因为我没有再面临更进一步的悲剧。
现在,如果您自己不得不选择理智,您会不会记得,您要选择生活而不要真的疯狂,生活才是一位学者安度一生的恰当方式?我知道赫奇斯不会愿意看到我一头扎进黑暗的深渊。但是,如果您还在读这封信,这就意味着危险已经降临到我身上。您也必须做出选择。我已经告诉了您我所知道的关于这一恐怖事件的点点滴滴。您知道了我的故事后还会拒绝援救我吗?
您痛苦的,
巴塞洛缪罗西
一九三一年八月十九日
父亲的故事快讲完时,我已经转过身来,看见城堡上面那个窗口里不见了那位清扫房子的老妇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暗森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