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下一次旅行又是往东,在尤利安山那边,小镇科斯坦耶维卡,意即“长满栗子树的地方”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仔细阅读这些信件,父亲一边说,一边用棉手帕擦去意大利腊肠在手上留下的污渍。除了罗西神秘失踪这出悲剧之外,还有某种东西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着,久久不愿离去。当我放下那封讲到他朋友赫奇斯遇难的信时,我难受得好一阵不能思考。我已经落入一个恐怖的世界。但如果因为学究式的原则,我拒绝停止怀疑的话,我就再也不会看到罗西了。
还有让我烦心的事。我头脑又清醒了一点的时候,我意识到那是因为我在图书馆见过的那个年轻女子。尽管才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我觉得好像已经过去好多天了。我记得她听我解释罗西的信时眼里发出的奇特的光芒,男子般的凝眉聚神。她为什么在读德拉库拉的故事呢?为什么有那么多桌子她不坐,偏偏挑中我那张桌子,就在今天晚上,就在我的身边?为什么她要说起伊斯坦布尔?
我叹了口气,拿起罗西最后一封信。读完这封信,我就只需要去看那个本身并无害的大信袋里还有些什么东西,然后我又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了。不管那女孩的外貌意味着什么,我也没有时间去追查她是谁,我的兴趣只是要找到罗西。
和其他的信不同,最后这封信是手写的。
我亲爱的、不幸的继承者:
我还有些信息要告诉您,连同您(可能)已经熟读的一切。我觉得这一次我要将这个瓶子填满,填到瓶口边沿了。“一知半解是危险的。”我朋友赫奇斯会这样引经据典地说。但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就好像是我打开门,自己给了他一击,然后喊救命。我当然没有那样做。如果您一直坚持读到这里,您就不会怀疑我。
几个月前,我终于怀疑起自己的力量,这种怀疑来自赫奇斯可怕而令人愤慨的死亡。我离开他的墓地后,径直逃到美国——真的是逃跑。我已经得到了一份工作。即使这样,我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丢开自己与吸血鬼结识的经历。结果是,他——或者它——显然也不会抛弃我。
我进入了正常的学术活动的轨道,打算期末回英国小住几天,探望父母,并把我的博士论文交给伦敦的那家出版社。之后,我又开始寻找弗拉德德拉库拉的气味,不管他是个历史人物还是个鬼怪,不管他到头来现出的原形是什么,我都要找到他。
我的书由史密森学会实验室一个喜爱书籍的小个子处理。他叫霍华德马丁,为人和善,但寡言少语,他全力以赴的样子俨然知道了我整个故事的前前后后。但显而易见,他只是看到了我对历史的挚爱,同情我,因而尽力帮我。他尽力而为的结果是试验做得非常优秀,非常全面。
他尽心尽力地帮我做了他能做的一切,然后给我写信说可以去拿结果了。我心怦怦直跳,口干舌燥。我想重新将自己的书拿在手里,更想知道关于它的起源他了解到了什么。
我们坐在他满是手稿的办公室里,我和他面对面坐着,马上惊骇地发现他外表的剧变。我几个月前才见过他,还记得他的脸,而且他给我的那些工整的、专业化的来信里也没有暗示他生过病。眼前的他却是脸色苍白,精疲力竭,皮肤蜡黄蜡黄的,嘴唇也很异常,呈绛红色。他还瘦了不少,他身上那过时的西装现在几乎是晃荡在他瘦削的肩膀上。他的生命好像被榨干了。
我试图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太匆忙,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经过后来的书信联系,我这次才观察得更加细致,或者在观察时带上了感情色彩。但即便这样想,我也无法驱赶心中的感觉:此人的生命在短时间内迅速枯萎。
“罗西博士,”他用他特别的美国英语对我说。“我想您还没有意识到您这本书具有多大的价值。”
“价值?”我想他不会知道它对于我的价值的,世间任何化学分析都分析不出来。
“是的,它是一本罕见的中世纪古书,在中欧印刷,非常有趣,非同寻常。它应该是在科维纳斯圣路加之后,但在一五二年匈牙利语的圣经新约出现之前。”他在吱吱叫的椅子上动了动身子。“书上的这条龙还有可能影响了一五二年出版的圣经新约。后者也有一幅相似的插图,是长了翅膀的撒旦魔王。但是这些已经无法证明。不过,它应该会是一种可笑的影响,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圣经用这个魔鬼般的形象作插图。”
“魔鬼般的?”我重复着这个由别人说出来的、该遭天谴的词。
“是的。您给我讲过德拉库拉的传说,可您认为我会就此止步么?”
马丁先生的口气平淡而明快,很像美国人,我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以前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平常的声音中能隐藏如此的不祥或者险恶。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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