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半山腰。所以没有什么外来的干扰。它是公元1000年建造的,简直难以相信———那么个小地方,简直就镶嵌在岩石缝里。最热切的朝圣者都很难爬到上面去。不过你也会同样喜欢山下的城镇,那是个古老的温泉小镇,真的很美。”父亲笑着说。但我可以看出他是有些坐立不安了,瞧他飞快折起地图的样子就知道。我觉得他马上就要给我讲另外的故事了。也许这一次我不再需要求他。
我们在镇上一家十九世纪的旅馆一楼的餐馆吃饭,愉快地喝着西班牙凉菜汤,吃炸小牛排。餐馆经理一脚踩在我们桌旁的铜栏杆上,随意而礼貌地问起我们的行程。他长相平平,穿着一身完美无缺的黑制服,长脸,非常鲜明的橄榄色皮肤。他说着一口断断续续的法语,还带了些我从来没听过的口音,父亲比我听懂得多,他给我翻译。
“啊,当然———我们的修道院,”经理回应着我父亲的问题。“您知道圣马修修道
院每年夏天都会吸引八千游客来这里?是的,的确是这样。他们都是那么友好,安静,很多外国来的基督徒都是自己步行上去,真正的朝圣之旅啊。他们早上自己整理床铺,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当然,很多人是为了温泉来的。你们会去洗温泉,是吗?”
父亲说我们住两晚就要北上,我们计划第二天都呆在修道院。
“您知道关于这地方有很多传说,有的非常不可思议,但都是真的。”经理笑着说,他的脸突然变得英俊起来。“这位小姐能听懂吗?她也许想知道这些故事呢。”
“我懂,谢谢,”我礼貌地用法语回答。
“好,我来给你讲个故事。他们都管我叫镇上的历史学家呢。你们边吃边听吧。我们的修道院是公元1000年建的,你们都知道了。实际上,是公元999年建的,当时修士们选了这个地方准备迎接千僖年天启的到来。他们爬遍了这里的大山,给他们的教堂找一块合适的地方。一天,他们中有一个人做了一个梦,梦里看见圣马修从天而降,将一朵白玫瑰放在他们头顶的山峰上。第二天,他们爬到那地方,做了祷告,把那里变成一块圣地。非常漂亮———你们会喜欢的。修道院和它的小教堂年满百岁,其中最虔诚的一位修士突然神秘地去世了,他才人到中年,负责教育年轻一代的修士。他叫米古尔德库哈。他们给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把他埋在他们的地下室里。不久,一场诅咒降临到整个修道院。好几个修士死于一场奇怪的瘟疫。他们一个接一个被发现死在回廊上———回廊很漂亮,你们会喜欢的,这是欧洲最漂亮的回廊。于是,人们发现那些死去的修士面如死鬼,好像他们血管里都没有血一样。人人都怀疑他们是被毒死的。
“终于,一个年轻的修士———那个死去的修士的爱徒———不顾院长的反对,要去地下室挖掘自己的老师。院长吓坏了。然后他们发现那老师竟然还活着,但并不是真的活着,如果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他活着,但又死了。他晚上起来去取其他修士的命。为了把那可怜人的灵魂送到合适的地方,他们从山里一处圣地弄来圣水,还拿了一根非常尖利的木棍———”他在空中作了个夸张的手势,让我明白那木棍有多尖。我一直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费劲地听着他那奇怪的法语,尽最大努力把他讲的故事在脑海里串连起来。父亲已经停止了他的翻译,经理讲到这里,他的叉子当啷掉到他的盘子里。我抬头时,突然发现他面如白纸,正瞪着我们的新朋友。
“能否给我们———”他清了清嗓子,用餐巾擦了一两次嘴。“能否给我们来杯咖啡?”
我们出来的时候,尘土飞扬的广场最低处充斥着单调的喇叭音乐。我们脚下,路灯开始亮了,燕子在教堂的钟楼飞进飞出,绕着它打转,好像在空中勾勒出无形的轮廓。我注意到其中一只像醉了似的在翻横斤斗,完全没有燕子的轻巧和敏捷。后来借着光才发现那原来是一个落了单的蝙蝠。
父亲叹了口气,靠墙站着,一只脚搭在一块石头上。我没敢问他对餐馆经理的故事为何反应那么奇怪,但我觉得,对于父亲来说,有些故事比他以前告诉我的要更加可怕。这一回,无需我开口求他,他已经要开始讲了,好像他现在喜欢更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