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娘

：“以后经济宽裕了，找个理由多给娘点钱就是了。”

    1983年3月，妻子娘家落实政策，妻子去淄博工作，娘又没了帮手。

    慢慢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我1977年到一家企业做了亦工亦农工人，接下来，大弟弟上了大专。1984年，除我之外，全家转了非农业户口，两个妹妹也有了工作，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可是好景不长，父亲得了严重的颈椎病，影响到了走路，只好去北京301医院做了手术。没想到手术失败，导致全身瘫痪。原来身体不好的娘，一下子竟长了本事，成了一个健康的人，负责起守护父亲的责任。父亲先是在市中医院疗养了一段时间，后来，回家疗养。娘的后半生与瘫痪的父亲捆在了一起。我不知道那段时间，娘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候我们都上班，只能在星期天或者晚上轮流守护一下父亲，大多数的做饭、洗衣、替父亲翻身等工作，由娘一个人担了起来。

    三年以后，1990年9月5日，父亲撒手而去。失去精神支撑的娘一下子垮了，身体里钻进了好多病魔——心脏病、胆结石等。娘与药物打起了交道。常常看见娘把手掌里攥着的一大把药片，一仰头倒进嘴里，然后用温开水送进胃里去。

    我们兄妹的日子渐渐好转了。我们轮流把娘接到自己家里，变着法子给娘买好东西吃。从生活上讲，娘再也不受委屈了，好吃的好喝的，娘从不缺少，巧克力、苹果、饼干、鸡蛋，娘喜欢吃什么，我们都会满足娘。但我知道，娘的幸福只是表面的，娘的内心并不是阳光一片，娘的幸福是有缺陷的。因为娘天生就是一个为别人活着的人！

    就是这样表面的幸福，娘也没有能够享有多少时间。戒烟后，瘦弱的娘突然胖了许多，瓜子型的脸盘突然成了圆的，身子也渐渐臃肿起来。娘说自己不是真胖，是虚肿，娘撩起自己的裤腿给我们看，小腿果然细细的。用手一按，腿上的肉出现一个凹坑，好长时间弹不起来。十年以后，2000年春天，多病的娘又患上了可怕的肺癌。

    娘是个情感细腻的明白人。住院期间，我们兄妹六人争着交住院费。两个妹妹下岗后自谋职业，我们弟兄四个坚决反对妹妹承担住院费。两个妹妹和两个妹夫呢，则坚决要求一起承担。就在争执不下的时候，娘说话了：“你们弟兄四个，一人一份，你两个妹妹，就让她们一人交一半吧。不让你妹妹交钱，她们会觉得尽不到孝心。”娘去世以后，我们就是按照娘制定的这个标准，兑交了12000多元住院费。

    娘一生不愿意使唤别人，患绝症期间也是如此。她总是逼着孩子们去休息，或者吃这吃那。娘知道我身体差，熬不了夜，坚决不让我值夜班，我只好让妻子值夜班，我白天去守娘。在娘住院期间，趁娘高兴的时候，妻子以商量的口气跟娘说：“娘，洗洗脚吧，舒服。”换了平时，娘是不会答应的。没想到，这次娘高兴地答应了。妻子倒上热水，用手指试了一下水的温度，然后给坐在病床上的娘轻轻洗脚。娘安详地坐着，目光里流露出一缕缕温馨。那是娘第一次让孩子们给她洗脚。

    即使临去世的那天，娘已经不会说话了，还疼爱着我。我看到娘累了，就想上去替她翻身，娘用眼神制止了我，娘抬了抬手，指指二弟弟，娘的意思是，我身体不好，怕我累着。弟弟经常练体育，身体好，力气大，我只好退在一边，强忍着眼泪看着弟弟给娘翻了身。

    只是短短的48天，无论医生用什么样先进的治疗手段，也没能把执意要走的娘夺回来。娘结束了她不长不短的一生，68岁。直到今天，我还在想，假如娘还活着，也不过77岁啊！

    娘走得是越来越远了。没有办法，我只好用我的记忆，用我的笔，一次次地记述娘，我怕有一天，连娘的面容也会走远了，远的追也追不上，望也望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