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研究时发现了一个现象,用激素人工诱导可让奶牛增乳,并且效果明显。我现在搞的不孕症研究已经结束,经费也已经用完,你当科研处长这么多年,和科委管科研的人熟,我写个研究立项报告,你拿了到上面活动活动,批个三五十万就够了,到时咱办个奶牛场。我的两个兄弟在家务农,人很老实能干,你也可以安排几个兄弟亲戚,到时奶牛场咱们自己经营,挣了钱咱们两家平分,不知你同意不同意我这个想法?
金达也有个哥,最近日子不好过,前不久还提出让金达给找个事做。这让金达特别为难,但家乡的亲人不理解这些,他们只知道金达当了处长,做了教授,又当官又有学问,不得了,可他们哪里知道学校的官和地方的官不同,如果自己有个实体,当然可以安排一些亲人。再说,这处长也只是一张盖了大印的纸,任命你就是处长,不任命你就不是处长,处长的位子已经让许多人垂涎三尺,说不定哪一天就是别人的。狡兔三窟,有一份自己的产业当然是最好不过了。金达盯着看王启能半天说,你不是有高佳玉吗,怎么又要和我合作?
王启能说,他毕竟和上面管科研的人没有什么交往,在这方面他没你有优势,再说他即使能搞到,也有小梅在前面挡着,他也不会给我和我合作。
高佳玉已经给贺小梅搞到了几十万,贺小梅外出学了些食用菌栽培技术,现在已经和郊区的一个养殖场合作,办起了种养殖研究所,用麦草和牛粪种孢菇。养殖场给贺小梅配了桑塔纳轿车,这几天贺小梅正在学开车,开了车满校园跑。贺小梅都能办个实业,守着这么好的条件受穷确实窝囊,王启能可能也是受了贺小梅的刺激。但这些年的经验告诉金达,申请经费时,都说自己的研究马上就能成功,钱一到手,结果什么都搞不出来,只写个研究报告或发表几篇论文交差。金达说,我弄钱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得花一定的代价,我辛辛苦苦弄来钱,如果你搞不成或效果不显著,像一般奶牛场那样,也不会赚多少钱,意思也就不大。
王启能说,让奶牛多产奶可以说是到手的技术,进一步研究,我还能让奶牛不管何时都能产奶。打个通俗的比方,这奶牛和人一样,不生小孩,不会有奶,再次怀孕,就要断奶,产奶期也就是哺乳期,所以奶牛一生的产奶期短,价值大打折扣。我的新发现是发现动物产奶并不是因为生子,而是因为生子时母体内多了一种激素,正是这种激素才使母体有奶。我已经知道了这种激素是什么,继续研究将这种激素提取出来或人工合成,就能让大姑娘和老太婆产奶,如果研究成功了,你说说这样的奶牛场赚不赚钱?
金达半信半疑,但科学研究就是这样,没有大胆的设想,就没有重大的成功。改善人们的饮食结构,以动物性食品为主是大趋势。在这方面我国的水平还很低,潜力巨大。申请科研经费,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研究价值的大小。这样的研究关系国计民生,意义重大,到科委活动活动花点力气,申请点经费问题不大,至于启能的研究能力,他这些年一直研究奶牛的生殖,理论上有重大成绩,很有可能获得成功。金达说,我相信你的能力,咱们是好朋友,好朋友明算账。现在是市场经济,钱最重要,比如说,有钱不懂商业,可花钱雇用经济学家;有钱不懂工业,可以雇用技术人员开办工厂。科研也应该一样,我弄到钱,我就是老板,这种新观念,不知你能不能接受?
小梅好像说过,说金达这人心太贪,人霸道,一身奸商官霸习气,很难共事。看来这话也有点根据。但不管怎样,能弄来钱就好,没有钱真是什么都办不成。王启能用玩笑的口气说,咱们俩的事就直来直去,不用绕弯子。你的意思是要雇用我,独霸成果,这样心太狠了,我想你应该慈善一点,把咱俩摆到平等的位置上,咱俩平起平坐,不分高低,让我的心里也平衡一点,你看怎么样?
其实金达心里也并非真要雇用王启能,他这样说只是提高报价,再讨价还价。王启能提出平等也可以了,但上报申请课题要报一个主研负责人,这个主研要负责一切。金达说,咱们是朋友,当然应该平等,但怎么个平等法,我听听你的高见。
王启能想想说,在研究上我当主持人,办了奶牛场以及一切管理事务你说了算,你看怎么样?金达说,这个研究你在行,也只能这样了。
行政事务多,上班时间金达一般都在科研处,鉴定会后,金达怕和贺小梅碰面,就有意不去教研室。但教研室可以不去,那件事不能不想。想到那件事,金达心里就慌,也不知道贺小梅现在在干什么,心里怎么想。贺小梅很可能把这事闹到学校领导那里,起诉打官司也不是没有可能。也不知王启能和贺小梅谈了没有。金达想给王启能打个电话,又有点难以张口。放了电话想,事情已经出了,与其求人,不如自己去认个错道个歉,效果也许更好一点,再说贺小梅这几天正高兴,说不定能把这事私了掉。
贺小梅并不在,等半天她才回来。满脸笑容的贺小梅见了金达,一下阴了脸。还没等金达开口说话,贺小梅说,你诬陷我的事你得给个说法,不知你打算怎么办?
两人的办公桌面对面摆着,金达也坐下说,我今天来就是给你道歉来的,那天我气糊涂了,一时性急就说了那些话,都是我的不对,希望你能原谅我。
贺小梅说,你的意思是就这么了结了,你为我考虑过吗?你说那事是我干的,我竟然干出这种事,全校都知道了,在人们心目中,我成了什么东西,我再怎么见人,这些你为我想过没有?
金达低下头,觉得事情确实也是这样。金达说,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你说该怎么办?贺小梅说,至少要在全校范围内公开承认错误,公开道歉,消除影响,如果你认识态度不好,我还保留起诉的权利,要求赔偿我的名誉损失。
刚才看贺小梅的态度还算平和,金达以为她不会要求太高,结果还是不饶人的本性。金达说,那天会上我并没有指名说是你干的,我只是问问你。贺小梅冷笑一声说,你不用抵赖,那天人多,他们可以帮你回忆。还有新闻记者,还有录音,这些都可以给你作证。
那天金达气疯了,过后回忆过,当时确实没有指名道姓说是她干的。看着得理不让人的贺小梅,金达想,事情很可能就是她干的,干了坏事的人不会不心虚,咱态度强硬了,说不定她会软下来。金达说,你不要以为我软弱可欺,也不要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我是不想伤咱们同学之间的感情。我有大量的证据来证明这事是谁干的,而且她不只干了一件坏事,把牛放出来赶到玉米地里,也是她干的。
贺小梅一下跳了起来,她喊着说,好啊,还真出了反革命了,你赶快报案赶快抓,抓住了你能立一大功。不过,我可告诉你,有证据你最好快点出示,我现在的条件可是变了。第一,要你公开赔礼道歉,消除影响;第二,赔偿我的名誉损失十万元;第三,如果对我的诽谤在报纸等媒体上出现,我将追究你的诽谤责任。就这三条,你如果不同意,咱们法庭上见。
没想到事情一下成了这样,金达一阵懊丧。这些年金达自我感觉不错,又教书,又当官,在学校是数得着的人物,突然为这事卷入官司,搞得声名狼藉实在不值。金达苦着脸起身关了门,来到贺小梅面前低声说,小梅,咱们是同学,闹到今天这一步我很痛心。我自认为我一直待你不薄,那次大葱事件,那么严重的事,若不是我挺身而出,后果你也知道。这么大的事我都替你遮掩了,我希望你也能饶我一回,如果你不饶我,大葱的事也有必要重新提出。
那年贺小梅繁殖了一些新品种大葱种子,作为扶贫项目在一个村种植。种前种子用药品作了消毒处理,种后绝大部分种子没有出苗。农民喊上了当,是假种子坑农,要求赔偿十多万。有关部门组织调查。调查当然要专家作结论。按贺小梅自己的分析,认为是药品拌种时搞错了浓度。重新核算用去的空药瓶,确实比应该用的浓度大了十倍。那时贺小梅还年轻。看着吓坏了的贺小梅,金达告诉她千万不要自己承认搞错了浓度。然后金达上下活动,说服了一起调查的专家,把原因归到了天气干旱、地墒不好上,事态才得以平息。今天金达旧事重提,又想要挟,贺小梅止不住一阵悲愤,她颤着声问,在这件事上,你的文章还没做够?你不觉得你的动机卑鄙可耻吗?我也希望你把那件事再抖出来,同时把你的下流行为也给人们说说,让大家认识一下你的本来面目。
金达再次低下了头,默默地坐了回去。在金达眼里,上学时的贺小梅活泼可爱,结婚后的贺小梅气质优雅,更有成熟少妇的魅力。大葱事件后,金达觉得对贺小梅有恩,就更加主动讨好贺小梅,有机会就在她身上动手动脚。贺小梅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从心里感激金达的帮助,便半推半就让他几分。有次做实验需要暗光操作,在阴暗中,金达一下将贺小梅抱了压到实验台上。贺小梅无法接受这样的非礼,也无法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她无声地拼命挣扎,不小心将实验台上的几个瓶子碰到了地上。响声惊动了隔壁的同事,两位同事赶过来时,贺小梅的衣服扣子还没有扣好,但贺小梅还是红着脸说自己是晕倒了。同事明显地看出了破绽,产生了怀疑。如果闹起来,这两个同事能给她作证,而大葱事件十多年过去了,早已没有了痕迹,她当然不再害怕。金达一阵难过。这些年,自认为混得不错,在各方面一直压她一头,现在想来,在这妖精面前,就从来没占过便宜。低头想一阵,金达说,算了,我们毕竟是同学,都是有身份的知识分子,闹下去让人笑话。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道歉是肯定的,但你也得给我留一点脸皮,在多大范围道歉咱们慢慢商量。
两人沉默一阵,贺小梅起身默默地出了门。
金达去年分了三室二厅的房子,铺了全木地板,和每次一样,刘立中进门就脱鞋,也不穿拖鞋,光了脚就往里走,边走边喊金达儿子的名字,要儿子猜给他买了什么好吃的。金达的儿子已经十六岁,出来叫声刘伯伯,接过水果袋提进厨房,然后又回屋学习去了。刘立中对金达说,多听话的儿子,我可告诉你,这儿子是咱们两个的,儿子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可要告诉我一声。
结婚后贺小梅就公开宣布不要孩子,这在那时已很前卫,现在好像又想要,但已经过了生育的合适年龄,干脆就不要了。看着老立这样喜欢儿子,金达觉得老立真是可怜,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叹,真不知爱情是个什么东西,与其说老立深爱着贺小梅,不如说老立在自己虐待自己,自己给自己找一个枷锁戴。金达什么也没说,陪刘立中在沙发上坐了。
刘立中说,实验的苗头不错,有一瓶在四十度的高温下贮存了十六天,各种理化指标都没有变化,外观和色香味也没有变。我推断,高温下能放十六天,中温下放一个月没问题。如果常温下能贮存三个月,就能进入市场,我的研究就成功了。我做了个详细核算,节省着用,再有三万六千块就够了。
王启能已经打了电话,说老立答应劝说贺小梅,并说包在他身上,保证不会出问题。金达明白,老立来一是谈劝贺小梅的事,二是要钱,现在不提劝贺小梅的事,倒先谈起了要钱,真是个书呆子。金达说,每次来要钱你都说将要成功,结果一次也没成功。既然马上要成功了,哪里能用得了三万多。
刘立中说,我想了很多天才想出了这个省钱的办法,把实验分成两步,这第一步做的是耐贮存普选,给每一瓶里面加的消毒水和配料都不同,通过这样的普选找出一瓶最好的,然后照这瓶的配方再装几十瓶,做大批量定型实验。现在最好的那瓶基本确定了下来,但一瓶不能说明问题,是不是一个特例也难说,所以现在还不能肯定说照样本再装几十瓶都能成功。装几十瓶测试出完好率,这才算完成了试验。如果瓜汁保鲜饮料成功了,肯定有巨大的市场,那时咱们可以卖专利,也可以和大生产厂家合作生产,那时别说要钱,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说到成功,刘立中就眉飞色舞。看着刘立中破烂的衬衣,金达明白,就是成功了,你刘立中肯定还是这么个穷苦相,这穷苦相绝对和钱无关,因为论挣钱,老立每月一千四五,和别人一分不差,但老立身上的钱从来不会超过十块,因为贺小梅每月只给他十块零花。有次老立偷拿了家里的钱买了点试验用品,贺小梅发现后给了老立一个嘴巴,打得老立牙疼了半个多月。金达叹口气,他想知道贺小梅对那件事的态度有没有变化,他说,钱我尽力给你想办法解决,我对你一片诚心,可你老婆天天骂我还要告我,不知你能不能管管她?
刘立中低了头说,你和小梅的事,我心里也急,她那人你也知道,但我还是尽力劝了她,也求了她,就差给她磕头了,但你也不该说那事是她干的,我敢保证她没干那事,她这人我了解,她是不会干那种事的。她这人要面子,你伤了她的面子,不向她赔礼道歉她不答应,但她答应范围可以小点,我提出请几个同学吃一顿道个歉,她基本上同意了。
金达心里松了一口气。起身给刘立中倒一杯水,然后说,研究经费的事我尽快给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