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钟府,梁玉琢还是头一回来。
门口早有人候着,瞧见踏焰飞奔而来,上前就要迎候,抬眼瞧见钟赣身前的人,虽瞪圆了眼,却当即低下头,一言未发地牵过马缰。
大约早得了消息,府里的仆役已经备好了浴桶和热水。然而钟赣入漱玉轩后,却是径直将人抱进卧房,扭头命人拿来烫伤药。
“谁泼的?”
钟赣的声音有几分低沉,拿过烫伤药后,扭开盖子,沾了一指头就要往梁玉琢的脸上抹去。
梁玉琢下意识地避让开:“是我自己不小心……”
钟赣并未介意梁玉琢的闪躲,将手中药膏扔进她怀中,一手抓住她的臂膀将人制住,另一手直接抹上她的脸侧。
直到梁玉琢脸颊上的烫伤被厚厚涂上了一层烫伤药,这才命她抬头,把药继续往勃颈处涂抹。
“这个位置的烫伤,难不成是自己喝茶手抖往肩膀里头灌水了?”
“……”
想起跟前这男人到底是锦衣卫出身,自个儿的谎撒得有些低级,梁玉琢心底一阵懊悔,脸上的表情也下意识带上了恼意。
钟赣只扫了她一眼,便松开了手:“余下的部分自己涂上药。”他说罢,将梁玉琢一人丢在房中,径直出了门,顺手又将门给严严实实地带上了。
听到吱呀门响,梁玉琢只觉得方才被涂抹过烫伤药的部位滚烫发热,也不知到底是药膏的关系,还是这个男人手指的问题。
她抿了抿嘴唇,绕过房中屏风,将衣裳解下,果真瞧见从肩头到手肘处一片烫伤。
而那人,显然也是知道男女有别,不便帮忙上药才阖上门出去了。
“知道不能帮忙,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梁玉琢嘴上嘟囔,握着烫伤药的那只手却是紧了紧,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钟赣带着一行锦衣卫回府,命人各自退下后,厅中只剩近身几人。他低头不语,厅中几人便也沉默无言。
老三却是个忍不住的,实在是憋得慌了,一口喝掉杯中茶水,张口就问:“指挥使怎么把梁姑娘也带回来了?这天都这么黑了,她一个姑娘家晚些怎么回去……”
老四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拍在老三的后脑勺上,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只低头喝着茶水,仿佛方才那一巴掌全然是别人打的。
“怎么就知道打我,老四,你说我这话难道不对么,梁姑娘那名声到底……”
“我命你留在村里,可是让你成日在府中偷懒的?”
茶盏搁下,不轻不重发出“咚”的一声。老三一个哆嗦,当即抱拳行礼:“指挥使命标下留在此处,一是为了继续暗中盯着如今新上任的县官可有贪腐行径,二是为了从旁帮衬梁姑娘一二。”
钟赣闻言,抬起眼,口气淡淡:“那下川村中的传言都是怎么回事?”
老三愣怔。
老四实在见不得他这一副呆傻的模样,轻轻咳嗽两声,压低声音道:“指挥使回程途中收到鸦青的飞鸽传书,提及了梁姑娘之母欲为梁姑娘说亲,不想遭人讥讽,累及梁姑娘名声一事。”
老三当下抬头,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钟赣,惭愧不已:“此事是标下失察。因鸦青在姑娘身边,标下以为无事,故而那段时日皆在县衙盯梢,不想竟会出了此事。”
他老实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忽的又朝着钟赣眨了眨眼,打趣道:“先前村里头忽的开始传出,梁家大房的女儿婚前有孕的消息,可是指挥使的主意?”
这会儿,不光是老四想要再给他结结实实来一巴掌,便是厅中其余几人,也登时横眼看向老三,恨不能把人拖出去打一顿,省得万一惹恼了指挥使他们这一帮人都没得好日子过。
然而,似乎是因为老三提起了这事,钟赣身上方才还带着的戾气,竟烟消云散,眼底也不似此前的冰冷,只屈指瞧着桌面,一下又一下,良久才再度出声。
“鸦青的本事,比你大些。”
“鸦青她一小娘们,论本事,怎能敌得过标下!”老三拍着胸脯,“标下身强力壮,一只手便能将那小娘们丢到山沟里!倘若下回梁姑娘还遇着这些事,标下定会将传话之人揪出来,狠狠揍上一顿为姑娘解气。”
一厅的人不语,只当他是个逗乐的,各自低头喝茶,却是错漏了钟赣眼底转瞬即逝的笑意。
梁玉琢的药涂得很快,等洗过手后,还能感觉到烫伤的部分火辣辣的疼。
才从梁家出来的时候,大抵是因为心思都用在了别处,反倒是没注意自己的烫伤。只是这会儿,涂了药,痛得有些厉害。
梁玉琢忍不住眯了眯眼,呼了口气。
她从卧房里出来的时候,早有人跑去前院通报了钟赣。等到梁玉琢从漱玉轩出来,钟赣已踢开凑到身边来的老三,等在了漱玉轩外。
虽被她占用了卧房,男人却仍旧换上一身常服,将之前传来的那身染满风霜的旧衣换下,简单擦过脸,又剃了须,露出光洁的脸孔,此时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梁玉琢轻咳两声,别过脸:“钟叔,谢谢你的烫伤药。”
她在孙大夫那也拿到过烫伤药,气味刺鼻,效果也不甚好。
倒是方才那一小盒,虽然不过巴掌大,但膏体色泽鲜明,气味芳香,似乎不是什么廉价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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