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为我赶制了一个晚上的马鞍垫。上面绣着赶车夫、文官,车子上有美丽的纹饰图案。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秀秀为我赶制的,一墨色的青色,绑腿是新的。‘得、得’的马啼声应着我的心跳,‘扑通扑通’,我出发了。
昨天是不一样的。就像在聚贤庄里那个举杯豪饮快活无度的男子。他像是一位显达的贵人,可是也可能从小就活在清贫如洗的家庭中。清灯冷墨、杯冷茶凉地捧书夜读。从经史子集到之乎者也,从天地君亲师到晓以大义,从八股论文到诗词歌赋,一章章一卷卷地看,一句句一行行地理解领悟。从不偷眼瞧瓜熟蒂落,也不知晓芳龄十八的女子看了他多少眼,有几眼倾城又有几眼含情。终于有一天飞上高枝了。戴个镶宝石的帽子,绣凤的服饰,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接受人的欣赏与仰视。大官们来拉拢,小官们来奉承,有人还巴结来当女婿。所以坐在这里狂饮调笑。还有那个从小在优渥的环境长大的,生来是人中龙凤的命,不管世事人情强装风雅,穿了老百姓的衣服很素朴,店小二不小心在衣袖上洒了点酒,非让人跪下自己打自己嘴巴不可。那个道貌岸然的身旁养了只小雀鸟,又怕她去大笼子惹事,担惊受怕。
都在梦里了。心里有了点东西就不一样了。我想他们有一天或者醉死在胭脂堆里财神堆里梦里面,又或者会有很多的忽变和感慨,或者有一天像我一样听着‘得,得’的马蹄声,抚摸着浆洗干净的衣服出发去寻找一天的吃食。
我走进了丛林。弓箭冰冷。丛林也显得非常宁静。一只野兔从视线里一晃而过,我准确地搭箭拉弓,它跑了几步停下来。我走到它身边的时候,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我捡起来,放在后面的布袋里。又跑过一只狐狸——花斑的。它很狡猾。可能是听到兔子刚刚倒下的声音,它走一、两步就寻找掩护,并且越走离我越远。我烦躁地看了它一阵,直恨得牙痒痒。
怪不得人家说狐狸是最狡猾的动物。在任何时候它都能随机应变地处理突发事件,以求保护自己。
我对着它放了一箭。但是当我跑过去时那里空无一物。生气是再所难免的,过后就只能再找猎物了。
我屏息静气,渴望自己有守株待兔的幸运,又不希望自己有打草惊蛇的莽撞,这时天地仿佛是两位的: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于我之外的这一片丛林。
又来了一只山雀,我对着天空拉弓,它从天上掉下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今天共打了两只野兔、一只山雀和三只山鸡。狐狸逃循的阴影在心间挥之不去。心里想它是如何如何狡猾,怎么落不到我手里,真是白白糟蹋了一份好心情。
‘姜子牙垂钓,愿者上钩’。想自己与他真是不同。他是智者是英雄是国家栋梁,我只是凡夫俗子一介区区猎户。聊斋志异里写过很多的牛鬼蛇神,狐仙妖精,倒一个个精通法术,又通人情。想着当那只狐狸越走越远时是否也成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书上说‘它们’是比‘正人君子’更可爱的?也是,毕竟我是侵犯了这一方的圣土。
回来的时候,聚贤庄里三个人中走了两个,那一个在扔白花花的银子,不知是从哪里猎来的血泪?瞧瞧这一副老爷的神情便知是带着尊严来的,也并将带了人的尊重走。
狐仙说不定会来报仇吧?她是聪明灵慧地从我眼皮底下溜走的。我本来是想给秀秀一条狐皮围脖的。
大家把猎户寻找猎物的行为叫做‘打猎’,我叫做‘狩猎’,后来干脆叫做‘守猎’。我不是怕什么,只是觉得上天让我遇到了它们来填我的肚子,我把这些分给秀秀和她肚里的孩子。
我梦见有一次去‘守猎’,走到半途中水淹到我的脖子,我让秀秀坐在我脖子上我驮着她前进。我梦见满地开出了最美最美的如天空般青蓝色的花,好比秀秀为我赶制的袍子颜色。我梦见我和秀秀说的话一模一样,我们的影子互相重合。我梦见我还梦见满山的花斑的狐狸跟着我和秀秀走。
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火焰通红的炉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