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印象中的快乐老家是几间土坯、小瓦的老屋。
外婆家门前有两棵枣树,一南一北,遥相呼应。那是外婆十二岁那年和她的弟弟一起栽的。
两棵树一粗一细,细一点的一棵根部有几道深深的疤痕。外婆说,那是“割尾巴”时留下的记号。
那是个秋雨绵绵的日子,公社来人了,说这两棵树是“资本主义尾巴”要砍掉。外婆正在田里忙,闻讯跌跌撞撞地赶回来时,那些人已在那棵小树上砍了几斧子。外婆扑过去,死死抱住那棵树,没天没地地哭着说:“你们要砍,就砍那棵大的吧。这棵还小,才结几年枣,真要砍就先砍死我吧!”这番话弄得那些公社干部一头雾水,一时不知所措。但他们商量之余还是坚持要砍,并且上纲上线地劝外婆。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小队的王大爷发了话,人家一个寡妇,不容易。不就是用枣子换几包洋火嘛!你们这些人的良心叫狗吃了?!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真有本事!要闹很了,别怪老子不客气!那些人知道,当过红军的王大爷,连县长都敢吼,况且他大儿子在省里做官呢。又见外婆要树不要命的架势,只好作罢。连那棵大的也没敢砍。后来,我稍稍懂事,外婆指着那棵细一点的枣树对我说,那是你小舅爹栽的。
其时,我还曾未见过小舅爹。只隐约听妈妈说,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是个当大官的。直到上高中时,我才知道,他被错划成“右派”接受过劳动改造。后来,在“文革”期间,又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而检举他的,正是他的结发妻子,我的小舅奶奶。
至今我还记得,夏夜,在枣树底下纳凉时,外婆边给我们赶蚊子边讲故事的情景。满天星光,几只流萤,一把蒲扇,是最好的故事背景。外婆的故事里,有神鬼,有狼虎,有秦始皇但最多的是小舅爹。
外婆八岁时便做童养媳,十五岁时由于对方儿子突然死去,被赶回家。十七岁那年,太公太婆相继离世。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她与比自己小八岁的弟弟相依为命的艰辛简直无法想象!每次说到这一段时,外婆总是停下来转过头去用手背使劲地揉眼睛。
小舅爹当兵那年,外婆才与外公成亲。可是,外婆刚刚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突然某一个夜晚,庄子遭土匪打劫,外公家当然也在所难免。外公为保护妻子和年仅五岁的女儿以及嗷嗷待哺的儿子,被土匪活活打死。这以后的日子,外婆所受的苦难,犹如那棵老枣树的裂纹,更是数也数不清。
在我小学毕业那年,我终于见到了在外婆故事里非常神秘又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小舅爹。
正是枣花盛开的季节,外婆突然病倒了,到后来有七天七夜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说一句话。家里人都在默默地忙着准备后事。接到妈妈拍的加急电报,小舅爹从远在千里的成都赶了回来。
说来至今都叫人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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