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
“我不确定。”龙泽希有点紧张,“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否落单了,你的朋友还在这里吗?”
他眼含笑意。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你以为我们附近有特工或探员?”
“我知道了,那个走向我们的穿西装男人是为航空公司服务的特工。”
“这么说吧,泽希,除非我们落单,否则我不会刻意告诉你。”
他们对视了好一会儿。他们从未一起出过国。他穿着几近黑色的深蓝色西装,内衬常穿的白衬衫和款式保守的领带。他的打扮同样低调端庄。都戴着墨镜,也许看起来更像律师事务所的同事。他留意室内其他人,才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太久没有出行了。
《虹市日报》在他手中折起时窸窣作响,他瞟了一眼手表。“该登机了。”当二号班机的广播再度响起时,他站了起来。
协和式客机能容纳一百名乘客,客舱走道两侧各两个座位,陈设是色调柔和的灰色地毯和皮椅,窗户小得无法看到外面。乘务员全是当地人,礼貌周到。他们才不在乎我们是哪里的人,唯一关心的是他们想喝什么。龙泽希点了柠檬水。
“会不会早了点?”林斯程说。
“以敦市的时间来说并不算早。”龙泽希告诉他,“当地时间晚五个小时。”
“谢谢,我会把表调好的。”他冷冷地说,仿佛这辈子从没出过国,“我要啤酒。”他对乘务员说。
“现在正在跨时区,喝一杯有什么不对?”龙泽希难以克制自己尖锐的语气。
他转向龙泽希,与他对视。“你在生气。”
“这就是你之所以成为犯罪心理分析专家的原因,你善于观察他人。”
他不动声地环顾四周。他们坐在舱壁后方,走道另一边的位子空着,而他也根本不在乎坐后面的是谁。
“我们可以理性地谈谈吗?”他轻声问。
“你教教我怎么理性,林局长,你每次都在事后才肯谈。”
“我不知道你指哪件事。我们一定是哪里没沟通好。”
“大家都知道。”龙泽希说,“龙宁告诉了我这件事,而她是从其他探员那里听来的。流言沸沸扬扬。”
“天哪,希望你不是因这些流言觉得委屈。”
“一点也没有。”
“我不告诉你,是不想受你影响。”他说。
林斯程继续喝啤酒,开胃小菜和鱼子酱都无法引起他们的食欲,而这仅仅是美食游戏的第一轮。他们久久陷入沉默,和舱内所有人一样翻阅杂志或期刊。搭乘协和式客机的乘客鲜有交谈,龙泽希决定也做一次乏味的富豪或名流。
“我想最好解决一下我们之间的问题。”林斯程开口,靠近正在吃芦笋的我。
“什么事?”龙泽希放下叉子。“你知道的,关于哪些是我们该做的,哪些是不该做的。”
“好。”龙泽希说。
“好?”他感到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同意你刚才说的,”龙泽希有些紧张地移开身体,“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们就这么做。”他表示同意。
“一言为定。”龙泽希说,但不清楚他们究竟达成了何种协议。
“就是这样,这是最理想的决定。最好我们彼此的关系就这样缓和下来。”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是工作搭档和好朋友。”
“正合我意。”他说。
六点半,龙泽希他们坐在兰场警探驾驶的路虎警车后座上沿公园大道飞驰,两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黑暗中掠过的灯火,他有些辨不清方向,但兴致高涨。海德公园如一片黑色汪洋,曲折小径灯光隐现。
下榻之处距切斯特酒店很近,今晚酒店附近围满了斯坦人,群情激愤地抗议他们来访的总理。防暴警探和警犬在一旁待命,但他们的司机似乎不以为意。
“里面有门卫。”他在一栋新盖的高楼前停下车,“你们进去以后出示证件,他就会带你们去房间。需要帮忙搬行李吗?”
林斯程打开车门。“谢谢,我们自己就行。”
他们下了车,走进一个小小的接待区,一名机警的老先生坐在光可鉴人的桌子后对他们亲切微笑。
“我正在等你们。”他说。
他上前接过他们的行李。“请跟我乘电梯上楼。”
他们进电梯升至五楼,被带入一套窗户很大的三人间套房,房间里装饰着色彩鲜艳的织物和非洲艺术品。龙泽希的房间布置得相当舒适,有大得足以让人溺水的传统英式浴缸和链条冲水马桶。铺着土耳其地毯的硬木地板上是成套的维多利亚式家具。他走到窗边拉起百叶窗,关灯,凝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和公园里随风摇摆的幽暗树林。
林斯程的房间在过道尽头,龙泽希完全没发现他进来了,直到他开口说话。
“泽希医生?”他伫立在门前,冰块撞击发出脆响,“有人送来一瓶特级苏格兰威士忌,请我们好好享用。”
“不了,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房间休息了。”龙泽希说。
“好吧。”
龙泽希蜷在鸭绒被下,昨晚的景象如抒情诗般缓缓浮现于脑海。光影在他眼睑上舞动,重温父亲病逝前未谙世事的那段美好时光。
龙泽希一直忘不了父亲。或许正是因他太早离他而去。就像在跳一支只需随节拍移动的舞,他最后发现自己大部分私生活都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静静度过。他这才明白龙宁像他,他们都善于隐藏自己,将苦楚深埋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