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桃色的专注目光, 晋斐白见过不止一次。
他也从不觉得, 有女子在他面前露出这种神态,是什么值得称奇的事情。但当他顺着她的视线,向后望去,见到正从护栏上一跃而下的银狻时,优雅挑起的眉梢差点儿没走茬了。
一条银灰色身影疾掠而来, 带风声起,于半空落下的身体,在阳光下像是无数层冰雪堆积泛出的色泽, 幽幽散射着逼人的冷蓝光,比守卫们手中的剑还要冰冷, 还要锋利无匹……
银狻平常不会轻易出来走动, 眼下怎会如此仓急冲出?
晋斐白心中疑惑陡生,立即转眼望向还在痴痴凝望的少女。
看到主人的雪狼, 飞驰的身形微顿,像是不欲打扰主人会客。然而,它仰起头颈,嗅到空气中一丝丝熟悉的气息后, 凶戾的三角吊眼便微眯, 循着气息的来处, 正正朝着苏小昭走来——
晋斐白眉一皱。
苏小昭身一蹲。
她打开双臂, 一个等待投怀送抱的姿势。
“小银狻,一别经年,你可有想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确实和它离别了太多年。
银灰色的狼脚步一顿,随即,它眼角向后一拉,被触怒般竖起颈背部的毛,当即朝着眼前挑衅的人类冲去。
“银狻,她现在还不是送你的猎物。”晋斐白不急不慌开口道。
他出声的时候,雪狼已经逼近苏小昭,咧开了嘴筒,展露出锐齿和垂着涎液的粗砺红舌,然而一听见晋斐白开口,它便猛然刹住去势,像是不甘心地,踟蹰了片刻,便往回走到晋斐白身边,只是阴冷的目光依然停落在她身上。
晋斐白伸手,抚了抚雪狼表示服从、贴在脖上的竖耳,然后抬起眼,对上苏小昭复杂的眼神。
他问:“苏吹雪,你以前有见过银狻?”
银狻自幼被他养在身旁,它认识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苏小昭缓缓收回手,平静答:“嗯,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其实我曾经是它的朋友。”虽然是她单方面宣布的。“直到它和我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后来又为奸狼阻挠,不得相见,导致今日它仍对我耿耿于怀,唉……”
“嗷吼——”
银狻站起半人高的身体,冲她发出威慑的怒吼。
“哦?可依我看银狻不是这个意思。”晋斐白凉凉说,“它在愤怒,你撒谎了。”
“不,它在撒娇。”苏小昭眼神坚定,“它以前就一直这么对我的,你不了解它。”
“……”晋斐白忍不住开始怀疑起玄溟门的门风。
“你是说,你在多年前遇见过银狻?在什么地方?”他换了一个问题。
苏小昭目光一霎变得警惕起来,游移了几分,摇头说:“太久了,我已经不怎么记得地点了。”
她这个回答可谓十分敷衍,但晋斐白眼中的警惕却减少了几分。
银狻是他九年前,前往北地的布拉玛雪山带回的,相传那处雪山至为神圣,才孕育出极富灵性的雪狼,但雪山人迹罕至,寻常人多是有去无回。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百年前隐世的玄溟门,很可能就是在那一带,只是具体方位无从得知。所以才历经百年,亦无人知道玄溟门的踪迹。
晋斐白正思索,便听得少女提议道:“世子,吹雪知道世子还不足够信任我,若是吹雪留在府中,世子想必也会派人严加看守,可对?”
晋斐白挑眉,想看她要说什么。
“世子,我有一个想法。”苏吹雪诚恳道,“今日百姓们都看见世子以礼待我,延请我入府中。若是世子又派近卫营的人防备于我,一旦被有心人发现传了出去,恐怕会有损于世子……不如,世子让这匹雪狼看守我。传说雪狼对主人十分忠诚,这样一来,世子既免去困扰,也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手脚,或是行策反离间之计了。”
晋斐白忽地轻笑:“苏吹雪,是不是你的每一个私心,都能找出一个大义凛然的理由?”
“民女以为这也是一种才能。”苏小昭并不否认,一番话下来,她也看清他不相信旁人所谓的忠诚,更相信利益攸关的选择。“宾主俱欢,各取所需,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不是吗?”
晋斐白低头把玩了一阵手上的戒指,淡淡说:“好,我允了。”
“不过,若是被银狻拆吞入腹,可罪不在我了。”他抚过银狻高高竖起的毛发,含笑道。
他倒要看看,这个为了银狻才入府的女人,究竟想玩什么把戏。横竖不过一个将死之人,他拿来取个乐子也不错。
“吹雪谢过世子!”心愿达成的苏小昭行礼行得叫一个标准利索。
正在此时,一个幕僚打扮的男人匆匆步入,附耳向晋斐白说了什么,只见他眉梢一挑,打断那人,便挥手道:“好了,天色不早,本世子还有要事处理,来人,先送吹雪姑娘下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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