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他,款款躺好。
如一方寸大乱,一时竟不知该关心哪一件事:“你想起来了?”
封如故不理会他,抱着枕头,仿佛是当真睡了过去。
如一愈加慌神:“义父……如故,你听我解释。”
他握住封如故的胳膊,脸颊被唬得泛了白,冷静难以维持下去,只剩下了一个生怕至爱之人和至敬之人生气的孩子:“我不是故意,你莫要生气……”
……
在二人纠缠时,荆三钗踏入清凉谷,神逸俊扬,意气风发。
甫一和盈虚君打上照面,荆三钗张口便道:“封大眼来找过你们了吗?”
刚被陆御九放出来的盈虚君正是肝火旺盛时,哼了一声,道:“怎么说,如故入道的时间也比你早,算你的师兄。没礼貌。”
荆三钗腹诽:有病。
……你以前不还夸我才思敏捷、替你报了总叫你周胖子的逍遥君的一箭之仇来着?
不过荆三钗现在心情不坏,懒得同他这个白痴师父计较。
而且,听盈虚君这个态度,显然是已经知道封如故魂魄尚存于世一事了。
“我跟家中联系了。”荆三钗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答应我,会出面相助风陵,以备不测。”
盈虚君看他一眼,一语道破:“你是特意前来嘚瑟的吗。”
荆三钗被他揭穿小心思,顿时恼羞成怒:“……你……我就算嘚瑟,又关你何事?”
盈虚君:“没事。只觉得你像只孔雀。”
荆三钗暴怒:“你!!”
“不敬师尊,跟我吹胡子瞪眼尥蹶子倒是熟稔得很。”盈虚君跷了二郎腿,坐下道,“既然不喜我,何必要来清凉谷?”
荆三钗哼了一声:“我是来找师娘的!少自作多情。”
“行啊。”盈虚君长臂一展,搭到桌侧,“去啊,多看两眼,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荆三钗被奚落得火冒三丈:“你……”
下一刻,陆御九满怀心事,推门而入,正要唤盈虚君,抬眼望见了荆三钗,语气便柔和了三分:“三钗来了?”
两人立时偃旗息鼓,从两只斗鸡化作两只鹌鹑。
荆三钗将来意如是这般地讲述一番后,陆御九颔首:“如此甚好,恰合我意。”
盈虚君晃着腿:“怎么,终于知道道门那些小卒子的胃口,不是你再□□让就能满足的了?”
陆御九一点头,自承错误:“过去,是我想得太简单。”
盈虚君见他神情,便知他有心事,将长腿自膝上放下,身体前倾,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的吗?”
“没……”陆御九止言又欲,在心中斟酌数遍,方才改了口,“……嗯,确实,我很在意一件事。”
“何事?”
“‘吾佩真符,役使万灵,上升三境,去合帝城,急急如律令。’”陆御九念出一道符咒,又问,“你们可听过这一咒法?”
盈虚君与陆御九生活多年,深受耳濡目染,张口便答:“役万灵咒?”
答完,他还得意地瞥了一眼荆三钗,大意为“小子,你不行吧”,满身欠揍的孔雀相,看得荆三钗拳头和牙根一齐作痒,恨不得当场和他师父一决雌雄。
陆御九察觉气氛不对,马上再度开口道:“北南,我记得你问过伯宁,如故自从回归风陵后,便被他带至玉髓潭,保护起来,直到道门逼山。可是这样?”
“……是啊。”
陆御九道:“你我皆了解风陵地形,也知道,那个时候,伯宁为了保护如故,将玉髓潭用阵法整个封闭,只是漏过了玉髓潭洞·穴深处的那方小小通路,才叫如故得以脱身。”
“玉髓潭后的小径,直通‘静水流深’。但是,从玉髓潭去往青竹殿,却需得从正面下山。若从小径脱出,再前往青竹殿,会绕一个大圈。”
盈虚君听得一头雾水:“……青竹殿?‘静水流深’?这与役万灵咒有何关联?”
陆御九直接下了结论:“据如一所说,他是在青竹殿前找到如故的全魂的。而那阵法的种种特征,与役万灵咒全然相符。——青竹殿前,有人暗自画下了役万灵咒的阵法,将如故刚刚脱体的生灵立刻完整地引入了阵中,保全了他的魂魄。”
荆三钗与盈虚君异口同声:“什么?!”
“所以,我才感觉奇怪……”陆御九微微皱起眉头,“以如故随时会入魔的身体状况,他是无法轻易调动灵力,改道去青竹殿前的。不然,一旦魔气外泄,他很容易被伯宁发现行迹,强行送回玉髓潭。”
“所以,算一算时间,如故如果单靠双脚行走,当道门齐聚在风陵山下、闹将起来时,如故走出了玉髓潭——只有闹起来、风陵众弟子聚集到浩然亭下时,巡山弟子才无暇管得上如故是不是四处行走——然后,他直接来到‘静水流深’,将其一把火焚尽。而在火起后,他不必再顾忌自身状况,动用灵力,来到浩然亭。如此算来,时间才是刚刚好的。”
盈虚君接过话来,简明扼要地总结:“也就是说,如故自己根本没有前往青竹殿画阵的时间?”
陆御九点头:“这阵法,耗时费心,不会是如故临时画的。青竹殿,更是伯宁所居之处,有谁可以在青竹殿前,神不知、鬼不觉,画下此等阵法?”
荆三钗经此提醒,越想越觉得玄妙非常:“风陵山乃是福地仙山,风水上佳,自魔道之乱后,几乎再无亡于此地之人……”
陆御九心事重重地点下了头:“役万灵咒,能聚集、召唤生灵死魂,若在蛮荒等地使用,自是有奇效,然而,风陵十几年来,除了如故……根本无魂可招啊。”
此言一出,屋中陷入一片沉默。
咒符既然画出,定然是要派上用场的?
是谁有能力提早预知封如故亡身一事?又有谁有能力,在青竹殿前绘下咒符,招徕封如故魂兮归来?
……
在清凉谷中三人同样陷入沉默的纠结中时,罗浮春与桑落久在一处山洞落脚了。
罗浮春打来野鸡,掏尽内脏,架起火来,将鸡子用果枝穿了,搁置火上,将研碎的盐果、香果一一撒上。
比起以前,罗浮春的话少了许多,只闷头做事。
桑落久想要帮手,被他伸手拦阻:“坐下,我来。”
桑落久失笑:“师兄,我有手有脚,可以帮你。”
“师父不在,我是师兄,会保护好你。”罗浮春敛眉,“我……”
“师兄。”桑落久轻唤他一声,“莫将自己逼得太紧。”
罗浮春应道:“我知道。”
言罢,他继续伺弄那只鸡,火焰将他俊朗的眉目映得愈加深邃。
桑落久撑了面颊,细细观察他的神情,直看得他耳朵也跟着泛上一层不自然的红光。
罗浮春握住一段被烧得炽热的柴火:“看什么?”
“没啊。”
“……你还在看。”
“师兄岂不是也在看我。”
罗浮春骤然回身看他:“我就爱看你,如何?”
桑落久向来喜欢迂回曲折,如今罗浮春陡然与他直来直去,他破例愣了半晌,才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哈。”
“笑什么?”罗浮春反问,“你……你难道对我没那种心思吗?”
桑落久:“……”
罗浮春见他神色难得躲闪,心领神会,自顾自道:“我就知道你也有。我已想好了,我对你有了心思,就不能再喜欢姑娘。等师父的事情了结,我们帮师父和师伯查清凶手,我就去飞花门提亲。你父亲不答应,我就在门口跪着。”
桑落久:“……?”
罗浮春:“你不要跪啊,你身体不好,不管是挨骂还是罚跪,我来就好。”
“我竟不知……”桑落久呆愣许久,才笑出声来,“……师兄有这样多的主意。”
“都是笨主意。”罗浮春拨弄着火堆,闷闷道,“我不聪明,只能想到这些。你要笑话,就笑话我好了。”
桑落久举起被焰色烘烤得发红的手掌,片刻后,轻笑攥紧:“我不会嘲笑师兄的。”
他习惯与人打哑谜、玩心计,爱的是周旋、谎言、你来我往、欲拒还迎。
等他见了这炽热真诚宛如烈火的人,他倾尽全力、所能给出的,也只是一句“我不会嘲笑”的真话。
罗浮春轻声应道:“嗯。”
桑落久用手背贴一贴脸颊,只觉如果不岔开些话题,他的情绪恐怕会越来越难以自控。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越来越超出掌控的感觉。
于是,他开口道:“师兄可觉得,那几日前送上门来的人,太过可疑?”
罗浮春:“嗯?”
“我们与一人相逢,那人形迹可疑,而那人恰好拿有极有可能杀害海净的匕首。”桑落久道,“可有那样巧合的事情吗?”
罗浮春眨眨眼睛:“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桑落久哭笑不得地看他。
罗浮春会意:“我又说错话了?”
言罢,他乖乖闭嘴,专心侍弄烤鸡,并频频以目相示:你说,我听。
桑落久沉思。
其实,这也不过是他的猜想而已。
或许那人当真是有这样倒霉,恰好被他们碰上了。
但是,或许……
在桑落久沉吟之间,忽闻洞外传来一丝仙灵之气,脚步方响,杜鹃花香已至。
罗浮春与桑落久对视一眼,纷纷翻身而起,俯身拜道:“师伯。”
常伯宁见到他们,即是开门见山:“莫拜。我查到了一丝眉目。”
桑落久诧异:“……师伯?”
常伯宁径直道:“……唐刀客,或许是不世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