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了破口大骂的泼妇。我们常常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彼此争执,互相猜忌,冷战争吵,但最终,总会念及过往以及懂事的女儿而言归于好。
国中毕业后,女儿上了一所不好不坏的高中,之所以选择这所学校,升学率之类的事情倒是可以先放到一边,最重要的是离家很近。但一向乖巧的女儿却变得不听话了起来,她逃课,染发,喝酒,谈恋爱,我试图跟她谈一谈这些事情,最终却酿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
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就此到达了冰点,直到她上完大学出身社会才有所解冻,她那时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但我却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关心着她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
没过几年,女儿也结婚了,结婚的对象是与她同一个单位的同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我总觉得,女儿并没有多喜欢那个男人。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与我的妻子在一起同床共枕三十年,我也还未能确定这件事情。喜欢不喜欢,爱不爱,应该没那么重要吧?
在我工作的第三十五个年头,我终于退休了,女儿也拥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是我们家离她家很远,往往一个月才能见孙子一面。就像是孤巢中落寞的孤雁,直到那时,我才会如此盼望每一个节日来临的时刻。
后来,我的身体也不大行了,年老体衰,百病缠身,常常爱去的公园要老伴搀扶才能抵达,一旦失去拐杖,那便连下楼都成了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再后来,我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昏迷,苏醒,再昏迷,再苏醒。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女儿眼中的希望渐渐湮灭,看见孙子懵懂无知的眼神中闪着泪花,而脉搏、心跳这样的感受,则在医生黯然的摇头中缓慢消逝。
我就要死了,我在心中这样想着。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受,我能清楚地感知到生命力从身体内部一点一滴如抽丝般抽出,而后飘散在虚空中,每一次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直到后来,连吸气这样的事情都变得费劲了起来。
走马灯在眼前逐帧播放着我生前的所作所为,但是我的心中却毫无惶恐,只是平静地接受着这样的现实。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我稍微花费了那么几秒钟,去思考自己的心情为何会如此宁静,并且很快找到了答案。
我大概,早就死了吧,死在了二十五岁的清晨。
如果,如果能重来的话,我能改变什么呢?
如果……
在生命垂危的最后几秒里,我仍在考虑着这样的事情,但眼皮却不由自主地,如谢幕的帷幕般缓缓垂下。
我的心跳中止了。
……
“感觉怎么样?”
忽然,仿佛有什么久违的感觉复苏了,迄今为止如深海般沉寂的无声世界中,这样的话语突然如水底的石子冒出,在我的耳边响起。与其同时,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夹杂进来。刀叉与瓷盘碰触发出的清脆响声,似乎牙齿深陷于此的咀嚼声,以及猫咪小声的呜鸣声等等,这些声音在蓦然之间堆积,冲刷着我的耳膜。
“我……我感觉还好。”我捂住心脏的位置,在那里,那颗年轻的心脏正在不安分地跳动着。
“是吗?”那脸上画着怪异妆容的男子仍旧在笑着,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些玩味。
直到走出那家店的门,我依旧没能从刚刚的梦境中脱离出来。
那真的是梦吗?还是说,现在的我其实才是在梦中呢?我的心中满是这样的疑问。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我踩着脚下柔嫩的樱花花瓣,登上了旁边小径的高台。
遥远天空的云彩像是具备生命一般随风舞动着,空气中有着恰到好处的青草香味,在听到远方的汽笛声之后,本来在匆匆前行的我停住了脚步,视线的余光穿过铁道,望向另一边。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嗯?好的,我待会儿就到。”
我的目光再次与她对视,而下一秒则被飞驰的列车车身遮蔽,但这一次,我没有再离开,而是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论结果是什么,都不可以再逃避了,不可以再重蹈覆辙了。
我这样告诫自己。
“你是……明里吗?”
那时颤抖着声音的我,一定很可笑吧,但是我仍然鼓起勇气走了上去。
至于后来……
后来发生的事情有很多,一时半会恐怕是讲不完了,但是我可以保证一点——那是与此前决然不同的,崭新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非常不擅长第一人称,但偶尔仍要尝试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