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没有半点不耐。
沈凤璋心里嗤笑一声,将茶盏往桌面上一搁。劣等的白瓷与桌面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抬眸,沈凤璋朝对面的裴珣勾唇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恶劣,如同褪去刀鞘的匕首,终于露出里边锋利无比的刀身,光是泄露的寒光便可伤人肌肤。
“我如今已经是当今至尊身边的红人,整个建康乃至周边京畿地区,都要看我脸色。老师,你说我为何要抛下这一切,跟老师你风餐露宿?”
寻常人听到这样满是讥诮的挖苦,恐怕都要脸色一变,深感尴尬。裴珣却面不改色,依旧带着温和的笑。
沈凤璋说完话便起身打算走人。刚走出没两步,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朝着裴珣翘起嘴角,近似纯黑的眼眸里波云诡谲,清越的嗓音在窗外远远传来的喧闹声里清晰无比。
“老师,你这么多年在外游历,难道就不曾再看中过一个弟子?”沈凤璋突然之间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她深深地望着裴珣的眼,那目光,洞若观火,仿佛早已看透裴珣所有的伪装。
“他们还好吗?”
以裴珣的城府阅历,竟然也在此刻微微愣了下。他离开建康时,特地留了人下来注意沈凤璋的动向。刚回建康,他便知晓沈凤璋变化非常大。但哪怕是到这一刻之前,他都未曾意料到沈凤璋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似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面对沈凤璋这种态度,裴珣惊讶过后,反而笑了出来。并非先前那种温和儒雅淡然的笑,而是切切实实,发自内心的笑。
他望着沈凤璋如今越发高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后,扭头朝窗外看去。不一会儿,窗外街道上便出现了沈凤璋坐在牛车中的身影。
熏风吹起遮挡着牛车车窗的薄纱,露出端坐在其中的玄衣郎君。哪怕是独坐在牛车中,对方依旧身姿挺拔,一丝不苟。俊美的容貌少了方才故意外露的嚣张跋扈,多了几分沉稳从容以及几分漠然。
裴珣曾在一本离经叛道的书中见过对神明的形容,无悲无喜,高高在上,心怀天下苍生,却又空无一物。
他未曾见过神明,此刻却忽然觉得,也许真正的神明就是这般模样。
他会离开建康快两年,就是因为上一次回建康时,发现沈凤璋已经开始变得无趣起来。现在的沈凤璋,虽然和最初引起他兴趣时变得完全不一样,但却让他觉得越发有意思了。
裴珣摩挲着茶盏,微微垂眸。此刻的他,不见丝毫儒雅温和,眼眸里只有无情的残忍与跃跃欲试的兴味。
另一边,坐在牛车里离去的沈凤璋,哪怕已经离开裴珣,想到突然出现的那些记忆,仍止不住心头怒意。
裴珣这个人,在原著中也差不多是背景板一样的人物,和男主并未有多少交集。但他在原主的生命中却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
上一世,他也和原主相遇了,并且如这一世一样对原主很好。然而裴珣外出近两年后归来,原主满怀期待,见到的裴珣却对她日渐疏远。原主当时的处境比她现在差太多,裴珣往日对她的偏爱让她有多欢喜,此刻的疏远就让她有多绝望。
为了挽回裴珣,也出于对裴珣的信任,原主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他。
得知原主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是女扮男装,裴珣确实又对原主重新多了几分兴趣。但这点兴趣并未延续多久,在拿走原主的清白之后,他便彻底不再理会原主。
裴珣的所作所为以及暴露自己最大秘密带来的恐慌,都化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主心力交瘁之下,吃了那么多年药的后果彻底爆发,身体一下子垮掉。
以原主的阅历可能看不穿裴珣到底想干什么,但作为旁观者、局外人,沈凤璋却看得清清楚楚。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故意接近原主。
裴珣轻易看穿原主表面上繁花似锦实际无人可依的境遇,看透原主心里的自卑与软弱。作为成名已久,高高在上的大名士,他只需要对原主偏爱一些,温和一些,轻而易举就能让原主对他生出好感。
事实也是如此,在发现旁人想见都见不到的裴先生却对自己格外偏爱后,原主受宠若惊,欣喜若狂。裴珣的特殊待遇,可以说是她唯一的自信心来源。
但裴珣拿到原主的信赖后,并未真正教导她,帮助她,而是不动声色将她引上错误道路,让她越发得不到其他人真心的喜爱。一步步,让原主只有在他面前,才能得到温柔、理解等正面情绪。
他把原主变成在茫茫大海中飘荡的一只孤舟,海浪拍打,牵引孤舟方向的那根唯一的绳索就系在他裴珣身上。
在失去对原主的兴趣后,他便一把剪短绳索,冷眼笑看原主陷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态。
原主暴露身份,只是为他最后将原主推入深渊,更好地添上砝码而已。
沈凤璋搁在膝盖上的手情不自禁握紧拳头,眉心紧皱,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这种玩弄人心的人渣,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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