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苦于刀刃加身,只能暗骂商团十一元老,这事他们办得真可谓老糊涂。
玉玺丢失一事看似严重,可天塌下来也不过是先砸到李王,与他们骑鲸商团并无直接关系——千百年来骑鲸商团不就是靠这一手翻云覆雨的?现在倒好,老家伙们不敢惹李王,先把事情透露给他,把刀子全捅在他身上,想让他铜雀一个人给全朝鲜背锅,可是古来君恩自浅,大明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啊。
还有燕帝刚才那几句生意经,听来已经不只是针对北平之事,而是借机讽刺自己没有迷途知返,又暗示建文是赔本买卖。不过既然燕帝还有心挑拨离间,就说明他还没有雷霆大怒——因为他眼前的事实在是过于重要了。
铜雀想到这里,只能勉强辩驳了几句,尽量把水往十一元老身上泼;燕帝却听也没听,只是向下看去。
山下城中到处都是穿着锦衣的将士,扛着高牙大纛,牵着骏马华车,正在听一个礼官念什么祷告天地的词。那词又长又无聊,燕帝却听得精神矍铄,铜雀自诩年纪渐长,听不得这些,没过多会就困得睁不开眼。然而在铜雀快睡着的时候,那礼官又停下来不念了,乐师们却又掏出锣鼓铙钹吹奏一番,把铜雀已经合起来的眼皮又撑了开来。就这么唱一会念一会地交替下来,那天都要蒙蒙亮了。
铜雀心想,自古也没有大半夜举行仪式的?可他看了看天上,大抵清楚这和特殊的星象有关系了。
过了一会,那些仪仗队伍全都撤走,姚国师带着仅剩的三个神道官回来了。姚国师看了一眼铜雀,最后将一个沙漏放在那里道:
“陛下,倒计时现在就可以开始。”
在燕帝无法望到的官道码头一带,腾格斯大剌剌地把乌都罕号停在码头,留人在码头把门,其余蓬莱将士们则上了岸一路西行,和建文碰了头。
“奇怪了,这路上怎么也没有军队把守?”小郎君担心有诈,抓住建文提醒,“就好像进入无人之境似的。”
建文刚才已经巡查了一圈,听他这样问便回答道:“朝廷恐怕也担心计划有变,不敢在这里布置太多人,这正中妖僧下怀,他想要用新城来制造‘洞天’,非得是倾城的大阵仗。人撤走反而好。”
“刚才那些仪仗的队伍撤走,这里就几乎是座空城了,不过伏兵还是有的。”七里依照几个方向,将擅长布阵作防的琉球三老探查来的情报说了一遍。
根据各处伏兵的方向,就可推出姚国师将要启动的大阵具体是何等范围。
诺飞舟听到这里嚷嚷道:“这阵害死我们好多兄弟,今天是旧仇新帐一起算。”
见蓬莱众群情激愤,建文嘱咐道:“关掉阵的事就交给我,待会大家一定要倍加小心,听从判官郎君的总指挥,发令撤退时,统一往东边青龙方向杀出。”
趁着各小队制定作战计划,腾格斯将他们从天津卫过来时得到贪狼七杀协助的事说与建文听,,并把建文的破军烙——那枚被烧毁的“海獬珠”从王狼脖颈里取出来,还给了他。
建文没料到贪狼和七杀会掺和进来,虽然只是在外围来了又走,但这对他们而言,已是很大的帮助,他心中慨叹一番,举起珠子道:“大家拿出自己的破军烙。”
领兵的小队长们纷纷拿出代表自己判官身份的“破军烙”,小郎君也擎出一把大剑,在机械手上转了一圈,正是破军生前的巨阙剑,这剑鞘正是小郎君的破军烙,不过今日临敌,把剑一起拿来了。
建文道:“破军烙下,一切无所遁藏,只因为它们代表着每个人与蓬莱的过往。”判官们掂着有着自己烙印的物品,不禁追思自己和蓬莱、破军相识的故事,还有之前阵亡的兄弟们,推潮鬼,铜凤凰……一时都静默下来。
已经快要天亮,一阵凌晨的微风吹得诸人头脑轻快,都跟着建文举起破军烙,低声喝道:
“为了蓬莱不毁于我辈之手!”宣言完毕,便目送建文径直向城中心去了,余下之人则磨拳擦掌地准备迎敌。
正好又有哨兵向判官郎君来报:“铁面佛登陆,因为奈何不得鹰灵船,现在都换了马匹赶来。”从水母岛为抢宝物初见时起,这帮水师和蓬莱就素有恩怨,一见面自然会是像两队管不住的虎狼般扑到一起,现在蓬莱众就已经按捺不住,纷纷掂起自己手里的家伙来。
小郎君思忖道:“水师打登陆战倒不奇怪,怪的是真正的亲军却躲得远远的。铁面佛那莽汉不知情,岂不是要白白捐躯了?”
同样空无一人的还有城中央的中心祭坛。
建文举着铳和七里向内中摸索许久,确定了姚国师和他的同党已经撤离,看来是已经准备要发动洞天。现在他们面前是两排极其诡异的人身兽头立像,自然不是随便放在那里的。
他俩向后一绕,果然背后全都是八臂神的样子,只是比神庙中那座神像小得多,而且八臂全都合抱。这样每尊神像分别困住一个人,就好像两排枷锁一般,可见祭坛上并非没有人,只不过人就是祭品。
这些人见建文和七里来了,纷纷求救。建文随意找了其中一个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被关在这里?”
那人是个年轻人,梗着脖子道:“在下当今棋圣烂柯生,那个国师说我脑中算计已经超出一般人类,是世间难得的人子之一,要把我做什么三牲……”
建文见他说得自信,不像是自吹自擂,心下道:“原来光有郑提督一个人还不够。”
果然这两排囚犯里面人物形形色色,有妇女,也有老弱,总有二十七八个,但各个都是形容诡奇,一个都不像凡夫俗子,刚刚那个烂柯生在其中已经算是平平无奇的范畴。再往前查勘,还有一些好像是由不同人的部分拼缝起来的大活人,有的身同焦木,有的方瞳阔脸,更有几个人一看就是接触过海藏珠、已经被彻底侵蚀,完全异化成了别的东西。
种种异人不一而足,虽然看不懂姚国师这样安排的用意,但每个人好像都代表某种超凡脱俗的素质,要不然也不会被他选中去做祭品了。
“原来能成为所谓世间人子的,就只能是这样的奇形怪状吗……”建文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讽刺。
“诶,这位壮士可不能看低我们,说话要负责的,”旁边一位双手套着竹筒的长毛人叫道,“不
过你既然来到这里,何不把我们几位放出来?”
建文还没解释,那个算力甚强的烂柯生早回答道:“放出来?呵,哪怕有一个人在大阵启动前逃脱,那妖僧就会察觉到阵力的变化,我们全玩儿完!”
一个穿着天牢号衣的汉子又反驳起来:“你倒是大义凛然!我可是想早点脱身呢!”
烂柯生嘿嘿一笑道:“说什么咱们是世间少有的天才,我看你们跨不过内心的心魔,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一众人争执不下,忽然听到七里惊呼一声。建文跑到她所在的八臂神位置,只见那个八臂神稳稳抱着一个竹笼罩住的琉璃罐,罐中却泡着一个婴孩,在半透明的药水中静静躺着,宁静得好像睡死过去一般。
“简直罪大恶极……”建文喃喃道,“还记得我讲过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吧,那里面有个国师丧心病狂,把小儿塞进鹅笼里做药引……这东西不是更甚于此?”
更奇的是,那婴孩背后还纹有最后一枚东北方向的蔷薇风标。
这风标熟悉得很,他和七里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代表神道官的八风之一,而且如果数一数,他们曾见过七个神道官,的确只剩一名了。
虽然八个神道官中有什么怪物、少年、身体类似死灵的骑士,建文和七里已经见怪不怪,但能把这婴儿作为最后一名神道官养着,还把他放在罐子里祭天,这妖僧的举动当真是扭曲之极,触到了为人之底线。就算七里有一颗坚强的忍者之心,看到这一幕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脑后的珊瑚爆出耀眼的光芒。
建文赶紧抓住她的手向前奔去,在两排兽人像的尽头,正是神庙中那个原大小的八臂神。八臂合抱之间,是一团蚕茧形状的白雾,里面的东西完全看不清楚。
“这是现形后的‘小洞天’!”
按照宛渠人的说明,这八臂神的内部也是存有呼吸的,而且其呼吸造得与郑提督的脉搏相合,才能把郑提督锁在里面。只要把心跳停掉一息,就可以有办法暂停洞天,在它重启之前有所举动。
那次金陵夜探,郑提督的声音突然能传出小洞天,应该就是无意中符合了这个法门。
建文在小洞天前站定,终于看到一个黑色的瘦长身影浮现在白光之中,看身形正是阔别已久的郑提督。
而在身后,七里的声音催促道:“洞天要发动了,快!”
在建文进入祭坛的这段时间里,小郎君和铁面佛的陆战很快进入了胶着点。
铁面佛不愧是陆兵出身,回到他熟悉的领域,战力依然不减当年,但一来他们自己船上的兵器多是弓弩大炮,并不适合近战,天津卫又不松口借火铳和长短兵器过来;再加之一旦短兵相接,蓬莱方的王狼就会像牧羊犬似地吓退战马、横冲直撞,把铁面佛辛苦布的阵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因此战了许久,蓬莱仍是不落下风。
更别提廖三垣还一边打,一边推心置腹地劝说:“我们和贵水师也只是一场误会,只是来向那姓姚的寻仇的。”“姚国师又要摆你们一道,撤掉亲军让你们送死。”云云,誓要把对方的士气搞乱。
这么软硬兼施,早有几个士兵犹豫了,畏畏缩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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