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腾格斯大喜道:“安答快说!”
建文正色道:“以前我驾驶青龙,什么玉玺和旗牌的操控、天潢贵胄的身份,都只是引子而已。用这些东西下令,青龙终究需要一段时间来体味不说,时间久了还会变慢。最重要的还是驾驶者能与它心意相通,恰似一根铁链把人和船栓在一起,达到意随心转的境界。”
腾格斯眨着眼睛,听得极为认真。建文又道:“也许与灵船的默契程度达到最高,是一件失传的技术。腾格斯,你已经通过仪式,把你的想法与目的源源本本告诉了鹰灵。但长久以来,青龙并不了解我内心的想法与目的究竟是如何,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直到这件事在水母岛内解决。”
腾格斯连连点头:“俺知道了,青龙虽然之前也喜欢你,但这是才刚刚认主。”
建文道:“正是这样,我记得当时把化龙杖喂给青龙,我的内心好像也和青龙绑定在一起了。所以我现在为青龙下令,基本上没有了阻滞。”
说着,他抬起右手慢慢旋转一些,众人觉得自己脚下微微颤动,再看前方龙头所指向的已经是星空中不同的位置,显然也是在原地转了相同的角度。
“厉害……厉害!”这一手试出来,众人群情振奋,连哈罗德脸上都恢复了神采。
腾格斯更是虎目含泪:“等俺取回鹰灵船,也要这么玩。”
建文环顾四周。如今所有人都回到青龙船上,所有的线索都集合在了一起。现在本该有的是时间慢慢品味这半年来的所得,但现在的问题是——
“问题是如何突破北海水师的封锁呢?”建文扶额道。
原来他们一早就观察到,这片海域已经被北海水师包围了。是以他们泊了青龙船在这里休息,不得不说,也有无计可施的成分。可是北海水师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又是来干什么呢?总不会是冲着这极东之国的宝物来的?
建文手里转着那枚头骨:“本来我以为最坏的结果也只是被小郎君抢先拿去了。”
腾格斯道:“这北海水师也太奸诈了,专等着咱们从水母岛出来捡现成。”
众人来到舵盘旁,现在已经是满船星辉,远处的海面黑漆漆的,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黑船黑帆的北海水师肯定在各处都派了船只包围。
建文见识过北海水师的厉害,但也知道他们平日重守不重攻,速度上是无法超越青龙的。他道:
“于今之计,也只有到晚上他们守备松懈时,寻找一举突破口钻
出去了。至于他们来做什么,咱们不管不问。”
大家纷纷点头,只有哈罗德疑道:“为何咱家看到这些星星的排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但到底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大家商量几句无果,也只好作罢。
到了几近亥时,海上忽然猎猎风起。建文他们仍在舵盘前打望,只见月下有一大群飞鸟黑压压地从南边飞来,路过青龙船的位置时打了个弯,忙不迭地朝西北边飞去了。
“好大的风……”
只见这些鸟中有鸥有鹭,混杂不堪,显然并不是自发组成的鸟群,而是临时被什么东西惊吓,一起簇拥着逃走的。
“奇了,什么东西这么吓人,难道又是什么大海怪?”
他们正猜着,接着风声更加大作,在群鸟飞来的方向,远远飘来一样东西。那东西径有数丈,好像一个圆的锅盖般,却是内外三五环套起来的,各自朝不同的方位转动,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不停地旋转它们。
东西转得近了,也就能看到那是一件极其复杂的木制工艺品,只是不知为何竟然会飞。建文看了一会,忽然惊呼道:
“这……这不是我家拜祭岁星的藻井么,是怎么飞到这儿来的?”
原来那金陵皇都之外,原有一桩太岁坛,坛顶的庙是一座木建筑,只要走到中心抬头看去,就能看到这尊木制藻井悬在正顶,建文小时候觉得它工艺精巧,只听过大人说那是用来支撑太岁庙的。
现在飞来的这奇物正和那藻井一模一样,外面套着四环云纹刻成的神殿仙宫,门窗宛然,看起来竟然比金陵皇都还要威严许多。那重重神殿走马灯似地一转,便有微缩的仙家在其中作起居修行状,算起来总有数百座宫殿,形制规模又各不相同,里面的仙家职官也各具神色。
通过那四环云纹与仙宫向里望去,乃是一片涂装成幽碧之色的天穹,用不知什么发光的颜料绘成了星象图,星星看去竟有千余之多。
这发光的星象图隐藏在重重仙宫的最深处,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远一般,又好像与现在的夜空融为了一体,自有一种浩瀚苍穹之感。
众人都看得呆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存在如此精密而震撼的手艺。要知道这藻井本来就是请了高人所造,用尽工巧,将神官与礼官们想象中的重重仙宫缩入数丈的木制模型,为的就是祭拜太岁,以保佑天下农事丰登。
而建文所想的只是为什么这藻井会无端地旋转飞行,看起来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只不过这藻井与他以前所见的有一处不同,离得近时,建文竟发现楼宇之间的穹顶下旋起一股玄黄交杂的气息,转了一会,竟成了一个蹴鞠般的球体,上面还有一个眼珠似的大红斑点。
“我在一本典籍中见过这东西的绘影……”哈罗德道,“那正是你们所说的岁星的本体!是岁星啊!”
这岁星看来也是缩微过后,显示在这倒扣锅盖般的木制藻井里。众人纷纷哗然,不知道这东西无人操控是怎么悬浮的。
“哞——”
青龙突然低吼一声,建文从它的声音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岁星属木,正合青龙之象……”他喃喃一会,突然道:“不好!”
当时他便伸手要调转青龙船的方向:“青龙,我们离开!”
但刚刚说完这句话,“咔嘣”的一声响起,建文胸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脆生生地碎裂了一般,急剧地痛了一下,有些站立不稳。
一瞬瞬往事在他眼前掠过。玄武湖里的演兵现场,他曾经指着那艘青色船只,说要上去玩耍;海上惊变之后,青龙爆发的光膜和展开的双翅助他逃出生天;在泉州港,自己省吃俭用就是为了存点钱把它修好;被摩伽罗号一口吞下,却安然无恙;与破军扛着木料塞进龙嘴,还有那枚好像不消化似地吐了出来的海图……
回忆里的每个瞬间都在逐渐消解,好像在一寸一寸地抽走建文的灵魂。最后是在水母岛的桃花林里,他驾着青龙升腾而起,现在他在想和青龙的绑定是早了一点,还是晚了一点……
建文的思维被拉扯回海上。他只觉得四周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纷纷塌陷,那正是青龙船的躯体。巨大的水花四溅,他觉得自己本来还可以四下挣扎一下,就好像腾格斯那艘鹰灵船,只要剩一根龙骨便可以修好。
但他胸口传来的剧痛更加扩大了。
原来断裂的起始处,正是主龙骨那条抹不去的伤痕……
“建文?”
“安答!”
“建文阁下!”
四周的拍水声和喊叫声离自己是那么遥远,而且任凭众人怎么呼喊,建文都同一具空壳一般,没有了任何回应。
明明刚才还是一场意气风发的谈笑,为何要以这种方式终结?
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上看去时,那旋转不止的藻井里面,已经有一团不祥的妖异金光在内中闪耀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