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船的船速本就无与伦比,加上郑提督又下令不准使用火器,追击的明军束手束脚,很快被甩脱。蓬莱水军的前锋接踵而来,让开条水道将青龙船让到阵后,双方在清晨五点展开第一轮交锋。
进入蓬莱水军船阵,看到两侧鱼贯而进的友军船只,建文这才有了脱离敌阵的轻松感,他命令青龙船减速,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船头。六艘一组的蓬莱艨艟舰队排着整齐的阵形越过反向而行的青龙船,朝着交锋的前线方向驶去,一连过去好几拨。
没过多久,前方战线响起一片大炮轰击声,从声音远近判断,两军的主力舰已开始用主炮对轰。
坐看着几拨舰队过去后,判官郎君感到右手不那么痛了,哈罗德给他敷用草药里的古柯叶起了作用,流血也止住了。他企图站起来,哈罗德赶紧过来阻止,连说带比画地告诉他剧烈运动会导致伤口破裂。
判官郎君还是站了起来,将眼前这个又蹦又跳阻止自己的小个子佛郎机人轻轻拨到旁边,走到建文身后,问道:“喂,你不是丢了玉玺吗?如何又能操控青龙船?”
建文没有回话,从怀里掏出一面三角形小旗和一块带把手的圆牌放在甲板上。小旗是宝蓝色打底儿,边上绣着朵朵祥云,中间两条跃出云端的蟠龙迎着月光,里头写着个苍劲有力的“令”字;圆牌也是宝蓝色打底儿,周边两条泥金蟠龙,龙口相接,尾巴扭成牌柄,牌子中间同样是个泥金的“令”字。旗和牌都有些旧了,旗面略有褪色,木牌上的泥金也变得暗淡,可保存得都很好,可见物品的主人对这两样东西很珍惜。
判官郎君见过这两样东西,乃是当年破军做大明水师副提督时用过的旧物。
十几年前的大明水师,郑提督和破军分任正副提督之职,各自从祖皇爷那里得到一套王命旗牌。这两套旗牌都有调动四灵船的权力。
“原来如此……”判官郎君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将这两样东西放回建文身边。操纵青龙船唯有使用玉玺或者王命旗牌,如今建文失了玉玺,破军竟然将多年珍重的王命旗牌送给他,可知建文在破军心中的分量。想到自己跟随破军多年,这套王命旗牌只不过见过三次,破军与建文相识不过数日,竟将此物相赠,判官郎君禁不住有些怅然若失。
“那边来的可是破军的座船?”
一直在全神贯注地观察从两边驶过的船队的腾格斯叫起来,并朝着船头所指的远方挥手。
破军宝船的灰色外形在远方海面上升起,在他两侧则是排列成若干小阵形的船队。这些战船大都是中型和大型战舰,既有西洋式样的盖伦帆船、多层划桨船,也有中东的阿拉伯帆船,更多的还是中国式样的福船、艨艟和楼船。这些装载着重型大炮的武装船就算在各国海军阵列中也算是主力战舰,但排布在破军宝船周围就显得极其渺小。
“迎上去!”建文对青龙船下令,青龙船发出“哞……”的长吟,轮盘飞转,没多久就到了破军宝船旁边。
破军的座船与郑提督的宝船大小相仿,或许原本就是刻意按照宝船模样仿制的。船身硕大无朋,船首楼里安装了四门重型红夷大炮,高达三层的船尾楼中每层里都有若干门火炮,甲板上的船楼也高达数层,驱动船只行进的是十数面巨帆,所以行动速度极其缓慢。
待青龙船靠近船尾,破军宝船后面竟打开两道门,里面竟是可以驶入的。青龙船驶入破军宝船内,只见里面异常空阔,青龙船算上龙头也不低了,可进到船里距离顶棚竟还差着不少。青龙船也曾被摩迦罗号吞噬,但破军这艘船只怕连摩迦罗号也能吞下,简直就是座移动的大船坞。
老何早在栈桥上等着,他引了建文、判官郎君等人沿着可以并排走五个人的“之”字形楼梯一层层向上爬,等爬到最后一层,建文再向下望去,只见青龙船已经小得只有长凳大小。
出了最高层的楼梯,视野豁然开朗。偌大空阔如广场的船尾楼顶层甲板中间摆了一面小圆桌,桌上摆着四样精致小菜,一个瓷盆里盛着白粥,另一个瓷盆里装着几十个馒头,桌上摆着五双碗筷。破军披了件红色绣花战袍,坐在中间的凳子上,四周摆着四把椅子,身后是两名侍从。
他见到判官郎君只剩一只手,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匆匆一瞥后轻轻摇摇头,然后说道:“饿了吧?来吃早饭。”
建文本来带着很多问题想问,见破军居然泰然自若地等他们吃早饭,只好跟着坐下。只有判官郎君还站在桌边。
“为何不坐?吃了早饭,才好生了力气去厮杀。”破军端起粥碗,夹起块儿腌萝卜干放在碗里。
判官郎君抬起右手给破军看:“我还没学会左手拿筷子,就先不陪着了。”他转头看到一艘怪模怪样、船艏如同张嘴欲吞的狮头的白色大船正从破军宝船不远处经过。这船长得怪模怪样,船身披挂着铁板装甲,狮子嘴里伸出一门大炮,周遭舷窗也伸出许多大小火炮和喷筒。他指着问道:“狻猊船可能给我一用?”
破军埋头喝粥连眼皮也没抬,只是略微点了下头。判官郎君得了大令,抄起桌上筷子戳了两个馒头,紧跑两步到船舷边,翻身跳了下去,正落到狻猊船的甲板上,狻猊船的指挥官见是判官郎君,赶紧行礼。判官郎君也不多言,立即接过狻猊船的指挥权。战船转弯在破军宝船前面兜了一圈,两个分队的舰船向它靠拢,排成独立的楔形阵形,然后一起加速朝着前线疾驰而去。
“这小郎君,断了只手还是不长记性,难改这急火火的狗熊性子。”破军笑着把碗里的粥喝完,放下粥碗对老何说道,“命令全舰队缓速前进,让小郎君先打个痛快,出出这口恶气再徐徐后退。”
“大哥,你这莫非是要……”建文想起蓬莱凶兽大炮的巨大威力,他大概猜到了破军的战术。
“敌强我弱,也唯有此法。”
建文忽然想起昨日见到的玄武船,此船可是明军水师中堪称水上防御堡垒的主力,虽然救判官郎君时走得匆忙,他也仔细观察了明军水阵,却没见到这艘船。
“玄武不在敌军水阵里。”
听到建文说玄武不在,破军的眼皮略微跳了一下。郑提督带这艘船出战必定是要震慑蓬莱的,可玄武却不在水阵中,可能性只有一个:郑提督派遣它别有用处。这对原本战力不足的破军来讲,毫无疑问会
是个大麻烦。
他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朝着判官郎君前进的方向观望。船尾楼是破军宝船的最高处,视野宽阔,能看清十几里外的战场情势。
“让第一阵列的一等战船用九箍重炮替小郎君开道,另外从两翼分出两支中等火力的分遣舰队,保护小郎君的侧翼。”
老何领命下去,挥舞主帅的将旗,向周遭僚舰发令。在两翼的船阵里,果然各有一队战舰快速驶出阵列,朝着前线奔去。
经过第一阶段的双方快速船只的火箭对射,两边的第一阵列主力战船赶到,开始了船头红夷大炮的对射。由于红夷大炮分量过重,且后坐力巨大,即使是大福船这样的主力战船也只能在船头安装一门。
双方的阵列线上都有二十艘左右的重型战船,双方的红夷大炮对射在双方的阵列中都激起巨大的水柱。偶然有炮弹击中船甲板,造成巨大爆炸,有时一发炮弹恰好击断船桅杆,造成船上更大的混乱。
之前使用火箭对射的双方快速战船此时用光了火箭,穿梭进了对方的重型战舰之间,使用小型的佛郎机炮和喷筒射击。重型船只的船舷也伸出许多轻型武器,和这些深入敌阵的船只对射。
海面上水柱在数十艘大小船只之间不断被激起,白色烟雾带着浓重的火药味很快遮盖了整个海面,能看到的只有船只巨大的黑色身影、喷吐的火舌以及船只爆炸引起的火光和爆炸声。
一艘明军水师的大福船靠上蓬莱的盖伦帆船,两船船舷相接,明军船上的陆战士兵纷纷跳上敌船展开肉搏战。蓬莱士兵用火铳和装满铁砂、碎石子的小炮扫射大群涌来的敌人,无奈明军虽然有数十人被打倒,剩下的人却不畏生死,前仆后继地冲上来肉搏。
双方在甲板上短兵相接,蓬莱军很快就发现,自己在肉搏方面显然不是明朝正规军的对手,眼看甲板要被敌人压制,明军的大福船却突然发生爆炸。蓬莱的士兵顿时欢呼雀跃,明军心怀恐惧,只见一艘白色的狮头船朝着明船直扑过来。狮子嘴里的大炮喷出火焰,明军大福船再次中弹发生爆炸,在蓬莱船上的明军失去斗志,有的被反攻的蓬莱军杀死,有的跳海逃走。
判官郎君的狻猊船带着船队朝着明军船阵冲击,明军船被他强大的火力和迅猛的突击逼得连连后退,好几艘船只被击毁。前线的蓬莱船只受到鼓舞,也都展开反击,眼看明军的第一阵列被打得七零八落,不远处又有一排明船用炮火开路冲过来,补上前方的空缺。
海面上,上百艘船只拖着长长的白色航迹厮杀,炮火像冰雹一样砸向对方船只。
判官郎君显然是想再次突破明军船阵,直达郑提督的宝船,报断手之仇。可当明军第三拨战舰赶到时,他意识到敌人的阵形极其厚重。
在座船上的破军更早地意识到了这点,他熟悉郑提督的作战方式。远远看去,只见郑提督将超过自己几倍的重型战舰排成了十道战列线,一层层地朝着前线压过来。明显地可以看出,判官郎君在突破到第三层时,已然失去锋锐,渐渐陷入和敌人的缠斗中,郑提督显然就是要用这样的方法拖蓬莱军进入消耗战。
建文看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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