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几乎损毁。此后,我派人将前往佛岛的海道封为禁区,时时派员巡视,不许船只前往。”
“如此说,兄长是知道去佛岛的准确通路,而且到过佛岛?”
“若是准确通路,我确实知道,”破军沉声道,但并无得意之色,“但是我没有真正抵达佛岛,因为去佛岛有一些必要条件。”
“必要条件?”这还是建文第一次听到如此说法,除了海沉木,还有什么必要条件吗?
破军摇摇头:“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所谓的必要条件是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佛岛的大致位置,能不能上去,就真要看个人机缘了。”
他用烟袋锅前端的铜锅在地上画起地图来,先画了个小圈:“你看,这是蓬莱岛。”又在小圈不远处画了个大圈,“这是佛岛所在的秘海。”然后在被他称为秘海的圈子里点了七个点,“这些就是佛岛了。”
“佛岛有七个?”建文见破军居然点出了七个点,忍不住叫起来。
“并非如此。”破军说,“佛岛必定是只有一个,有若干人号称见过佛岛,但位置各不相同,他们互不相让,却又都不像说谎。加之愚兄的经历,可以判定这岛似乎不是固定在一处出现,而是行踪不定。”
“这就难了,我们就算到了秘海,别说登陆佛岛,恐怕找到佛岛也是个未知之数。”
“所以才说是个人机缘,”破军笑道,“很久以前南洋就有传说,若是遇到至善至诚的有缘人夜半进入秘海,秘海会出现佛光异象。海面先是出现道道闪光,迅即化作星光点点,如万斛明珠散落,海面光晕倏忽万变,拼出天上星汉坠落凡间景象,佛岛便会在这海上星汉的尽头出现。”
说到此处,破军话锋一转:“贤弟,和你讲了这许多,你还未告诉我为何要去找佛岛。我只听说,大明皇帝御驾亲临水师,在海上感染急症驾崩了,太子不知所终,后来燕王顺位继承大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急症驾崩?”听到这几个字,建文恨得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陷入掌心的肉里,他想起在船上看到的改变他命运的一幕。话说至此,他也不想再隐瞒,将亲眼所见郑提督杀死父皇的事细细道来。破军初时尚好,待听说郑提督杀死皇帝,面色变得凝重,用烟袋锅拄着地面,似有不肯相信之意。
见破军默然,建文知道他对郑提督杀死父皇的事难以置信,便说道:“小弟我若不是亲眼见到父皇死于他剑下,也是断断不敢信的。只是此事乃我亲眼所见,后来他又派人追杀于我。兄长宅心仁厚,只是你与郑提督相别十年有余,此间他在朝中权势熏天、炙手可热,正所谓人心难测,他只怕早就不是当年你所知的郑提督了。”
“话虽如此……只是我与他自幼相识,虽然知道他热心功名,但毕竟初衷还是为能做一番事业。我与他分道扬镳,不过是意见相左,到底是君子之争。”破军长叹一声,显然对这位自小的兄弟变得难以相识仍不敢确信,“愚兄正是不愿在官场的染缸浸染才宁可却职留在南洋,自家快活度日。他情愿飞蛾扑火,与那班朝臣周旋,污了自家清誉便罢了,我还信他是为国为民,不得已而为之。这弑君大罪,他如何
竟然……竟然……”
“兄长有所不知,他早就投靠了燕王,乃是燕王安插在我父皇身边的爪牙,弑杀我父皇只怕是燕王的阴谋。”
“嗯……”破军抬起头,仰望闸库高大的屋顶,建文在他的眼中看到的是清澈的、尚未遭受污染的光。他的确不适合大明的官场,只有战场和海洋才是他的归处。
过了好半天,破军才开口问建文:“你到佛岛若是得到神力,会回来杀死郑提督,赶走燕王,恢复大统吗?”
被破军问到这关键问题,建文竟有些踌躇了。过去他除了报仇的想法,其他一概没有往深处思虑,甚至去佛岛,一开始也是想找个避风港,而到了佛岛后究竟该怎么办,他始终没有答案。七杀曾直言不讳地说过,他只是得过且过地活着,嘴上说恨不得把郑提督千刀万剐,可如果真的将郑提督绑到他面前,再递给他一把刀子,以他软弱的性子,是否能下得去手还真未可知。
破军看出了建文的踌躇,心中不禁产生了怜惜之情,他用平淡的口吻对建文说道:“此事待贤弟从佛岛回来再说吧。如果届时你依旧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替你杀掉郑提督,为你父皇报仇。”
建文惊愕地抬起头,看着破军说不出话来。
破军轻笑一声,说道:“若他真的堕落成如此不堪之辈,愚兄唯有为天下除害而已。不过……”他将烟袋锅插进腰间,站了起来,“不过,我看贤弟连一个郑提督都不忍杀死,只怕也做不得皇帝。常言道,最无情是帝王家,就算是有道的明君,哪一位不是将天下杀得人头滚滚,方能在青史留下姓名?贤弟不似那等冷血帝王,愚兄劝你一句,待报了血仇,不如和愚兄一起留在海上。以后你我二人一起乘着这青龙船去极东之国,去西洋诸番,看看未见的世界。中华虽大,不过是世界一方,我等又何必拘泥于一方之地?在有生之年,游遍天下万国,岂不快哉?”
听了破军这一席话,建文忽觉心智豁然开朗,大有茅塞顿开之感。是啊,何必拘泥于中华一方之地?何必拘泥于皇位?自己既然对君临天下并无什么执念,又如此厌恶钩心斗角,何必再回过头去蹚浑水呢?只有痛痛快快过此生,才符合男儿潇洒本色!
就在此时,只见门口的老何和旁人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便急匆匆地跑进来对破军说道:“禀报大王,判官郎君击退了倭船,得胜回归了。”
“哦?”破军听了并未显得欢喜,对于他这种身经百战的将领来说,这场小胜并不值得喜形于色,“我军可有伤亡?”
“无一人伤亡,我军完胜。”
破军听说部下无人伤亡,这才显出喜色:“甚好,待会儿我去迎他一迎,问问交战情况如何。老何,你去安排牛酒,犒劳出战的弟兄们。”
老何连声称“是”退下,破军对建文说道:“有这两车橡木,青龙船已然恢复大半,再保养上两日,大约就能像新船一般了。”
“多谢兄长,听兄长这一席话,小弟受益匪浅,所说之事待小弟好好思量思量。”
建文知道破军公务繁忙,也不便多打扰。他看到青龙船吃光了那些橡木,龙头高高昂起,原本因破损显得暗淡的龙鳞似乎都立了起来,青色光泽闪耀,看样子恢复得不错。今天起得太早,现在倒有了几分困意,既然这边没他什么事了,他想着早点儿回馆舍睡个回笼觉。
回程的一路上,建文快步疾走。破军和他讲的一席话大可解惑,他对自己的人生又有了信心。
回到馆舍,大家都已经起来,腾格斯正闹着要驿卒准备早饭。铜雀看建文从外面回来,略感惊讶,问他从哪里回来,建文随口回了几句,也没胃口吃早饭,几步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
他推开房间门,进去将外衣和帽子一脱,扔到床上,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就要上床去靠着被子垛睡会儿。他看到窗口正蹲着一只黑猫,于是忍不住想去逗逗那猫,嘴里发出“啧啧”声。黑猫两只金黄色的眼睛看着建文,忽然瞪得大大的,跳将起来,身上的毛和尾巴都立起来,“呼呼”低叫着做出警戒姿态。
房门“啪嗒”一声关上了,建文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冷气,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他僵在原地,没有扑到床上,慢慢转过身来。
门后站着一个人,高高的帽子,面色苍白,一副阴阳师打扮,正龇着大板牙对他狞笑。
“是你……”建文认出对方正是他的老冤家,幕府将军手下的阴阳师芦屋舌夫。
馆舍的墙壁都是木板制成,隔音效果很差,建文只要大声呼喊,必可惊动七里、腾格斯等人。没等他张嘴大叫,芦屋舌夫吐出青色的舌头,舌尖光芒一闪,建文只觉得天旋地转,舌头和手脚都不听话了。此时他原本就困倦,防备心极差,芦屋舌夫施展催眠术,他竟然毫无抵抗力。
“莫非火山丸挑衅蓬莱只是佯攻,目的是吸引岛上驻军的注意,以掩护芦屋舌夫趁机潜入不成?”头脑虽然还能思考这些复杂问题,但建文的身体早没了力气,倒在地上。
芦屋舌夫见建文着了道,将舌头缩回去,“呼”地长舒一口气。接着他从袖子里抽出两个纸人,轻轻拍在墙上,纸人渐渐膨胀、变大,最后变成两个鬼怪模样的式神。两名式神轻手轻脚将建文扛起来,芦屋舌夫打开窗子,黑猫“扑通”跳了下去,芦屋舌夫也不管它,朝着窗外看去,只见下面正对着一条无人的巷子。
他点点头,对着两名式神一招手,两名式神扛着建文,从二楼跃窗而出,落在地上,依旧是轻巧无声。芦屋舌夫也跟着跳下来,对着巷子口“啪啪啪”拍了几下巴掌。只见巷子口探出一个脑袋来,建文此时虽然不能言语,却看得清楚,来人穿着锦衣卫的服饰。
“锦衣卫难道和日本人勾结?”
想到此处,建文毛骨悚然。只见那锦衣卫小跑着过来,对芦屋舌夫说道:“都安排好了,人塞进轿子里抬出去,坐锦衣卫的船出海,然后你我各取所需。”
“好好好,多谢胡大人和指挥使大人相助,我等自有好心相献。”芦屋舌夫“呵呵呵”地阴笑起来。巷子口果然有顶青色小轿子停着,式神将建文扔进轿子里。芦屋舌夫一抖衣袖,两名式神化作纸人,飘落在地,然后他也坐进了轿子里。两名轿夫抬起轿子,在那锦衣卫护送下,朝着港口跑去。
这一幕都被黑猫看在眼里,它蹲在墙头,瞳孔里映下了小轿远去的影像,然后转身跳上屋脊,蹿几下便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