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程介甫叹道:“一介白衣冒名顶替雇枪手写个卷子能混到个传胪游街,这小子也就差一点了。中丞大人洞房花烛夜都叫他搅的不能办事,他这辈子也算值了。”
陆钦州低头微哂,并不接他的话,程介甫又道:“只是如今也算抓的十分严格,就连棉衣都要一层层拿手捏过去,就是防有人抄了夹带进去,这小子是怎么混进去的?”
陆钦州道:“他本就读过几天书,写得一手好字,所以将文章全写在白布上,又将白布缝在棉衣内里上,摸是断摸不到的。”
程介甫叹道:“真是人才啊,有这功夫在家多看两篇文章,想必中个同进士也不算难事。”
陆钦州道:“这于你是个十分好的机会,年前三官家悄然没了的事虽圣上一直压着不肯发出,但毕竟也是他一点血脉,如今再这替考事发,圣上便有了十分的警觉。他是明君,知微见著,也能察觉如今随着两位皇子年长,他们身后形成的势力如同两股绳索,能同时拉着大历这条船在风浪中行进,但稍有不慎,亦能让这条船倾刻分家。早些年他年轻气盛再兼各府都未坐大,自然不必忧心。但如今王氏萧氏已然渐渐成患,改革也就势在必行。如今对你来说正是时机,你将当年曾呈给我的那份奏呈可细改了没有?”
程介甫已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章来双手呈于了陆钦州。陆钦州接过来翻开,见约有三寸的厚度,先就十分敬佩的瞧了程介甫一眼,程介甫亦是了然一笑。
陆钦州翻到卷首,见整本皆是小楷书成,这本奏呈想必也不下万言了,当下合了揖道:“介甫兄必是费了一番心血在里面,只是这份我却不能亲呈到圣上面前,回府还要删改一番。虽新法势在必行,但均田法税法皆触及权贵利益,他们定会跳起反对。反对新法也就算了,如今颇有几个言官谏言不攻立官之本,专管人家家里大小老婆一月各匀得几日同房的事情。听闻介甫兄你府中有一妻二妾,也不知有没有叫他们抓了辫子去,为吝名誉期间将这几样放后放一放,容后再施,可好?”
程介甫哈哈大笑道:“即是如此,介衡兄尽改无妨,只有不当之处请用朱笔批注了仍送到我府上,我熬得一两夜再写亦本又有何难。”
马车渐缓,暂停了,程介甫知是已过了御街,陆钦州从洞房里跑了出来,想必此时还急着回去洞房,便施了一揖跳下马车叫道:“中丞大人回去悠着点。”
他今日下了朝竟是连御史台都不报备,要直接回府了。
时到正午,初梅与又雪几个捧了饭来伺候。蒋仪随她们到隔壁屋里用了些饭,几个丫环叫来两个妈妈抬了餐盘下去,初梅便上前躬身道:“咱们院里还有几个丫环未曾见过,九夫人是要这会儿见,还是先歇一歇?”
蒋仪道:“我先在这里歪一会儿,容后再说吧。”
初梅领命去了,又叫了福春进来端茶侍水。福春在孟府二房时,本就是个最未等的丫环,如今到了这府里,初梅冬凝等人伶俐利索,她便越发显得畏手畏脚起来。端了碗茶捧给蒋仪道:“姑娘喝些茶吧。”
蒋仪摇头道:“我惯不爱喝茶的,你也下去吧,叫我一人呆呆。”
福春躬身退下去了,蒋仪坐在这小榻床上,果然是阳光正好,一直照在身上暖暖的。新妇三天无大小,蒋仪除了到一品堂请安外,便那里也不去,只呆在这丁香里二院里。初梅与又雪几个虽走动的勤,却等闲不再多说一句话,前两日在丁香里闹了这么大的事情,周氏与胡氏那里却是仿如一概不知一般,待她仍是一如继往,胡氏因儿子提早回来,倒还显得更精神一些,只是几天都听闻她言昊儿早起便退了烧,到了夜里总要再烧起来,是以仍是拘在嘉禾苑中不肯叫出来一步。
到了三朝回门这日,蒋仪仍是没有见着陆钦州的面,她也不知他下朝与否,是否在前院,是以也不知该不该派人到前院去知会一声。清早到了一品堂,周氏惊道:“今日本该三朝回门,厨房里礼都备齐了,你只管去便是了,很不必再到我这里转一圈的。”
蒋仪笑道:“这几日闲着无事,醒的早,便过来了。”
周氏是知道陆钦州一连几日就宿在外院的,虽也亲派人去看过,见他半夜熬油费灯仍在批改东西,但新婚未过三朝就这样晾着新娘子,也太不像样子。周氏当即对刘妈妈道:“去看看前院老九那里在做什么,准备好了没有,你只告诉他他媳妇在我这里用饭,叫他用了饭在外面等着去回门。”
刘妈妈领命出去了。
蒋仪与周氏一起吃完早饭,就见刘妈妈进来回道:“方才外院说九爷天不亮就上朝去了,不过交待过的,说今日下朝早,一回来就去回门,叫九夫人在外院候着即可。”
蒋仪听了,只得出到外院陆钦州书房来。这外院本是养着些门客的,想必是门上的人通知了说夫人要来,叫他们皆躲在屋子里不要出来,或者就是出门去了,是以这书房院里如今也是空无一人。蒋仪抬头见那书房上一扁额,额上书饮冰室三字,默念了一遍,跟着初梅进了屋子。这屋子里布置的简单,正厅里只是几排圈椅小几,并东边角上一张罗汉床。初梅领她进到东侧,就见一排排大约六尺多高的柜子里堆堆叠叠满满的书一层层垒上去,屋正中摆着一张大案,案上还有新写过的卷起的宣纸,笔架上不过架着几枝笔,一只半身大陶瓮里却是林林竖立着许多笔,只这屋子里一张字画也未挂得。蒋仪在案前一张圈椅上坐了,见初梅要去泡茶来,摆手道:“我不惯喝茶的,快别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