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些年并未替元蕊打算婚事,并不是她不着急,而是一来,孟泛在外任上,京中许多交情便淡了,不好冒然求人相帮,再来,元秋那里能寻到好亲事,杨氏却不好去求她,也要孟泛来了才能说上话,是以她便是一直将这事情放着。今日听区氏如此一说,又是五丈河陆家,又是前年的探花郎,人又年级轻轻一表人材,喜的是如今身边还连个女人都没有,进门就是独一份儿的,这种良婿那里寻去。
此时既然区氏这样说的,杨氏那里有不一口应下的理来,但她惯常不在家做主的,况且孟泛归来在即,便捏了区氏手道:“我是十分满意,没有不应的,只是我家老爷还未归来,大事却要他来拿主意,你可万勿再将这好女婿与别人说去。”
区氏笑着应了,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陆远泽前来拜别道:“此刻叔叔那里怕要找我,我是不能再呆了的。”
区氏笑着应了,又叫元蕊送了他出去,与杨氏脸个相视便笑了起来。
却说蒋仪随了云碧,到了前番她来时到过的元秋偃息的正殿,院中俱是衣着华贵的丫环婆子们,殿中亦是娇声阵阵,想是有些夫人们在勾曹射覆划酒吃。
云碧将蒋仪留在外间,自己掀帘进去了,不一会儿元秋便陪着出来了,她今日千秋,穿的便是十分华贵的礼服,头上戴着凤冠,身上是正红团绣牡丹的大绣罗衫,一式儿的长裙,肩上搭着银丝绘花的薄绣罗披帛,因她本就面如满月,身量又高,此时穿了这正式礼服,正是美不胜收,古话道女人百态,她真是生来的王家贵气,与旁的姐妹便是殊壤之别。
元秋见了蒋仪,并不言语,而是领头便往西边抱厦走,有丫环搭了帘子,她进了门去,才转过来直视着蒋仪。蒋仪与她身量一样,却要比她瘦许多,她对云碧道:“你将我原先那件石榴裙拿来,替她系了。”
说着,又看了看蒋仪头上,见那扁簪虽黄澄澄的,却是十几年前的老式样,便皱眉抽了,将云碧头上一支双股青玉钗替她插了。这样一看,倒是清清落落,有些样子。云碧将那石榴裙替她系上,又看她这二蓝染白鹤的半臂仍是十分寒伧,便又从内间寻出一匹粉绘薄纱的披帛来,替她披好了,摭了这半臂的样式,方才问元秋道:“娘娘觉着如何?”
元秋皱了皱眉道:“罢了罢了,也只好如此。”
说罢,也并不再言语,皱眉扫了蒋仪一眼,转身走了。
蒋仪被云碧带着,心里有些打鼓,便问道:“烦劳姑娘了,这却是要带我去那里?”
云碧回头扫一她一眼,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带她走的,却仍是方才徐氏去的那条路,只是到了池塘边,却拐进小竹林,竹林过后,便是另一处院子,沿墙跟一条路,不久便能见到那满墙的菊花,蒋仪才知道这院墙另一边,却也是另有千秋的。再往前走一走,另有一处开阔大院,云碧站到门上,与那门内的小厮说了两句,便回过身来对蒋仪道:“此间我却是等闲不能进入的,你先去了,自有人带你,我就在这外间竹林里等你呗。”
蒋仪点头应了,便被那小厮带入院中,这院中一圈二层小楼围着,正中下面一条过道,从那过道出去,又是一处院子,仍是一圈小楼,小厮带蒋仪到了西侧楼梯下,弯腰道:“有劳小姐自己上去吧。”
蒋仪此时还不知何人要找自己,心中十分疑惑,却也提裙迈上了台阶,上了台阶便见走廊里负手站着许多便服男子,其中一个年长的,她却是认得的,便上前道:“小女蒋仪见过李大人。”
那李德立本是向门而立的,听到声音方才转过身来,见是蒋仪,忙伸手请道:“蒋小姐快快请进,九公正要见你。”
蒋仪此时才想起当初带自己入京的陆钦州来,她进了屋子,便闻得一股茶香馥郁,内间一张罗汉床上,对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下首一整块树根做成的茶台上,有两个竖发的童子正在烫碗冲茶。
蒋仪见其中一个男子白白胖胖,唇上一抹胡须,笑声极是爽朗,心道能在此间与陆钦州对坐的,怕也只有清王了,是以便拜道:“小女蒋仪见过清王千岁,见过陆大人。”
这两人同时住了笑声,转过脸来,见蒋仪跪在当地,不等那清王一个眼色,便有那总角的童子立时端了一只小几子来放在下首,请蒋仪坐了。
蒋仪依言坐了,就见陆钦州转身坐正了,双腿盘的却是稳稳实实,手中端着一只曜变天目茶碗,不时扫上一眼,一饮而尽了,仍将茶盏交予那童子,方才问道:“蒋姑娘到了京中,可还习惯?”
蒋仪道:“习惯。”
那童子亦端了一杯茶来于她,亦是一只曜变天目碗,这曜变天目碗十分的贵重,蒋仪也只是听过却从未曾见过,她端了这盏微黄的茶水,只觉浓香扑鼻,这杯子映着茶水,内里幻化处赤澄黄蓝的一道光来,越观越觉得内里有乾空,十分的意趣,却也不敢多看,挺直了背坐着。
蒋仪今日才头一次细细打量陆钦州的面容,他蓄着须,两道浓眉十分抢眼,细薄眼皮,鼻梁挺直,若不是那胡子遮着,想必仍是个十分顺眼的中年人,他穿一件曲领大袖的公服,腰间束着玉带,头上戴着硬翅幞头,想是下朝便来了这里。
“头上的伤,可好全了?”陆钦州仍是问她。
蒋仪道:“早早便好了,多谢陆大人关心。”
清王笑道:“果真是叫陆中丞救了王妃的表妹,这缘份也真叫稀奇。”
陆钦州对清王道:“当时赶夜路,她又从山顶跌下,摔在我轿沿上,本就是奇事,却也只是这么一桩奇事,除此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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