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人类的文明还处于机械与电子时代的时候,一位诗人曾写下过这样的句子,在属于尚梓的少年时代,燕凛读过这首诗,当时,因回想起自己的前生,不由得深为感概。而现在,当他注视着屏幕中那个嘴角露出微笑的孩子时,脑海中,这个句子便莫名地响起了。
最美的时光……无论是对于屏幕中的那个人,还是之前尚可以抱着悠然心态观看记录的燕凛,从现在开始,都只能被打上“过去时”的标记了——以难得的十岁幼龄,容修通过了童子试,成为景国该乡历史上最年少的秀才,
仿佛春天化开冻的河水,之前近乎停滞的时间,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流淌了。
一年后,十一岁的容修乡试成功,以第五名的身份,即最年少的秀才之后,成功得到了该地最年少举人的头衔。
再两年,因皇太后六十大寿,景帝开设恩科,容修前往京城赴试,一路考下来,便以乙等第十二的名位,得了个进士出身。
十三岁的进士啊!这实在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了,一时间,容家门庭若市,乡邻们相约来访,老亲旧友们,也不知多了多少出来。容家二老自觉脸面有光,绝不在意往来人物熟识与否,就连那个论身份最该在意却也最该是不在意这些的人,也确实地显出高兴来,眉稍眼角中,隐隐带出满意的神色。
然而,燕凛高兴不起来!
那是他曾经的世界,那是发生在他的世界中的历史!在最初的时候,过于新奇的经验与全无紧张感的生活,让他暂时忘却了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但是,那终究只是暂时的!当最单纯欢乐的日子就此远去,那人的命运终于走上“正轨”的时候,他怎么能这些领受荣耀的人一样绽开单纯的笑容?那个人……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比屏幕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
可是,知道,却没有办法阻止!那是已经发生的历史,是绝对无可挽回的结局!燕凛没有任何办法,不让这一切发生,甚至,他还不得不回想起,当年自己学史到这里时,曾是如何在满腹的怨气下,写过怎样意有所指的政见,然后再被悔恨包裹着,胆颤心惊地揣测,那个曾仔细批阅过他每一份窗课的人,当时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
然而,再多的悔恨与心痛都无济于事,不管是这一世的容修还是很久之后的燕凛,没有一件事是他可能改变的。于是,在咒骂自己和为那个人心疼不已之后,燕凛唯一能做的,却仅仅是忍着这份酸楚,继续观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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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中进士的容修,因为年龄幼小并未领授实缺,只在次年初被派往翰林院,成为景国历史上最年幼的翰林。这职位无权无柄,也无油水可贪,但如果照这条路走下去,最终,也许倒还会有一个谈不上风光却安稳的结局。然而,就在这年年末,一个偶然的机会,容修显出了他做为一个书香门弟中的少年,本不该拥有的娴熟武艺。
小楼的安排当然不会有这么大的纰漏,不久,容家一个现已过世的家人原来是武功高手的事便被批露出来。说起来这事既谈不上欺君也算不上违法,最多不过有个为悠闲的翰林院添些茶余饭后趣闻的资格,可是这一次的时机,却实在是太巧。
景国国势不强,民风失于柔弱,向为周围强国所欺,朝中又是文武对立,尤其在不多的税赋使用上,更是彼此争执不下。每每吵起来,文官总是怪武将不恤民生一昧穷兵黩武,武将则会骂文臣贪心怕死血性全无,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便不免个个都觉得只有自己才算得上忠君爱国,而对方纵然不是狼子野心,至少也是尸位素餐之流了。
容修这事传开来时,恰好双方又在争辩,为着显示自己并不怕死,文官们正打算找些“自家人”趟趟军队这潭水,武将们也很想叫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家伙们实地体验一下军人的艰辛,双方的立场在这一点上微秒地达成了一致……于是上上下下地折腾了一大通,在综合考虑了才能、立场以及职位变化不会产生麻烦等等诸多因素之后,二十多个官员被打包集体扔进了兵部,做为最近一段时期流言的风头人物,之前纯属闲人一个的容修自然身在其列。
通常来说,看似有某项才能与真正具有某项才能之间有着遥远的距离,这句话在此时得到了充分的印证——虽然有后勤、情报等诸多类似文官职责的位置,但在送进兵部的二十多人中,真正能被委以重任的也不过七八个人而已。
在这七八个人中,容修是最抢眼的一个。
武艺高强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是连弓马也一样娴熟,就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了。更重要的是,在用兵方面,容修似乎也有很高的天赋。
当然,在得到不少赞扬的同时,容修也得到了至少是同样多的“不过是空谈”的评语。对于从未真正进过军队的人来说,这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这样的情况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半年多之后,容修被选入西南边境军为偏将,虽然未经大役,但几十场边境磨擦的遭遇战打下来,竟然是从无败迹。虽说因其中从无淋漓大胜,战法也显得平平无奇,甚至不乏以些不入流的小技俩得手的例子,容修并没能以此就得了善战之名,但那“纸上谈兵”四个字,倒也渐渐的无人提及了。
虽然是零打碎敲的功劳,但如果时间可以再持续几年,容修大概也足够升为副将了。然而这世上,有些客人永远不请自来——东方国境的一场大战,将容修晋升的时间大大地提前了……
这一年二月,正等待迎来自己十七岁生辰的容修,得到了代国大举犯境,先锋部队于三日前已经突入国内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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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国的理由自然很堂皇,但是在容修看来,这些理由都只不过是些看看都浪费时间的东西——在人类的历史上,入侵者从来都不泛足够好听的借口,而对应战一方来说,这些无谓的话语也只要一句保守家园就足以挡回了。
不过,对现在的容修来说,这些理论上的东西远不如实际的问题来得重要——因着东方日益严重的局面,全国各地的军队都在重新调派。在长达近半年的警备修葺和对外交涉之后,容修所在的边城算是基本上打消了邻国趁火打劫的念头,于是,此地老熟于战阵的兵将们被抽调了数千人增援东方——容修也在其列。他们留下来的空缺,将由被紧急训练而成的兵士们填补。而此时,代国的军队已经占据了景国的五座城池。
容修跟随西南军大部队到达前线的时候,景国丢失的城池数已经上升到六座,面对代军的强势,前线军心溃散,民心惶惶,局势可谓一片混乱。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是特地前来增援的精兵,主帅也不敢随便就将对此地地形不熟,之前又与东方军队毫无配合经验的西南军配置在最前线,只得下了军令,让他们在二线做为预备队,并相机做些战地支援的工作。
这命令如果只针对西南方面来说倒称得上合宜,可是,目前是举国来援,虽然各处都只抽调出了一部分兵力,但因基数极庞大,总合自是相当之多。这样一律处理下来,二线部队的人数比之一线也相差不远了。大约也是觉出了这样实在浪费,不久,帅营便又发下令来——各增援部队副将以上领半数军队原地统军待命,另一半,自偏将裨将以下,可视情况自行出击,以期消灭小股来犯敌军并保护军资及周边百姓等,人数以八百人至千五百人为限。
西南方面此次援军在六千上下,接到这个命令,领军将领王川将人马分做两部,一部中军自留,另一部分成三队,分别由三位军中偏将带领,两部一月一换。
虽然在二线,碰不上真正两军对垒的大战,但对着已经深入国境的敌军,想要寻些仗打倒也不难,几个月下来,西南军歼灭的敌军合计已有八百余,然而,身为三位领军偏将之一的容修,这许久的时间里,手下士兵的杀敌数字,却仅在二百出头……
“容将军到底还是年轻,这战场上的事,还是得多磨练几年呐。”
“书生就是书生,平常小打小闹的看起来倒还象样,真遇见硬仗还得是咱们!”
善意或是恶意,各色的“评语”满营飘飞,几个月下来,就连王川看向容修的神色也渐渐轻视起来。虽然还是让他领兵,却除了亲兵外再不给他固定的下属,总是另两位将国挑选剩下的,才轮得到容修带着出击。好在容修也不着恼,平日里还是那副安然若素的样子,派给他的任务,不管怎么做得显不出光彩,倒也总能完成。
屏幕中容修满不在乎,屏幕外,燕凛倒微微露了出苦笑。他并不是有什么报打不平的心思——一来,老人轻视年轻人,军中武将看不起文士,实在是平常事情,历朝历代,向来是哪个国家都免不了的,象这样的程度,不过是在所难免的人心世情,若是也都一一计较起来,只怕这天下都没几人能得活路了;二来,这般人虽然有些言词轻蔑,举的却也都是实例,纵然是这分析的结果确是屈了容修的战绩,却也只不过是眼光所限罢了。
燕凛的苦笑,其实却是在感叹这景国的军力之不济——虽不是什么大将元帅,可连王川在内,也都是些沙场老人了,竟然只以杀敌人数计功,实在是……缺乏一点大局观。
以燕凛看来,容修的功劳实际上是极大的。他虽然杀敌的数目少些,却不知在多少关键处立下了功劳。就拿王家岭那次来说,几百兵撒出去,两日三夜,就只为着敌方的三名探子,若是把这功夫拿去做别事,哪怕单只是去追杀一些昏了头跑到这边来的散兵呢,杀敌数也要多些吧?然而,王家岭离城不过数里,高而不险,偏又地势奇特,有那川深水大的所在,若是敌方真个探明了路径,掘河放水来淹,只怕这一城军民,可生还者十中也无一了。便算是这边留了意,天天派人驻守着,终究叫代军不能得手,这日日防范花的大量人力物力,却也是笔极大的负担。
这样的战例并非偶然——当然,容修不可能次次用兵都是事关战略要地,但论其存心用意,却皆是一脉的。事实上,若论护得百姓的人数,论保下临近村庄粮草等可资军用的东西的数量,容修皆是排在首位,而说到已方伤亡,若真有心计算起来,每每他带出去的人,战死或伤至不能再战者,也几乎总是最少的。
况且……虽然只是旁观,燕凛仍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如今容修手上那份还只成了八九分的东西,可实在是行兵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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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新年的时候,元帅曹天浩的心腹,东方军出名的宿将冯山,奉了军令,前往西南军公干。
冯山这一次的行程并不止是西南军,确切的说西南军仅仅是他这一趟军务的“站点”之一——整个后方战线,有两成都需要他去巡视与慰问。这固然是因为新年将至,更重要的是,曹天浩之前那道将全国的增援都置于二线的将令,在时间的有效性方面,已经快要达到临界点了。
兵危战凶之际,将如此之多的兵力虚置,原就是无奈之下的临时方案,如今前线因屡次大战兵力日渐捉襟见肘,各军来援之人对战场境况又渐渐熟悉了,再这样放他们在后方,实在是极大的浪费。再者各军都是远道来援,开头几个月互不熟悉,军令中给的理由也够充分,倒还没什么,若真长久不用,寒了人心都还是小事,若是一个不好,只怕倒还要起些祸端。在这种考量下,冯山等数名将领被派了出来,四下前往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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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方来人,做下属的当然得竭力招待。战中讲不起吃喝,起码的礼仪却总还是要的,况且冯将军是来做什么的,人人心知肚明,更是着紧着要留个好印象给他。于是这天上午,西南营中略够个资格便都拉了出来,列出阵势,看上去倒也确有几分威猛气派,使得“将军麾下果然是善战精兵”、“哪里哪里,将军过奖”这样必不可少的对话,听起来倒也并非只是客套寒喧了。
既是考查军队,自然不能只看列阵,略略看过几眼并向兵卒们宣慰了数句,冯山便在王川的陪同下来到帅帐,询问起这数月的详细战况来。
一面命人呈上战报,王川一面答着冯山的话,将军如何善战,兵士如何奋勇,颇是自夸了一番。自然,他将容修的名字略了过去。
冯山听着,口中也不时称赞几声,手中却是半点不慢,一页页翻过去,一会便看完了。将食指夹在其中,他把册子虚拢着一合,抬眼看向王川:“王将军,贵军中有位叫容修的偏将,怎么不曾听你提起?”
“这……”被直接问到自己刻意忽略的人,王川也不禁语塞,迟了一会才笑道,“这容修原是个进士出身,虽则在西南边境上历练了一阵子,毕竟入军中时日尚短,性子中只怕是还带着些文人气,这杀敌的事上就差了些,不过以他的资历,也并不算坏了,况且他一向也尽职尽责,打仗的时候还是奋勇的。”
听着王川这样说,冯山倒笑了:“王将军想到哪里去了。我并没有怪罪他,其实这容修……”他看向册子,略略沉吟一阵,终究没有说出下文,转脸继续对王川笑道,“不知这人眼下可在营中?若方便,还请将军安排一见。”
冯山用的虽是商量口吻,王川却如何不知道这就是军令,好在听他话意倒也不象有甚怪罪,便伸手召过一旁的兵丁,吩咐他将容修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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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容修?”些微的惊讶,使得原本只应是例行的询问中,多了些说话人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真实的疑问——这倒也不怪冯山讶异,站在军营之中的容修,实在是……让人难以简单形容。
冯山久在军中,许多传闻多少也听过些,自然知道容修乃是投笔从戎,一直以来他也就以为,一个翰林,凭他会些武功,终不过是书生之态,刚才看了战报,更觉这人是军师般人物,却再也想不到,见到的会是个眉眼间如此英姿勃发的青年。然而,若就此说容修是个武夫,却又也不是——眼见他神情意态直如清风徐来,若不是身在军帐,再将这一身重甲换做儒衫,任是谁看来,分明也就正是个年少书生。
按花名册上的记录,容修此时虽未弱冠,也实在算得上个大小伙子了,可一眼望去,竟象才刚束发的少年似的。顶着这样的娃娃脸,偏又气度沉稳得很——战势危急,久遭冷落,考绩不佳,又是乍然被上峰召见……这些事加在一起,放到谁怕也不敢轻忽,到得他这里,竟象没当回事似的,既无忧愁之态,也不故做桀傲——单论这份气度,却又象而立上下的人了。
通常而论,象这样似武似文、面嫩心老之人,凭他如何出色,如此一身矛盾,总是叫人不适,然而容修却不是——这许多看似全然相反的特质,到得他这里,竟是接合得浑似天成,若真是哪一件减去几分,反倒要使人感叹美中多有不足起来……
冯山想得虽多,却是心念电转,就算是立在帐下的容修,也并未看出这位上司有什么不对来,恭敬地行得一个军礼,他朗声报名:“末将容修,参见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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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托孤
“原来这就是冯山啊。”带着一丝苦笑,燕凛无声地发出感叹。前生,做为燕国的君主,史书是他所学课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象冯山这样身为景国重要的大将,得到“力大、胆壮”的评语,并最终因殉国此役被追谥为“武庄”的将军,自然在应当了解之列。而这位冯山在史书中最出名的,也是为他彻底赢得了“善识人”美名的一桩事,正是因为他发现了后来在景国权倾一时的容修。
勇敢,忠诚,善于发掘人才……虽然谈不上特别欣赏,但在前生的时候,冯山的确是燕凛心中称得上是“不错”的将领。只是现在,他却再也没有办法如当年一般,寄予这位将军单纯的欣赏。
其实,燕凛不是不理解,于冯山来说,这样的行为确实合理甚至是值得夸耀,他也不是不知道,这是那个人完成论文的必经之路,可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开始走向权力的核心,走向那个互相压轧、辛苦万分,并且最终会得到那么凄凉结局的地方,他实在没有办法象一个完全的局外人那样,赞叹着将其正式领上这条路的将军的识人之明。
难怪在那些女孩子中间,所谓“无法改变的宿命”这种无聊的话题会有着长久而稳固的市场——一时间,燕凛的心中甚至涌起了这样的念头。他知道一切,看得到所有的终点,却没有任何办法让这结局改变。深沉的无力感使他焦躁而痛楚!然而,他不能逃避——他一定要了解那个人,了解他的每一份经历,每一点感受!他已不再是那个人羽翼下的孩子,甚至也已经不再甘心将目标仅仅定成追赶上那个人的脚步!在知道了那个人选择的题目之后,在从他第一世的名字中就明白了数次入世中那人必会有的经历之后,燕凛便知道,他再也无法放纵自己天真。他必须去看,去听,去了解,去用心感受……只有这样,有朝一日,他才能关怀那个人,体贴那个人,温暖那个人——就象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人对他做的一样。
而为了做到这一点,无论要忍着怎样的痛苦,他都必须看下去……
完全不知道自己眼下的行动在历史上留下的是怎么样的影响,冯山眼下的兴趣,全部集中在这个据说“只是进入兵部后才学了一点兵法”的年轻将领身上。
“容将军不必多礼。”冯山随口应了一句,将手中的册子重又翻开,“我刚看了这几个月来的战报,容将军真是少年有为。”
“将军过奖了。”
“有战绩摆在这里……”冯山一笑,不在意地摆摆手,却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不知容将军对目前的战况怎么看?”
容修微微一征。他一个二线的将军,又只是偏将,这种事,好象还轮不到他来插嘴吧?于是想了想方才道:“我军……就目前看来……略处下风。”
这话是实情,只是不大好听,冯山却不以为忤,反略点了点头,倒是对容修答话中对“目前”二字的着重语气颇为注意,吩咐他详细说下去。
“代国犯我国境,来势汹汹,兵多而粮足,对我国边境地形极为熟悉,当是早有准备,加之是偷袭……”
得了上官的许可,容修顿时涛涛不绝起来,他先讲敌方优势,再说己方不足,从兵马情报到后勤补给再到人心士气,一一分析了个遍,听得一旁的王川汗都下来了——景国从将到兵,叫容修这一说,简直是样样不如人,若真按他的话来判断,哪里还只是略处下风?根本是有败无胜之局!当着上司如此胡言乱语,说一句畏敌还是好的,严厉些的,算他扰乱军心都不为过!到时候别说自己也会被责备管教不严,一个搞不好,整个西南军都要被人小视了去!他有心喝止,看冯川却又不象要责怪容修的样子,生怕弄巧成拙反倒引人注意,只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随时准备救场。
王川在这里担着心,屏幕外,燕凛却只忍不住一个劲地苦笑——原来以为那人习惯成自然,总改不了拿自己当孩子的心态,平日里才会颇多说教,现在看他以这等资历,对着沙场老将还说得如此仔细,这毛病,只怕却是天生的了……
腹诽归腹诽,对容修的分析,燕凛却是很认同的——不光是分析得准,就他给出的“必要时弃城于敌,分其兵力,伺机反攻”的战法,虽然以其地位称得上胆大包天,可最后,景军不正是以此方法才得保半壁江山么?而且,燕凛还记得,这项方案最终被通过的时候,眼前这位冯山将军,正是其强力的支持者之一……
“王将军,这个人我与你要了,你可舍得?”一番对话下来,冯山已经认定容修是可造之材,有意荐他到帅营听用。当下毫不客气,直接就要起人来。
王川的能力不过中上,心胸却颇为宽广,否则之前也不会明明轻视容修,却还要维护于他了。此时他听了这半天,只觉得自己确是识人不明,便生怕误了手下年轻人的前程,也不怪冯山抢人,笑了笑就点头放行。
两位将军虽说达成一致,军中人事调用却也还要些时间,算了算日子大概要两天,便吩咐容修后天去大营报道。按说事情到这里就算完了,偏偏容修自己有了意见,一定要晚一天再去。
冯山颇为不解,王川则是暗骂这小子不知好歹,于是一起追问理由。谁知道容修说起缘由,竟是他在这数月间,抽空叫军士画了副地图,如今将近完成,却还需要三天时间细加修订整理。
冯山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地图主帐中也有,到用时你自己去看就是,何必要自己画?”心中便不由得想这容修到底是年轻人,虽则有才干,究竟经验上还是差些。
容修微微笑了笑:“将军有所不知,末将的这地图略有不同之处。”
“怎么个不同?”冯山更是好笑,他当兵当了二三十年,地图也见得多了,从没见过这东西还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看容修认真,不好直接驳了他的脸面,又觉得年轻人有这份心已是不易,更是存了教导之心,“既然这么说,容将军就去将图取来,我们一起看看。”
“这……”对着容修呈上来的地图,冯山的眼睛都睁大了些,跟着一掌就拍在了桌子上,“好!果然是有所不同!”
容修的地图,说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超越时代的先进东西——他是来完成论文的,不是来改造古代社会提高古人军事水平的——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就只有一个字:细!
山丘沟壑林木河泽一一画上自不必说,其间标明的数字才是关键。一应山丘,皆有目测的高低,按从低到高的顺序排好附录于后,所有沟壑,宽窄深浅必有数据,林木繁茂与否是不是利于藏身,河流最深最浅最急最缓之处各在哪里,也都一一明列其上。又用了步卒与骑兵行走各处,凡临近的几点要害之处,必标明行程大约所用时间,更将这些地方的行程难易分了十等,由易到难列了表出来,一并附于册后。
冯山也是老行伍了,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有这样一份地图在手,将来交战的时侯,会省下多大力气。他略一沉吟,下了决断:“既如此,容将军就三日后再来。此外,你现在再将这图的大概画法写下来,我晚上回营时就便呈与曹帅!”忽地又咧嘴一笑,“将来这东西推行全军,容将军可是好大一份功劳!”
容修低头一礼:“将军过誉了,这也是末将份所应当。”
或许是有冯山的一力推荐,又或许是这新奇的地图确实对战事作用不小,更或许是战事实在危急,来到帅帐的容修,并没有走过一般新人必经的刁难之路,虽未马上被委予重任,却也没被冷落排挤,日常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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