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悔情蚀心
容谦还在接着进行原本只想悄然离去,却因为揪心燕凛的处境再一次冒险的话题,他说到曾经狠心地培养他是为了无论如何也不舍得他将来被别人欺负。说到想最后一次看带大的孩子临朝,想和他最后一次畅谈,所以逗留宫中…。
燕凛听来只觉胸中沉闷,气血翻涌。
有种深深地后悔,涌上心头,他跪在容谦身畔,从心里指责自己的疏失,他怎么可以因容谦曾经的强横就忽略了他的解释。怎么会只因为他说要离开就误会容谦,他居然可以忘记容谦向来是那种只知为他好又喜欢故意唱反调的做法,不顾他身体状况偏激地动粗,侵犯他,弄伤他。
双手紧握,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容谦现在说的每个字,都好似拿了把刀,锉割着燕凛的良知。原来诀别是那么痛苦,他只想着这曾经保护过他的人心里一定被伤得更深。
只听嘭的一声,他一头靠在容谦的肩头,额头抵着那人的肩胛,身体颤抖隐忍着,嘴角咬破了由不自知,他拼命克制着想要一把拥紧容谦的念头,又生怕容谦厌恶龌龊的自己。手掌早就掐破了,几丝猩红透过拳头的缝隙渗出。
容谦低哼,声音极短地一顿,又似没有经过什么事情样目视前方继续说着,直到燕凛再次号泣着求道:“不要说了……容相。”他一把拉住容谦,“不要说了……燕凛知道错了,我不该逼容相说的。”
容谦伸出左臂反搂住燕凛的头,用手抚mo他墨色的头发,叹气,虽然有点湿,手感还真的很好,可惜以后摸不到了啊:“你也没有错,我确实欠你太多解释,早知道说出来,你会受不了才不说。我曾经以为说了没用的事,可以不说,以为能走的干净就不用再让你知道。怨恨也好,过几年总会淡忘的。”
燕凛从心里挣扎着悲鸣道:“容相何必这样想,容相对燕凛恩重,燕凛根本无以为报,又怎么可能忘记。”倒忘记了挣扎动作有几分过了容谦的承受能力,容谦身体一晃就要做势摔倒,燕凛惊得赶紧抱住,竟然到了如此衰败么,燕凛鼻子酸得只差掉落,怎么会没有早点发现呢:“容相一定要到这个地步才说实情么……”
容谦轻轻不着痕迹地将其推开,然后注视着他说道:“如果可以,我确实不愿意告诉你这些。然而我更怕你激动忘记自己的能力界限,去小楼找我。不许去,听到么。这世上已经不会再有容谦了。”
“不会的!容相又在骗我。”
容谦有气无力地说:“我时日无多了,骗你做什么,你看,有你限制着,经过刚才那会儿……我现在……已经连走出皇宫的力气也没有。你既然已经成人了,很聪明,又有了自己的主意,有些事情已经瞒不住你了,所以我还是决定把之前的那些理由告诉你。”
果如容谦所料,上面的那些话听得燕凛愧疚万分,明明对‘时日无多’四字敏感到不行,却想了半日,只开口道:“容相…教训的是…是燕凛愚勇,不知深浅进退…。”
眼看容谦辛苦的样子,燕凛憋红了脸,又半晌憋出几个字:“容相…容相…现在可疼的厉害……要不要传御医……?”话未说完,一张脸孔涨得倒似要滴出血来。
容谦气得干脆往床上一倒:“是啊,疼死了!你敢叫给我看看!”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不知道当初是谁教出来的。还想叫御医,想到就生气啊,御医能搞定的事情,还能算事情?你怎么不去大街站着上喊我被你弄成这样的啊。
听到毫无掩饰的回答,燕凛惊慌得已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可是……”地叫着。又担心容谦的身体,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做。焦急了一会,忽然爬下床去,乱翻自己的衣物,从中取出样东西,匆匆回到床前,然后咚地一声,赤裸着双膝狠狠往地砖上一跪。
容谦歪头见燕凛跪在那里,低着头双手将自己的佩剑高举奉着。他望了容谦一眼,抽剑就往自己肩上挥去。
“做什么!”发现不妙,容谦赶紧起身阻止。只是身体早没有了过去的自如,扑上的时候,两个人摔做一团,姿势不雅不说,也还是迟一步,一条虽不深,却也长达尺许的伤口,横在燕凛无瑕的胸前,从肩膀一直到蔓延到心口,血液随着呼吸起伏簌簌滴落。
容谦也顾不得摔的眼前发黑的疼痛,赶紧先抬起上半身,查看起燕凛的伤势来,直到确认只是条伤及皮肤的伤口才松了口气。容谦想想竟觉得后怕,再晚半步,估计燕凛起码得是个重伤,死小孩……谁要你死啊!
燕凛长那么大,见伤的次数都少到可怜,一下子自己划了自己条大口子,虽然无碍,到底也疼得咧嘴难受。只觉得刚才想划的时候,心正疼得想要钻进五脏六腑自己找个口子宣泄出来,非要划上这么一剑,才能好上很多。他边抽气边断续地说着:“是我禽兽,我伤了太傅…我不配活在世上………实在想不到办法补偿,心太疼了。就想了这个办法。”眼睛上蒙着一层水气,“如果太傅因而我不在了……干脆把我也带走吧。”
鼻子都快气歪了,容谦第一反应就是想再狠狠往死里抽这死小孩一顿,亏得他还以为这三年小子有了多少长进,原来都长反的。想着不由冷哼:“你对我做事的时候倒胆子不小啊,有胆子做,倒没胆子活着承受么?现在傻了?还想跟我去死?我还嫌你脏呢!要敢这么浪费我的心血,不要怪容谦没有你这么个蠢到家了的学生!”
燕凛如遭雷击,眼泪唰地从眼角坠下。他呆呆地望着容谦不知如何是好。任凭眼泪汩汩,眼都忘了眨,净色的肌肤贴在地上,一抹艳色横在胸前,让人怦然心动。
二人摆着暧mei地姿势伏在地上不动,一个生着气,一个吓到绝望。燕凛哭了良久才发现哪里不对,涨红着脸不知道是推开小容好,还是为了不再弄疼他,就这么继续暧mei地躺着好。俊挺地眉毛虽撑着体面,眼角未干的眼泪,却出卖了畏惧地可爱样子。
容谦看着这只肚子朝天四肢向上,仿佛还在摇尾乞怜的小狼,心里早就投降了,只是外表还硬撑着。燕凛带着鼻音小声地哭道:“燕凛苯也好蠢也罢,只是实在想不到补偿的办法才如此作为…,凛知道错了,随太傅要怎么处罚,凛绝对听从,只是求太傅千万别不认凛。”
容谦闻言,一笑,低下头,吻干了燕凛的眼泪。然后与他头颈相交,垂下眼帘,感受彼此颈部的脉搏,轻轻地耳鬓厮磨起来。容谦的唇从燕凛的喉结处缓缓蹭过,温热触觉使人舒服得几乎想要嗳叹。容谦用带着几分异常温柔,却听不出有温度的语气问道:“哦,真是任我处罚,绝不反抗么?”
燕凛闭目,狠狠地点头。
他若是现在睁眼会发现容谦几乎是一脸促狭地笑容。可惜,燕凛并没有这么做。伤口与心口都撕裂般地疼痛,他只知道哪怕过去在法场上,容谦都不曾真地忍心伤害过他。直到今天,他想惩罚他,想与他断绝任何关系。
容谦挪动了下身体,刚才摔这么一下,觉得浑身的骨肉都在叫嚣,那里更不提是什么感觉,他倒嘶口气,忍着疼,伏身亲吻着身下之人的耳根,细心地舔净流血的伤口,小心地询问对方的感觉。
没有经历预想中的粗暴,朦胧中听到容谦的轻声地提问,燕凛一下反映不过来,只抬起迷路般地眼神,凭着意识呆呆地回答道:“不疼。”而后又立刻在震惊中醒来“太,太傅……这是……”
容谦额头有汗,他边温柔地吻着燕凛的下颚,边轻声耳语道:“苯,这种小事情都做不来。只知道发泄,疼死了。还要我再教你么。”
烛火跳跃,更漏声声,一切都务须言语。
容谦状似虚弱地低声耳语道:“地上太凉了,扶我上去……”说着靠在燕凛的肩头,轻咳了两声。
燕凛的心被咳嗽声又一次揪起,他当然知道容谦指的去上哪里去,他大窘着扶起容谦,俊俏地脸上浮满了尴尬。从心里指责自己竟然如此忽视地面的温度,让容谦伤重之身躺了那么久,直到受不了寒气侵袭才主动开口。当然那是他自己的想法。
于是跌跌撞撞,连扶带抱地两人一起跌倒在床上。燕凛才被舔干的伤口,又流了不少血,只是燕凛一声不哼。
“凛……”容谦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劳累,汗湿的发丝缠绕胸前,他伸手环住燕凛吻着,他叹道:“苯小子,太傅哪里舍得让你疼…你长这么大,太傅对你的要求,无非是做好一代明帝,能在定夺万事前尽量想清各种的源由与利弊而已。现在太傅也发现自己错了,再强的帝王也不该只是位寡人,我太过希望你成为位明君,却忘记照顾你的情绪,才导致……今天的事情,我也不希望辛苦养大的小子到后来会是位会自虐的短命燕主,或是位不问原由的暴戾帝君啊。”燕凛红着脸,听他说教。听到暴君时,他窘迫得直想落荒而逃。
接着,容谦露出疲惫的颜色:“以后就不能在你身边了…其实太傅也甚为不舍,将来你要懂得更加冷静地处事,记得照顾自己,明白么。至于,刚才……的事……就算便宜你个臭小子了。”他闭上眼:“不过,真想再抱抱你啊,小时候的凛,软软的,眼神干净到走近时看得到来人的影子,眼珠滚圆,就像两汪泛着琉璃光彩的深潭。”又嘟囔着:“结果长大了一点都不可爱了,知道用自残来虐待大人,看别人家的孩子……”说到这里想想起什么似地顿住:“算了………养的还没我家好…”
接着又猛咳了几声,不等燕凛心疼地反应过来,就弱弱地喘着气道:“凛对太傅做了的事,容谦也想做一回啊,最后一次了。那这样,我们就都犯了罪,不会让凛一个人自责了……”
容谦轻抚一下燕凛的脸,无力地垂下手:“可惜……估计这最后的愿望也达不成啊。”
燕凛惊呼:“太傅怎么了?”
容谦淡然一笑,看在燕凛眼中却是凄清无比:“没什么,就是动不了了。想要我家小子,却……没体力吧。”
燕凛红着脸流泪:“让我来。如果太傅不嫌弃的话……”
燕凛的脸都快熟透了,他哭红着眼,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着去以痛偿痛。他才回忆起,之前对待容谦时,是多么过分。
容谦拨开燕凛的额发,轻柔地为他抹去汗泪。燕凛的汗水划过脸庞顺着的鼻间滴落在容谦的颈部,胸口的伤也因为汗水淌过,越发刺痛难耐。然而这小小的伤痛算得上什么,算得上他为容谦洗过的盐水澡,还是鱼网覆体时候的片肉之刑?容谦虽然辛苦倒也没有他刻意一表现出来的那么惨,刚才虽有些许恶作剧般地小小报复的念头,在此刻见到燕凛的努力后早已化成了一潭子春水。燕凛的这番用心又怎么让容谦不心动,容谦感受着他的心意,同样皱着眉,却目光柔和,充满怜惜。两人彼此紧搂着,都愿意更亲近对方,直到再无间隙。
一切终于归于沉静,殿中勉强细听下能闻到几声断续地极其压抑地呜咽声。那是燕凛咬着手背饮泣。虽是哭的极其弱,也已经将容谦从昏沉中唤醒。容谦叹着气:“别哭了,我还没死呢……”得到的回应,是燕凛侧肩一阵微弱的抖动,以及进一步延长断续间隔的呜声。
分明有一句话卡在喉中,经过之前的亲密过后,更衬出即将分离的悲怆,他不敢问容谦:“还要走么?”他已经没有了询问的资格。容谦无奈,他对如何对付现在的燕凛没辙,即使知道燕凛在想什么也没有办法做出能止其悲伤的回答,可是容谦今天来的目的却是来给他一个完整的结局的。所以,即不能与上一次一样打一顿,也不能再次敲晕后一走了之。不能点头,不能摇头。容谦只能慢慢地从燕凛的背后,尝试伸出单手抚mo他颤抖的肩。直到抚到手那边渐渐平静下来。饮泣之声音也渐渐低落。容谦竟然叹着气,鬼使神差地在絮叨地安慰中,说了那句三年前说过话:“你也算个小男子汉了,还流眼泪,你可真好意思啊……”
哭声,止了。
容谦用缓和的语气接着说道:“我将来是不能再留在你身边的,”如预料中的,容谦果然又感受到从燕凛的肩膀那里传来震动,语气不觉中变的更加柔韧:“人生再长不过百年光景,我纵然能长命百岁地留下陪你,总也迟早有那一死。所以我很高兴,留给凛的东西,凛都很宝贝地继承了。这是我在你身边存在过的证明,我在最初想守护的东西,就不是帝国,也不是百姓,只是凛而已。因此今后,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了,也依然会看护着你。”
见燕凛,没有做声,容谦又絮叨起来,他想赶紧乘机进行以前没做完的帝王教育的最后一课,他唠叨着为君应该如何如何,决断时又应该如何如何,最不放心他意气用事什么的。说到后来,竟自己顿住,稍歇又道:“我过虑了,总想再提醒你一次,可凛已经年满十八了。不用再提醒也都做的很好了。这几年虽然还不完美,但我很高兴看见我教大的孩子,将来定是位能使得天下百姓景仰,臣子折服的名君。”
“容谦我终究是臣子,有私心在,我不希望自己带大的孩子明明有明君的才能,却被一个传奇住在背后,遮挡了君主该有的光芒。凛的才能不应当被能臣的埋没。我希望你能独当一面举世瞩目。”
燕凛肩膀再次震动。
容谦叹气:“虽然你说把江山让于我都会不介意,怎么会介意这些。可是我介意。”
“我教你那么多,是想让你将来不被人欺负,能过得快乐。我怎么会要你的东西,更不可能愿意你因我而被史书不负责的忽略。太傅知道你已经有了展翅的能力,所以答应我好么,即使我不在也要做个威风凛凛的好皇帝,让我放心好么?”
说着他拉过燕凛的肩头,果然看见侧翻过身的燕凛一脸心碎入骨的表情。脸上的水迹干了湿,湿了干,早分不清哪些是汗哪些是泪。遮在眼前掩饰哭容的右手,手心向外,白晰的中心位置,散着数点有些干涸的血红。容谦拉过燕凛的手,发现好好的手掌,一夜的工夫伤痕累累,手心是攥伤,手背是新排上的整齐见血的齿痕。难怪之前没有听见他的哭声。
容谦无言,心中怜惜之情顿起。终于长叹一声,将燕凛的手收如怀中,仰天道:“算了,你也真狠心啊,哭吧哭吧,但…只有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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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时日无多
仿佛要小时候的委屈一下全部爆发出来般,燕凛“哇——”地一声号啕起来。纤长的身躯,缩靠在容谦的胸口,另只手勾住容谦的脖子,他紧紧贴在幼时的恩师胸前,一只耳朵内充满容谦弱却绵长的心跳声,另只耳朵是恩师不断地温语劝慰,这样的感受,从他几岁起就再没有过呢?
良久,燕凛才抬起哭肿地双眼:“不是凛狠心,是容相狠心才对。”
“当年容相一顿……好打,就走。连挽留的机会也没留给凛。然而即使是容相你走时,依然是处处隐瞒于朕。你曾故意冷落我,又偷偷暗地帮我。很久后我才知道我的每份课业都被你认真批注过,结交的每一位良臣都是你故意安排在我面前,你害我险些犯下杀师灭义之事,依然不做提醒。容相,你怎么能如此绝情,连家里的下人都不留一个,你竟是早就料到会被凛狠心对待么!你依然故意冷淡我,激怒我,又是为什么,如今又用你命换我性命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让凛因为愧疚而终生追悔,为了让凛能励精图治么?难道做帝王就必须断绝所有亲情?容相三年前临走的时候曾说希望我做个快乐帝王,可是”燕凛露出绝望的神色,“失去容相,我又怎么能快乐。”
“容相可知道,从小时起我就非常尊敬,非常喜欢你?”
“容相,你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
“容相,你有心吗?”
一叠声地连问,道出的是燕凛心头多年的沉疴。望着燕凛一双红肿,却急于等到答案的眼睛,容谦一楞,陷入了深思。
两年前,他在京郊平静地等待轻尘来带他回小楼重修论文,躯体在劲节那堆唬人的灵药的调养下已经没有初始时那么煎熬。心思就渐渐有了松动的时候,每次夜不能眠的时候,他也偶尔不可避免地想到很多事情。
常常是凌迟时与轻尘和阿汉的对话交替出现在脑海,一位总是平静地问着:“小容,你为什么总可以笑的这么高兴,一再遭受背叛,伤害,一再被ling辱,抛弃。为什么,所有的奉献,努力都被践踏。你依然心平气和地接受,真是不懂仇恨,真是包容天下么?”
另一位则茫然地说着他不懂世界上是怎么了,人和人之间可以那么冷漠,寡情。掏出心来对待,转眼就会被出卖。他质疑小楼的规则,七世不曾被污染的双眸中充满愤恨。
自从来到小楼,进入论文的实践后,入世已满四次。
历来托孤之臣的下场都不怎么好,他说服自己选择这样的题目只是纯粹为了体会小楼的精神而已。进行付出,不求回报,感受现世的美好。即使面对着真正有血肉的古人,数次入世,与他们一起经历那些短暂的人生,感觉也应该不过是更逼真地拟真游戏而已。他以为他可以。
于是,第一世,他孤寂而死。
第二世被掘棺鞭尸,亲族屠尽。
第三世,首辅之尊,腰斩于市。
……
每一次,遭到伤害,他总第一时间为背叛者寻找理由,弥补自己的不足,他以为他也从来没有真心投入过。只是渐渐小心不要过多的亲族免得受到牵连。直到最后一世临死时候,身边再没有一个亲近的人。
这第四世的小皇帝是最争气的一个。他看着他别别扭扭地长大,明明外表装得不在意地样子,背地却咬着牙争气。当容谦一步步计算着,十数载明里暗里的操劳,终于使这个孩子稳妥地走在自己精心安排好的成帝之路上,高高兴兴地看他羽翼渐丰满,他却在夺权后,开口呵斥他为“容贼。”叫人一刀刀地凌迟他。亲来看他行刑,眼见他血肉横飞。
要多少的冷酷愤怒才能使一个人偏激到这样。他闹不明白为什么他最得意的孩子,一定要把他凌迟。他能教出各方面都不错的明君,惟独不能保证这孩子不失去孩提时候该有的顽皮和天性。只装着不能明白他对他的爱极生恨,直到连自己也信以为真。
本来安心地等待凌迟结束这一世的模拟,忘掉这一切,却因为气愤别人借他的名头,欺负这个孩子,惹的他打破的禁忌出手,而他也终究不能释怀那些纠葛,打了他一顿,横心离开他,想着是从此两不亏欠。到底几次梦回还是会去想,错在哪里。
到底最后依然也会在他危难的时候找他,救他。只要他容谦还有一天能站起的能力。
当然,当时以为论文是当掉了。四世的努力,为了那孩子最后绝望着举弓要射死他的悲伤的眼神当掉了。没有人比他这么疯狂了吧,小容啊小容枉费你自称是优等生呢,不管不顾起来比轻尘还疯狂。
他咒骂自己的不冷静,在不久后,迎来了原身入世的劲节。
来人一身白衣,笑的极为从容,仿佛不知道原身的安全在古代对他们生命本源的重要意义。他瞠目结舌,原来疯狂的,并不只他一个。有人可以为一句值得,就放弃几世努力辛苦完成的高分论文,不惜叛出小楼,失去小楼的帮助,再次冒险涉世,为得只是一个被他当做朋友的实践对象。
现代社会极度发达,精神力的发展,早已让人们脱离了生老病死,每个人从出生就拥有古人难以想象的安全自由的优越生活,但也因此既不能感到拼命追求的痛苦,悲伤。也不能感受对生命的热情,执着。于是人们借着研究论题在古代进行数次转世,通过论文来感受来经历,借以体会那些诸如珍惜,忠诚,奉献等等品质的美好。在小楼里,人人都当这些只是一场游戏或一次测试,没有必要太过看重。以为与千万年前的普通人类一起生活,就是为了看他们的悲苦挣扎,为了感受,已经所拥有的一切多么可贵幸福就足够了。即使受到的伤害和投入的情感,也可以自欺欺人地说是场游戏,表面上做到问心无愧,实质里依然抱着疏离便可,这确实有效地避免了更大伤害,但至于是否同时会伤害到实践对象,倒不在紧要的考虑范围。
于是,他开口劝劲节放下,带他一起回小楼。劲节却反问他,即使现在带他回小楼,他就能不能放下么。
他想说能……
但其实明白是不能了。什么时候开始,他与那孩子的关系已不再是一次论题那么简单了呢。
“付出过,投入过,红尘里还有个朋友需要我,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我觉得他值得成为我的朋友,我有能力一天就不能袖手旁观。”
“成与不成,在天。做与不做,在我。”
“我觉得值得就够了。”这么说话的劲节看来十分耀眼。
震动,这就足够了。真的是这样么。
“小容,你和我都注定放不下。”劲节丢下那句话,和一堆古怪的灵药后就继续去人海里找他那个朋友去了。没有小楼的助力,什么时候能找到也还是问题。这种身体状况下,回不了小楼,他也只好继续留在京郊的村庄中,继续接受青姑的照顾。
青儿。
当这个名字初次出现在脑海中时,代表的只是个身有残疾,怯懦到差点去自杀的女人。当时他躺在地上疼的要死,心情也刚好糟糕透顶。她来寻死,见到他,她听他唠叨,带他回家,给他请大夫,不避嫌地照顾他。她把他当成一根救命的稻草,承受他的毒舌,并无所求地付出。慢慢地,这两个字,变成一个苯苯的却心地善良的女人。最后又变了一种默默地支撑,不只是她支撑他,也只不是他支撑她。
即不厌恶也不怜悯,他与别人不同,尽量平等地待她。虽然总也有意无意地说些刻薄地话语,她却了得到他的心意,只会笑笑地承受。倒是他,以为自己是有容天下的优等生,结果却因为她的笨拙,破例地生了很多气,奇怪糟糕的心境竟在这一来二去中渐渐抚平了。平静下来想清楚,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青姑与他,没有谁在单方面付出,但她的爱却卑微得到几无所求,她没感觉到自己拥有的无私单纯坚韧等等这些美好的品质,有哪里值得赞美与夸耀。她接受他用另类方法教给的人生道理,活的渐渐精彩起来,单纯的感激与相互支撑慢慢治愈着小容的心理,身体上的伤痛渐渐显得不过是小小痛痒。他没有感谢。但不否认几世奔波疲敝后,在青姑这里得到的安宁。
原来天下就是有比他小容更疯的人,就是有比他小容更傻的人,从心里认定了是值得的,再赔本的付出,也可以一笑而过。但也没有比他小容更傻的人,总是隐瞒对人的好,一心承担所有的责任和负担,直到遭到所爱的人的怨恨,还以为这才是为对方好。原来他才一直在错,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就是不会让人了解的。
容谦回过神,释然一笑,将燕凛的手掌稳稳地按在自己的心口,血液流动产生的脉搏一声声撞击燕凛的手心,他说:“能感到跳动么?”燕凛眨了下眼睛。手心那里有些轻微的痒,暖暖的透过来,那是容谦的心脏活生生地脉动着的感觉。容谦笑着:“都是问些傻问题啊,你原来连你太傅是不是个活人都不知道。”燕凛一窘,刚想分辩,就被容谦示意阻止,眼里全是笑意,他开口,声音却无比认真:“隔着皮肤和胸腔或许看不真切,但自容谦降世起,这里就没有一天不在跳动,时有欣喜与悲伤。因为这里会动,所以会未雨绸缪,会生怕有个孩子会因一份依赖而长不大,不肯承接起将来的重担。因为这里会动,所以感受得到他的这里也曾有过难过悲伤,有时会不顾一切地做以为是对他好的事情。不过,我却忘了隔着一层皮肤后的温暖,未经接触会太难琢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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