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秋日暖阳照得人懒洋洋的,甚是舒服,但对于犹自赖在床上之人,却是极厌恶那明亮的阳光晃到眼睛,硬生生打扰了自己的好梦。
纳兰墨挣扎了半天,依然不愿起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嘴上却已慢悠悠地哼起了小曲。唱得两句,似又觉无趣,叹息一声:“丝丝妹子,大清早的开什么窗,还不如继续好梦一场来得爽快!”
有人慢慢靠近床边,纳兰墨等了半天,却不曾听闻丝丝姑娘的俏皮清脆声音,只道丝丝姑娘与自己玩闹,不由笑道:“好妹子,你不想陪哥哥大被同眠,却想哥哥我陪你做甚?”伸手往床边一拉,却是拉了个空。他六识灵敏过人,瞬间感觉到空中自有一股冷冷的、淡淡的恼意,这绝不是娇俏体贴的丝丝姑娘的气息。
心中一惊,往日的起床气也淡了,连忙睁开眼,只见一个青衫少年静静站着,一双墨玉般的眸子似笑非笑,温润如玉,淡雅出尘,只是纳兰墨却几乎在一睁眼的瞬间,感觉到了少年的淡漠。那是一种对世人万物的疏离,是对天下万事俱不萦于心怀的漫不经心,虽然他表面温和如三月春风,但那份疏离感却是深深印烙在骨子里的。
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明明是为赋诗词强说愁的年纪,因何却是看淡了千古兴衰、爱恨情仇?
纳兰墨微微一愣神,慢慢扬起手,朝少年晃晃,脸上绽放出自认为最迷人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笑容:“嗨,好久不见,方公子!”
少年挑挑眉:“想不到纳兰公子居然也听过在下之名!”
纳兰墨眯眯眼,微笑道:“相府方公子惊才绝艳,名动京华,在下如果不识,才真是有眼无珠了!”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慢腾腾地坐了起来。被子掀开,露出赤裸的胸膛。他有意无意地斜乜方轻尘一眼,似是炫耀自己完美的身材,就那么跳下床,顺手抓起一件外衣披上,却不系腰带,似笑非笑地看着方轻尘:“方大少爷大清早地找在下,不知有何贵干?”
方轻尘往窗外看了看,窗外艳阳高照,再看了纳兰墨一眼,似是问:你确定是大清早?
纳兰墨嘿嘿干笑两声,却发觉方轻尘的目光在自己赤裸的胸膛处掠过,却仿佛是看着再普通不过的一段木头、一块石头一般,眼底半点涟漪也不曾泛起,原本想看方轻尘害羞恼怒表情的小算盘非但落空,更是白白惹来一阵哀怨:“有我这么漂亮完美的木头么?”自觉无趣,也不再逗弄方轻尘,慢悠悠地洗漱一番,整理好衣裳,又唤人送来茶水,才邀方轻尘坐下。
“在下今日冒昧前来,是为道谢,也是为道歉!”方轻尘被纳兰墨挑逗戏弄半天,仍是气定神闲,不见半丝不悦,显出极佳的修养,就连纳兰墨如此惫懒厚脸皮的人物,也不禁羞愧,暗暗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
“道谢?!道歉!?”纳兰墨本已做好了大打一场的准备,没想到竟得到这样的答案,不禁目瞪口呆。
或许是纳兰墨吃惊的模样太过愚蠢,方轻尘不由微微一笑,点头:“不错!”
“呃——这个——不用谢不用谢——”纳兰墨摸摸鼻子,挺挺胸,“虽然你不顾咱们一吻定情的缘份,当众向我狠下毒手,不过,我既然洪福齐天,安然无恙,当然也是我心胸宽广,更重要的是我怎么舍得责怪我心爱的小尘尘——咳咳,你就不用太过愧疚,也不用谢我了!”
方轻尘嘴角微微抽搐,却仍然好风度地端坐一边,等纳兰墨自吹自擂也半天,终于口干舌燥抓起茶杯喝茶之际,才淡淡说道:“纳兰公子说笑了!”
“说笑?咳咳,我这个人虽然优点很多,但却不包括说笑这一点啦!”
“……”
对于厚脸皮的人来说,似乎一直纠缠于某个问题是个不明智的选择,于是,方轻尘神色肃然,马上切入正题。
“纳兰公子对齐国三王子玄煜此人如何看?”
“呃——玄煜大傻么?哈哈,齐国自上到下,哪一个不是大笨蛋么?本少爷纵横齐王宫,闹他个人仰马翻……”方轻尘淡淡一眼望了过来,只觉他一双明眸清彻宁静,却分明有几分不赞同,在这样的目光直视之下,纳兰墨再也胡扯不下去,也渐渐严肃起来:“玄煜此人,自幼拜习南武林万毒鬼医门下,用毒之术出神入化,心机更是深沉阴冷,只是受万毒鬼医影响深重,以摧毁美好之物为乐。世人只知他风liu好色,男女皆爱,却不知他根本就是个变态狂,凡是落到他手中的美人,哪一个不是被虐待折磨得生不如死,种种手段令人发指,哼,简直就是花间败类!”说到后来,语气激愤,恼怒至极。
对于纳兰墨这样的爱花惜花之人来说,不怜惜美人已是罪大恶极,更何况是虐待折磨美人?
“原来纳兰公子消息甚是灵通,连这等密闻亦知晓清楚!”方轻尘听得他怒骂玄煜,唇角微翘,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呵呵,看方公子的模样,应该早就得知这个消息了吧?那也算不上什么密闻了!”纳兰墨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一下过于激动的心情,含笑看了方轻尘一眼,心底却暗暗琢磨方轻尘提到玄煜的含义,又念及方轻尘所说“道谢”一语,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低呼道:“你是指——”
“纳兰公子聪慧无双,已经猜到在下的来意了?”
纳兰墨轻轻叹了一口气:“在醉月湖上,你最后那一招,凝水成冰,以冰化剑,其势如电,声势何等惊人,没想到却几乎不含内力,看似含愤全力出手,实则助我离开,我原本还以为你念在我们相识一场的情份,没想到……竟是为了柳飞絮而给我面子!”
方轻尘淡淡道:“你深知玄煜的阴冷性子,柳飞絮倾城一舞,如此佳人,必入玄煜眼底,若真叫他给看上了,岂非羊入虎口,生不如死?故而挺身而出,别人只道你一意追求佳人,却不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哈!我原本还想着如果柳姑娘看不上我的孟浪轻薄之举,没奈何也只好手段强硬一点,就算有辱柳姑娘清誉也顾不上了。虽然有失我惜花大少的美名,但为了救人,也不介意是否唐突佳人。谁让玄煜自己肮脏污秽,却只好玩弄处子,若真以为柳姑娘与我有私情,必不会再打柳姑娘主意。没想到柳姑娘果然是慧眼识英雄,万千人中一眼便看中我玉树临风、潇洒无双的身姿,唉,我果然是天生英质难自弃啊,哈哈哈!”
方轻尘唯有苦笑,这人真是……真是不负纳兰“墨”其名,从脸皮到心肝,一黑到底。
纳兰墨嘻笑问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柳姑娘如此大出风头,力压群芳,甚至一力配合我做戏,想来必是方公子的授意吧?”
方轻尘淡淡一挑眉,含笑不语。
“方公子既知玄煜残暴之名,何以独独让柳姑娘冒险?如果我不曾出现捣乱,方公子又当如何收场?”
“玄煜好色,既然有人一心讨好他,要献美于前,不如让他自己热热闹闹地挑选,所以,此次花魁大赛规格之高,远胜往年。让冰清玉洁的柳姑娘力压群芳,就是要玄煜觉得一色出而天下无色,等闲庸脂俗粉难入其眼,如果再让他得知柳姑娘早已与子舟私定终身,纵然他有心指染佳人,也是无可奈何了!”
“子舟?顾子舟?顾太师之子?哈,方轻尘啊方轻尘,你真是好算计!明明力主梁齐结为盟国的是顾太师,力主齐国出兵剿梁国乱党也是顾太师,献美玄煜讨好齐国的还是顾太师,你却让顾子舟来破坏玄煜,你就那么笃定顾子舟一定会按你意思行事?”
“子舟一向风liu多情,垂青柳姑娘,有何奇怪?又何必按我意思行事?”
纳兰墨一怔,半晌抚掌叹道:“果然是好人选!不但打消玄煜好色之心,还顺便打击一下顾太师!可惜却让我这个不知好歹、不明情势的家伙给破坏了!”
“纳兰公子何出此言?我说道谢,便是真心道谢。此计虽可行,却平白让子舟受冤受气更受怨恨,更落下斧凿痕迹,顾太师老谋深算,必能从中探得端倪,我虽不惧,却也是无端给我爹添麻烦。纳兰公子横插一手,纯属意气之争,顾太师就算不满恼恨,想来也是奈何不了纳兰公子,所以,此一谢,是我真心实意!”
纳兰墨一笑,大喇喇地受了方轻尘一礼,又问:“看你真心为顾子舟逃过一劫而高兴,自是真心视其为友,却因何不自己出面要了柳姑娘?所谓郎才女貌,一双璧人,不比顾子舟那声名狼藉的家伙更合适柳姑娘?何苦要柳姑娘自污其名?”
方轻尘冷笑:“莫非纳兰公子真觉得我是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白痴?”
纳兰墨正举杯饮茶,听得此言,不由一口茶喷出:“你、你……”喘了口气,忍不住大笑:“我平生最讨厌的便是食古不化、自以为正义无双的正人君子、大侠义士,好一句白痴,果然形象有趣,真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我喜欢,哈哈……”
方轻尘待他笑声歇止,才慢慢说道:“至于我说道歉,却是为了我与玄风在醉月湖上,不得不与你为敌之举了!你大闹齐国皇宫,挑衅齐王,我们管不着,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玄煜是在梁国境内,身为齐国使节,却由不得你出言无礼,否则我梁国国威何在?虽然是做样子敷衍玄煜等人,但玄风好胜心强,用暗器偷袭于你,却是显得不够光明正大了。毕竟只是比武而已,而非生死相搏,所以,我代他正式向你道歉,还望纳兰公子大量,不计此过!”
纳兰墨怔怔看着他。自己早忘了董玄风暗器偷袭一事,毕竟自己混迹江湖,从来也不是什么善主,若要杀一人,又何必讲究什么光明正大?为了保命,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少不得也要用上一些,董玄风的暗器虽未大成,却也凌厉无双,在他看来,以暗器杀人,和以刀杀人,根本毫无分别。当日若是自己不幸接不下董玄风的暗器,一命呜呼,想来亦是无恨无怨,没想到,方轻尘竟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想着既他为顾子舟而道谢,又为董玄风而道歉,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皆是他的朋友?
心中一热,朋友二字,对于一向独来独往的纳兰墨而言,从来都是遥不可及的词语,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也会为了曾经冷笑讥讽的词语而心动、羡慕!
羡慕?!
一惊,又是苦涩一笑。
是呀,羡慕!
若有一人愿与你生死相随,若有一人与你共醉高歌,若有一人与你心心相通,不就是幸福吗?
只是,像他这样任性、自私、疏狂的人也会有朋友吗?
只是,像他这样骄傲、自负、冷漠的人也需要朋友吗?
方轻尘见纳兰墨不言不语,脸上神色变幻,还以为他记恨董玄风,不愿轻易放手,不由微微皱眉,冷冷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纳兰公子!”
纳兰墨一惊,脑子犹是一团浆糊,脱口问道:“什么?”
方轻尘眼眸微眯,抿抿唇:“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纳兰公子请记住,我方轻尘,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蓦地寒光闪动,出手如风,三根银针插入纳兰墨身上几处要穴。两人本来就是对面而坐,纳兰墨在方轻尘诚心道谢之后,早已放松警惕,言笑之间,完全把对方视为可信任之人,没想到,对方竟会暴起发难,再加上方轻尘手法巧妙精准,快速绝伦,莫说纳兰墨没有防备,就算有了防范之意,只怕也难完全躲过。
银针入体,纳兰墨精神一阵恍惚,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只觉全身真气空荡荡的,仿佛消失不见,大惊之下,连忙催动真气运转,谁知一提功力,丹田顿时如万针齐剌,痛不可言,一时冷汗涔涔,咚地一声,自椅上摔倒。
“你——”纳兰墨睁大眼睛,狠狠瞪着那优雅出尘的少年,只觉又怒又恨,却不知该骂什么,又该怨什么。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呀!若有人害我负我伤我,我必百倍千倍回报之,纳兰墨,你既然敢当众侮辱我,自然要有承受我百倍报复的准备!”
纳兰墨目光一凝,忽然想起自己在醉月湖上心血来潮的恶作剧,对自己来说,*风尘的戏弄,自觉有趣开心,但对方轻尘来说呢?他是天之骄子,这一生怕是还没有人敢如此对他无礼胡闹吧?何况是被一个男人当众调戏,引为笑谈,无异是奇耻大辱吧?
叹了一口气,歪歪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心中的怨气出乎意料地消失不见,淡然说道:“在下既惹方公子不快,自然是应该陪罪!不知方公子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方轻尘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神色,偏着脑袋,想了半天,露齿一笑,在他犹带稚气的脸上,这一笑竟说不出的淘气,仿佛一个顽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竟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纳兰墨看得打了个寒噤,不禁大叫:“喂喂喂,你到底想做什么?!”
“纳兰公子一向风liu潇洒,红颜知己满天下,想来必是一个很好的情人吧?”方轻尘轻笑,一手轻轻在桌上打着拍子,说不出的悠闲自在:“唔,听说醉梦楼正缺人,不如纳兰公子去客串一回,顺便赚点零钱?”
纳兰墨瞠目结舌,瞪着那笑得一脸狐狸样的少年,哀叹:“天哪,我怎么会招惹到你这样的魔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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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墨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只觉手脚发软,全身乏力,试运了一下真气,果然丹田还是空荡荡的一片。他本身极擅医术,自小弄药无数,百毒不侵,自己又是诡计多端的主儿,从来不惧别人千般毒计暗算,却没想到这一次阴沟里翻船,被方轻尘的三枚贯脉针锁住了他的经脉要穴,功力被制,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当真是纳兰墨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生性乐观,早已看淡生死,虽然不知身陷何处,不知前途为何,仍然嘻笑无忌。自香喷喷的大床上一骨碌爬起,仔细打量四周,却是置身一个香气盈人的房间,房内布置极尽华丽,却不让人觉着俗艳,侧耳细听,犹可闻房外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真真是个温柔乡、销金窟,见者销魂,闻者夺魄,好一个大都最负盛名的醉梦楼,果然是让人只愿长醉不长醒。
纳兰墨久经温柔阵仗,自是花间高手,但却对男风不感兴趣,从未上过小倌馆,没想到第一次来,竟是这样尴尬的处境。
轻咳两声,歪头胡思乱想半天,不禁笑出声来:“纳兰墨呀纳兰墨,什么叫阴沟里翻船,什么叫天外有天,你总算是见识到了吧!我还以为天下没有比我更黑更无良的家伙了,呵呵呵……”
他与方轻尘的关系似友似敌,有并肩对敌的惺惺相惜,也有假戏真作的月湖比武,有彼此试探的“真心话”,更有玩笑般的戏弄与报复。
纳兰墨向来机警,方轻尘突然来访,他自然是警惕在心,于是似有若无挑逗方轻尘以激怒他,暴露其真实来意,没想到方轻尘竟是句句肺腑之言,神情举止更是一片坦荡诚挚,纳兰墨本来就对方轻尘有淡淡的好感与亲近之意,听得方轻尘真心话,竟是不由自主放下心防,结果方轻尘一击即中,纳兰墨毫无反抗之力。所谓作假高手遇上了更胜一筹的演戏高手,真真假假,那些真心实意、肺腑之言,一转身,却是处心积虑,纳兰墨想到此处,也不知是该敬佩还是恼怒,是自嘲还是怨恨。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满腔苦水、怨恨尽都咽下。
——言语,可以胡编乱造,而情,却是真的作不了假。
——何况,方轻尘那样的人,又岂屑于虚情假意?
道谢是真心实意,道歉是真心实意,就连报复,也是真心实意!
好个恩怨分明的方轻尘!
好个糊涂痴傻的纳兰墨!
那样高洁的人物,怎能图一时之快而侮辱之?
那样狡黠的高手,怎能因几句真言便轻忽之?
叹叹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且看方轻尘的覆雨翻云手段罢了!
纳兰墨有了作壁上观的觉悟,于是心平静气等待方轻尘的下一步动作。他暗暗猜测方轻尘必是有意侮辱自己,才把自己丢到醉梦楼里来转一圈,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难得来此一游,当然要好好参观一番,免得对不起自己。心念一转,便是兴致盎然,悠哉地趴在窗边往外看去,却是万家灯火、一轮皎月之时。他怔了一怔,难道自己竟昏迷了一天之久?皱了皱眉,心中顿感不安。
醉梦楼依湖而建,座落在醉月湖畔,纳兰墨所在的小楼院墙之外便是轻柔娇媚的醉月湖水,烟波水面之上花舫游荡,鱼龙狂舞,一湖风月,漫天柔媚蘼蘼之音。纳兰墨望着湖上点点灯火,忽然想起数日前那一湖花雨的璀璨倾城、天外飞仙般的出尘少年,不由自失一笑,一时冲动,存了戏弄之心,如今却闹得相厌相弃,想当日,原是向往、亲近之意,如何成了这般水火不容之局?
一时萧瑟,顿时兴致全失,只是趴在窗边怔怔出神。
已入深秋,夜凉如水,纳兰墨失了功力,被风一吹,本该有凉意才是,谁知他站在窗边良久,吹了半天的冷风,却是越吹越热,慢慢额间沁出汗来,全身更是燥热至极,脑中不由自主闪过一些绮丽*的画面,双颊如火,眼神迷朦,喘息之声渐粗,竟是情欲勃发。
纳兰墨见多识广,略一思量,便知自己身中春药,不由又惊又怒,急忙抓起一壶茶水,全数倒入口中,但燥热之意丝毫不减。
“缠mian!”咬牙切齿般地吐出二字,信手一挥,整个茶壶摔得粉碎。
情欲缠身,不解不休,是为缠mian!
纳兰墨恨恨地大踏步往房外走去,走到房门之处,忽然一僵,伸出的手又慢慢缩了回来。这般狼狈模样,怎能出房外?谁不知醉梦楼里尽是寻欢之徒,他若冒失冲出去,只怕……打了个寒噤,从来天地无拘的纳兰墨也不禁生出几分惧意,一时之间,恨不能生生砍了方轻尘那个混蛋。
用力咬唇,止住几乎抑制不住的呻吟,恨恨骂了一声:“该死!”迅速退回屋内,额间已是一片冷汗。
缠mian之力,最是讲究润物无声之效。初始的含而不发,让你无从防备,再到药力催发之时的七重天,时间拖得越久,yu望不能得到舒解,越是能让人被无尽的欲火煎熬至死。
纳兰墨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长流,只是这个小小的疼痛却被全身如烈焰焚身之苦完全忽略了。
“方轻尘!!!”
全身颤抖煎熬,却听得房门吱的一声响,他茫然回头,却见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脸上犹自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只是,一双眼睛却似喷火般直直盯着纳兰墨,渐渐淡雅的微笑化作一脸的猥亵之色,嘿嘿一笑,逼近纳兰墨。
纳兰墨被一个男人用如此下流无耻的目光逼视,气得几欲发狂,举掌发力,便要将此人击毙于当前,只是右掌刚抬起,才发现自己功力被禁,心头又酸又恨又怒又怕,再加上欲火伤身,神智几乎为之模糊,不可抑止地发出一声呻吟。
那人本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眼见眼前之人俊朗无双,与寻常所见的小倌相比,虽然少了几分柔媚之态,却是多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英气,再加上此刻对方双颊潮红,呼吸急促,全身颤抖,竟是平添几分风情,再也忍耐不住,低吼一声,急急扑上前去,狠狠吻上对方。
纳兰墨浑身一个哆嗦,恶心得几欲呕吐,强忍住不适,任那人搂抱,眼底却闪过一道精光,右手慢慢扬起,袖底滑出一支薄刃,手指灵活轻转,刀尖倏然点在那人背心要穴,那人哼都没哼一声,软倒在地。
纳兰墨退开两步,看了看手中的伶仃刀,一阵苦笑:看来方轻尘还算厚道,并没有搜他的身,否则岂会给他留下这等利器?
冷冷横了一眼如一滩烂泥般晕倒在地的那人,忍不住发泄般踢了那人一脚,一刀在手,纵然身无内力,纳兰墨也非是一般之人可以轻易侮辱的。
心中yu望越发强烈,纳兰墨瞪着那人,忽然觉得此人貌似也不错长得太差,如果撇开猥琐神情,此刻晕着,倒也显得几分儒雅,心中一动,伸手抓住此人。
只是手一触碰到此人身体,脑中一闪而过适才的难堪情形,纳兰墨羞怒万分,用力甩开那人,连连后退,忽尔皱皱眉,手起刀落,伶仃刀在身上划下长长一道刀痕,鲜血顿如泉涌,仿佛那无边无尽的炽热便得消退两分。
趁着神智清醒,纳兰墨急忙奔向窗边,不假思索便往窗外攀爬而下。
他身在三层小楼之上,若是功力未失,这等高度自是不放在他眼中,只是此时手脚发软,浑身燥热,比之寻常百姓还不如。幸而他心志坚毅,兼且当年练武、功夫未曾大成之时,爬墙也是必修之功课,因此攀援而下,倒也十分利索。
过得片刻,他顺利地溜下了楼,翻出墙外,看得眼前平静无波的盈盈湖水,再回头看那幢外形古朴秀丽的小楼,几乎恍如隔世,连忙一个鱼跃,潜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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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色身影坐在小楼屋顶,抱膝望月,淡淡月华之下,自有一股清逸出尘之姿。一缕淡淡的笑意浮上唇边:“唉,真是笨哪,非得撑到这个时候才晓得爬墙涉水而逃,枉我留了这么多的破绽给他!纳兰墨的狡猾之名,难道竟是名不符实?!”
侧头看着平静湖水中乍然泛起的一圈圈涟漪,白衣少年笑得狡若灵狐:“张敏欣说把直男掰弯了相当有成就感,真是胡说八道!既然能掰弯,自然便是无所谓,怎及得上把宁折不弯的男子吓得落荒而逃有趣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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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分,湖水颇为冰凉,纳兰墨一入水里,失了护身真气,不由一阵哆嗦,咬着牙,奋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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