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扎完最后一针,收好工具。一个小太监端了水盆来给他洗手。谭启则轻手轻脚的给承庆帝系好中衣,盖上被子。
叶明净低声询问何长英:“父皇怎么样?”
何长英看向她,目如古井:“日日针灸,细心调养,不可劳神。大约还能坚持四个月。”
四个月?叶明净呼吸一滞,咬牙看向谭启。发现他没有半分惊讶,心头顿时怒火冲天:“你们竟一直瞒着我。”声音低哑,一字一句从喉管深处吐出。
谭启轻声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叶明净眼前一阵发黑,只觉家具摆设晃了几晃。然后,一个温暖的手臂扶住了她。
计都将她扶至罗汉床边坐下,何长英搭了一会儿脉:“没事,急火攻心。”取出一个小瓶子,拔开瓶塞,在叶明净的鼻子底下一放。叶明净只觉一股恶心之极的味道直冲脑门。随后,一丝清凉渐渐散开。她的目光再度恢复明亮。
早有小太监端过一杯温水,叶明净喝了两口。看向何长英:“不可劳神,是指什么程度?”
何长英道:“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心情要好。每日吃吃喝喝,简简单单的养病。”
叶明净苦笑:“这是不可能的。”父皇要能什么都不想,那就不是父皇了。
何长英面不改色:“那就要看劳神的程度了,耗神越多,时日越短。”
这种口气!就像在说明天会下雨,今天是几号一般。用最平淡的口吻,说着最残酷的消息。叶明净恨不得撕烂他那张四平八稳的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略略平静。
“殿下的心跳过快了。情绪太过不稳。”何长英突然道,“如此会很伤身。即使殿下身体底子好,也不应这般糟蹋。”
“你!”叶明净怒视,却在对上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瞳孔时,一阵泄气。苦笑道:“何院使。孤做不到平静如初。这里。”她指了指胸口,“心不我与。”
承庆帝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太监服的女儿。
叶明净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头枕着手臂伏在床边,婴儿肥的小脸被压的鼓出一块,睡得迷迷糊糊。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泛白。
承庆帝动了动手,叶明净立刻睁开眼,大喜:“父皇,你醒了?”
皇帝陛下嘴唇微动,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裂沙哑。谭启及时端了茶盏出现,里面盛着温水。
承庆帝润了嗓子,柔声道:“快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你不在。”
叶明净点点头:“父皇,我一会儿再来看您。”轻手轻脚的离开,走到门口时,和刚进门的何长英打了个照面。
回到东宫。绿桔一夜未眠,正焦急的翻来覆去。见她来了,才将心放回肚子里,连忙上前帮她更衣。
叶明净换了衣服,匆匆喝了一碗粥,塞了几口面点,便又往宣明宫去了。这回是正式请安,带着冯立、绿桔、杏儿,以及一众小太监和侍卫。
承庆帝的气色比昨晚要好上不少。见她来了,道:“今天就留在这里。一会儿方敬他们来了,你也跟着听听。”
叶明净淡淡一笑:“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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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接到了皇帝陛下身体不适,要罢朝一段时日的消息后,并没有太多惊慌。
这类事从去年开春就有了。皇帝陛下似是对朝政有了倦怠,隔一段时日就要来一两个月的罢朝。一开始,大家还恐慌的猜测过是不是陛下的身体出了问题。等到三五次一折腾,再看看皇帝陛下红润的面色,愉悦的笑声。众人只得承认,勤奋了一辈子的陛下,如今开始想偷懒了。
好吧,这也是人之常情。上朝这种事,十年二十年干下来,是个人都会疲惫的。前朝还有从来就不上朝的皇帝呢。
方敬、董学成以及其它五部的尚书齐聚宣明宫。承庆帝坐在椅子上,桌前铺着一帖据说是王羲之的真迹。太女叶明净在一边给他轻轻捶肩。父女两小声的从各方面议论着帖子的真伪。
看吧,皇帝陛下果然打算开始享受生活了。
“啊,你们来了。”承庆帝懒洋洋的收回目光,看向几人:“朕昨日身子有些不适,需罢朝一段时日。有什么事就承报上来。朕若没空,和太女说也是一样。”
方敬严格履行自己的职责,关切的问道:“陛下身子何处不适?御医可有看过?”
承庆帝很严肃的道:“朕全身都感到不适,想来病的是十分严重。上朝是万万不能了。”
方敬等人看着陛下清瘦却红润的脸,集体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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