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刻,王府的婢女们,开始忙着给女郎们挡上屏风。
四面屏风一挡,陈容便是松了一口气,刚才众人目光灼灼,害得她很不自在。
她低下头,拿起几上的酒杯,小小抿了一口,一边这般抿着,她一边瞪着屏风后,身影模糊的王弘。
就在这时,殿门处喧嚣一片,众士人纷纷站起,便连王弘也站了起来,笑着迎出。
陈容一怔间,旁边的陈微,低低的,欢喜地叫道:“啊,他来了。”因为紧张,她的声音直颤抖着。
冉闵来了?
陈容转头看去。
透过屏风,她只能看到那个大步而来的模糊身影,灯火飘摇中,他高大的身影如一座山一般高大伟岸。
在王弘地陪伴中,冉闵一边沉声说着话,一边大步向前走去
不一会,他便在陈容的前一排塌几上坐下。
饶是冉闵已经坐下,众士族也还围着他不放,喧嚣声中,恭敬地示好中,陈公攘站了起来,他朝着冉闵深深一揖,朗声道:“南阳安危,系于将军。将军能够前来,我南阳众人,实在是欢喜啊。”
陈公攘德高望重,他一开口,众人便是一静。
在大伙地注视中,冉闵笑了笑,他的声音有点疲惫和沙哑,“公何必多言?”
陈公攘哈哈一笑,道:“是,是,何必多言,何必多言?将军早就心中明了。”他广袖一甩,返回自己的塌几坐好。
这时刻,陈微向着陈容一凑,低低地说道:“阿容,我的心跳得好快。”
陈容盯着那个高大轩昂的男人,笑了笑,慢慢说道:“姐姐,慌乱没有用的。”
陈微轻应了一声,她喃喃说道:“可我就是慌着。他上次见我时,我表现不好,也不知他会不会再也不喜欢我了?”
这个问题,陈容是无法回答的,她也没有回答。
她只是望着冉闵身侧,见跟在他身边的人中,并没有孙衍那秀美颀长的身影,
心中有点失望。
这时刻,有身份的贵族已来得差不多了。乐声中,婢女们开始穿花般入内,在众人的塌几上,摆好酒肉。
在给陈容和陈微的塌几摆酒肉时,围着她们的屏风,不可避免被移开。
陈容刚刚抬头,便与陈微一道,迎上了冉闵扫来的目光。灯火通明中,他的目光如刀如电,只是一眼,陈微便下意识地一缩,小脸羞得通红。至于陈容,也被他的目光盯得一凛。
转眼,屏风再次移上,男人也移开了视线。
只见位置在主塌上的王弘,突然端着酒,大步走到冉闵旁边,他毫不客气的手一扬,说道:“备塌。”
“是。”
一声应诺中,两个仆人搬着他的塌几,摆在了冉闵的对面。
王弘坐下后,举起酒杯朝他一晃,笑道:“这一次若不是有将军的二千人马,王弘已死在莫阳城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饮此杯。”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冉闵哈哈一笑,他端起几上的酒,也一饮而尽。
把空酒杯朝着几上一覆,冉闵盯着王弘,突然问道:“却不知,那慕容恪为何一定要得到七郎的人头?”
他的声音不小,一时之间,无数颗脑袋,嗖嗖嗖地转过来,原本喧闹的大殿,也是一静。
每个人都在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王弘却是一笑,他淡淡地说道:“他心胸狭小,输不起而已。”
这话一出,议论声四起。
冉闵也诧异地问道:“输不起?你怎么会与他打过交道?”
王弘笑而不答。
见他不愿意回答,冉闵再次哈哈一笑,他给自己和王弘各斟了一杯酒,道:“来,再干一杯。”
他们在这里喝着酒,主塌上的王仪,却是眉头微皱,他朝冉闵不屑地瞟了一眼,向左右问道:“七郎怎与这个两姓匹夫如此交好?”
仆人们一怔,好一会,一直跟随着王弘的那中年士人,才轻声应道:“七郎为人,向来我行我素,公何必管得太多?”
这句话有点不客气,王仪朝那中年士人瞪了一眼,见他虽然低着头,却毫不畏惧,不由哼了哼,道:“只是一个胡儿奴仆,七郎与他交好,没的有辱身份。”话是这样说,他的声音还是放低了不少,自始至终,都没有让冉闵听到他所说的话。
这时刻,满殿的士族们,开始举着酒杯游走在大殿里。喧嚣热闹中,陈公攘却一直坐在自己的塌几上。
他前面的冉闵和王弘,这时已携手走出。
在众人地招呼声中,陈公攘笑容可掬,却一直都没有向王仪走去。一个仆人凑到他身后,低低说道:“郎主,为什么不去跟王公说一说?”
陈公攘与一个士族家长对饮了一杯后,温和回道:“说什么?”
那仆人一怔,他朝着陈容的方向望了一眼,道:“昨晚时,郎主不是应了陈元的所求吗?此刻七郎不在,王仪身边无人,阿容那小姑子也来了,正好提一提啊。”
陈公攘放下酒杯,他徐徐说道:“王索,你收了陈元多少粮栗?”
那仆人王索一惊,转眼他慌乱了,支支吾吾一阵后,他轻声回道:“是一匹绢。”
陈公攘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你新娶了一房小妾,少了花销也是正常。”
他这话说得十分温和,可那王索已是汗流如注,他白着脸,颤声说道:“王索不敢,郎主,王索再也不敢了。”
在他急急的,苦巴巴求饶的目光中,陈公攘依然温和着,他和和气气地说道:“刚才王七郎不是给阿容那小姑子送了盆清水吗?说明他把这小姑子视为囊中物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再提把阿容送给王仪,不说王仪不会收,便是那七郎,也会对我们陈府记恨在心。子术那人,目光短浅了,性格也急躁了,他的话,以后不要听了。”
王索闻言,忙不迭地应道:“是,是是,郎主所说甚是。”
这时,王仪已然站起下塌,他一走动,各家家主都围了上去。陈公攘也举起酒杯,走了过去。
仆人王索望着他的背影,再次伸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表情依然惴惴。
他们的对话,坐在角落里,还隔着几个塌几的陈容和陈微,都没有听到。
陈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再次向陈容靠了靠,望着她,不安地说道:“阿容,你说我呆会见到冉将军,可与他说什么的好?”
这时刻,她已把隔着自己和陈容的屏风移开,也把塌几向陈容移了移。
陈容对着陈微求助的眼神,笑了笑,这笑容有点假。
她垂下双眸,摇头说道:“我不知。”
三字一出,陈微有点生气了,她急急说道:“你不是他知已么?怎会不知?”陈微的声音一落,陈容便盯向她,严肃地告诫道:“阿微,知已两字,可不是随便说出的。我与冉将军,男女有别,地位有差,怎么着也成不了知已。你这样说,不但于冉将军,便是于我,也是清名有损。”
陈容的语气中,含着少有的认真和坚持,陈微不由一怔。转眼,她红了眼眶,抿着唇,恨恨地说道:“便是你不说,我也知道怎么与他说话的。”说罢,气呼呼地扭过头去。
就在这时,陈公攘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阿微。”
陈微一听,迅速地转过头去,应道:“在。”
“随我来吧。”
“是。”
陈微应了一声,颤抖着站起,她刚把屏风移了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右手一伸,突然扯住了陈容的衣袖。
她扯着陈容,眼巴巴地瞅着她,求道:“阿容,一道去。”
这一次,陈容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应声站起。
两女移开屏风,跟在了陈公攘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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