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年掀开车帘,叫道:“来的可是陈氏阿容?”
马车里,传来陈容清媚的声音,“是。”
“甚好甚好。”
那少年哈哈一笑,右手一摆。
嗖嗖嗖,五辆马车一字排开,它们结结实实地挡在陈容的去路上。高大宽敞的马车,完全隔绝了陈容看向湖水的目光。
陈容一怔间,那少年叫道:“陈氏阿容,且弹奏一曲。若是琴声合了我意,你自可入内。哼哼,若是不合我意,那对不起了,今天你是见不到你的七郎了。”
居然来了这么一下。
陈容哑然失笑。
她掀开车帘,望着那一字排开的马车,笑道:“好。”
说罢,她伸手拿过琴,右手一抹,琴声悠然飘开。
她的琴声如她的人一样,于多变中透着一种华丽,以指法繁复取胜。
几乎是突然的,那琴声刚悠扬飘出,却是戛然而止。
就在那少年怔了一下,待要开口时,陈容格格笑道:“君可是桓氏阿林?世人都说,桓九郎有过目不忘之能,妾不才,请九郎把我刚才所奏的琴曲接下去。若是接得动听也就罢,若是接得不好,那对不起了,陈容还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少年苦笑道:“你这小姑子,明知道我不擅于琴。罢了罢了。”
他手一挥,那五辆马车移了开来。
陈容与少年,对了个正着。
对上陈容,桓九郎眉头一皱,道:“怎地是个俗物女郎?”
陈容大恼,她瞪着他,冷笑道:“原来是个病弱郎君。”这个桓九郎,五官虽然清秀,却是脸色苍白,眼底带着青色,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桓九郎呆了呆,他瞪着她,大声叫道:“你这女郎,眉骨高耸,眼含煞气,怎配得上王弘王七郎?”
几他的声音刚刚落下,陈容已抬起头,眯着双眼盯着桓九郎叫道:“我一支系庶女,身卑位贱,动作不由人。若不带煞,岂不由人践踏?你这病夫揭人之短,太也可恨!”与时下的士人女郎说话不同,陈容的语气中,真真带有煞气。
她大叫出声时,陈三郎大惊,他急急喝叫道:“阿容,注意点!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桓府九郎,是桓府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得很!不许你这么无礼!”
就在这时,一阵大笑声传来。
却见河边上,不知何时划来几叶扁舟。那个拊掌大笑的,正是瘐志和另一个青年名士。
笑声中,瘐志乐道:“好好,说得太好了,这个病夫就是喜欢揭人之短,着实恼人。”
他的声音刚落,那个青年笑道:“噫,陈氏阿容的马车里,还放着鞭子呢。那鞭子怎地挂着,干嘛不取下来一鞭挥过去。也别抽得太重,抽死了桓府难免要闹,我说阿容,你就打他个半死不活,让他卧床半载吧。”
这两人的取笑声,使得陈容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转过头看向他们。在对上两人身后的王弘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她脸红了红,侧过头去。
这时,桓九郎伸手抚着自个儿的咽喉,向着王弘苦笑道:“被你这妇人一瞪,我这冷汗直冒,咽中发痛,几有垂死之感。”
瘐志大乐,他大声叫道:“好好好!平素里那些女郎见到你这病夫,个个都是解语花,难得有一妇人令你胆寒。好,好好。”
在瘐志的大叫声中,王弘一笑,日光下,他的目光晶莹剔透,极清极深,“她可是压住了性子的。”语气温柔平和中透着肯定。
陈容嗖地转过头来望着王弘。
桓九郎哇哇大叫,连声道:“这般粗鲁的妇人,七郎你也要?”
王七郎还没有回话,坐在扁舟后方的那个抚着琴的中年文士,慢慢按下双手,长叹一声,说道:“正如这小姑子所说,她身卑位贱,动作不由人。若不带煞,便会由人践踏。七郎,这小姑子如我辈一样,也是个性情中人,虽是煞气重点,但可以调教嘛。”
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这种戏谑的话,瞬时,又是一阵笑声附合声响起。
那中年文士说到这里,眼光瞟向站在陈容左侧的陈三郎,眉头一皱,长袖一甩,道:“何方来的庸物,走吧走吧,别杵在这里败人之兴。”
这话简直不给人留一点情面。
陈三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喝叫了一句,便被这些人看轻。顿时苍白的脸涨得通红。他哑了哑,勉强一笑,朝着那中年文士一揖,辩道:“谢君过矣。”
姓谢的中年文士没有理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向陈三郎望上一眼。
陈三郎僵了僵,转头看向陈容。
而这时,陈容回过头来,她朝他福了福,轻声说道:“三哥,你先回吧。”
陈三郎见她在这种情况下,愿意搭理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连忙应道:“好,好,我回去,我回去。”
陈三郎一走,桓九郎便是一声长叹,“小姑子虽是个妙人,终究不得不俗!”
陈容头也不回,淡淡答道:“居人屋檐之下,俗礼不得不为,只要性情是真,又何必过多计较?”
这回答,咄咄逼人而来。桓九郎一怔,转眼大笑。
陈容听到他的笑声,心中一安,知道自己过了第一关。眼前这些人,都是影响颇大的名士。对他们来说,人世间只有一种人值得尊重,那就是真性情的。就算你是真小人,也远比那虚伪的君子可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