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门,望着沉沉的天幕,感概地想:人还是不能违背自然的节序,到了一定的年龄,该嫁娶的时候就要嫁娶。不然,像卫夫人这样,表面风光无限,转身之后,却是无人能解的寂寞。虽说有个传说中的儿子在,但既然是私生子,就不能公开相认。卫夫人的这些家业,百年之后虽然有继承人,可她活着的时候,不是始终只有她一个人支撑吗?这样有没有那个儿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在想什么,神情这么抑郁?”
我抬起头,原来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卫府大门,这会儿,王献之正笑容可掬地站在我面前。
我回话道:“没什么,只不过夫人今天喝多了一点酒,说了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我有点替她惋惜罢了。如此佳人,却寂寞一生。”
“是的,师傅她……唉,怪只怪造化弄人。” 他也感叹了起来。
我笑着说:“你父亲当年会跟她学书法,与她交游,多半,也是看在她是个绝代佳人的份上吧?不然,本朝在书法造诣上比卫夫人高的可大有人在。”
“也许吧,那是他们先一辈的事,我无权胡乱猜测。不过……”他正色道:“他们绝对是以文会友,因书法而结缘,绝无任何暧昧私情的。”
我急忙表示:“那是当然,我也没那么想的。喜欢跟美人交游的又不只你父亲,很多文士都有这嗜好。而且,卫夫人比你父亲大了将近十岁,你父亲因此当她是半个师傅,他们是亦师亦友的关系。”王右军大人那么磊落的人,在这方面肯定是非常注意的。
走了一段,王献之回过头告诉我:“你别看师傅有时候有点搞怪,像老顽童一样,其实她在本城的交际圈中很有威信,很有影响力的,就连我母亲她们,都对师傅恭敬有加。”
我点头道:“嗯,夫人是个能人,女中豪杰。听说,连皇后的一些主意都是她出的,她是皇后的闺蜜智囊团之一。”
这些内幕,他肯定比我更清楚了,故而郑重地告诫我:“师傅绝对不可小觑,你做什么事,千万不要针对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悄悄打量着他,他这样说,似乎话中有话了。莫非,卫夫人帮六殿下笼络我的事,他其实心里有数?我试探着问:“连你也救不了我?她不是你父亲的多年好友,你的师傅吗?”
他冷笑着说:“利字当头,没有好友,也没有师徒。你别忘了,她是商人。我不是说我没那个能力,而是怕事出突然,回护不及。”
我不吭声了。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他们上流社会的关系这么复杂,明明看起来又是老友又是师徒,大家亲热得不得了,可实际上,互相之间充满了戒备。卫夫人背地里帮着六殿下拆他的台,他也并非傻傻地毫无所觉。
见我面色凝重,他突然话话锋一转,笑看着我说:“你知道吗,我父亲非常喜欢你呢,今天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在说你,回到家里后,还问了我好多关于你的事。我看他那架势,恨不得收你当义女了。”
“那是大人怜惜我无父无母,所以格外关照些吧。”
“不是,苦命人多了去了,你以为我父亲是慈善家啊,他是真喜欢你的字,真喜欢你这个人。”说到这一点,他又是喜悦又是得意。
“那,替我多多拜谢令尊大人。”
“不用我替,你以为多的是机会拜他的。”
“什么呀你……“
“哈哈,别不好意思,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的,何况你这么美。“
“你还说!“
“我不说了,我以后直接领你见他们就是了。现在,公公这关是过了,印象大好,简直太好了。就剩婆婆那关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笑得合不拢嘴。
“你小声点啦,要是让别人听见了,我以后就别上街了。”我赶紧提醒这个过度兴奋的家伙。
说到“婆婆”,我的好心情立即就没了,这一关,可是难过啊,只怕,根本就没法过。她要维护自家侄女儿,要和自己的娘家亲上做亲。有这一层心结在,我怎么表现都没用的。
我抬头看向欢欢喜喜的他,他也正低头看着我,黑沉沉的天宇下,唯有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那是天地间最明亮的色彩。
等在我们面前的漫漫长路,也似乎变成了值得期待的探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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